第409章 你我平等

　　小溪邊。

　　袁長文的一番話，徹底打倒那男子。

　　我相信命運，你說的都對，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命運。但是，發(fā)生的事情才是命運，沒發(fā)生的事情誰也不知道。

　　我今天出門被車撞了，你可以說這是我命中注定被車撞。這沒問題，難道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情，還不是命中注定嗎？

　　但是，你告訴我，明天出門我會被車撞，這就沒法相信。

　　命運存在，但我憑什么可以相信，你能夠知道命運呢？

　　你說你可以預(yù)知命運，或者有什么命運之手、天機儀器之類的狗屁玩意，可以顯示將來的命運。那就很簡單，我下次拉屎在什么時候？

　　我們先用小事測試一番，再說大事。如果你連小事都無法預(yù)知，我憑什么相信你可以預(yù)知那種世界級別的未來？

　　退一步講，就算你真的預(yù)知了我拉屎的時間，你真的每次預(yù)知將來的命運都沒有出錯。但是，我怎么知道你下次就一定是對的呢？

　　袁長文想起之前老爸否定賽恩斯門派，發(fā)現(xiàn)規(guī)律提出假設(shè)，這種理解萬事萬物的方式本身就存在問題。

　　太陽每天都升起，于是提出各種理論來解釋為什么太陽會每天升起。

　　接下來，所有的討論都圍繞各種理論來爭辯，卻沒有人考慮規(guī)律本身是否真實。

　　我要如何確定太陽每天都會升起？

　　難道僅僅依靠“過去太陽每天都升起”這樣的事實嗎？又是如何判斷這樣的事實肯定會一直持續(xù)下去呢？

　　既然根本無法確定太陽每天都會升起，那后面的理論根本就沒有探討的必要。

　　袁長文突然愣了一下，我真的不確定，明天太陽會升起來嗎？

　　很明顯，我很確定。

　　這種感覺，我知道自己并沒有扔掉這種相信。我不確定明天七點誰會從路過經(jīng)過，這才是不確定。而對于明天的太陽，自己很確定。

　　“果然，這種被擊碎的感覺真不好受?！?p>　　那男子有些無奈坐在椅子上，也順手給袁長文弄了一把椅子。

　　“坐。”

　　袁長文：“怎么，你知道自己關(guān)于命運的說辭不可靠？”

　　男子：“我不知道。只是我來之前，我父親告訴我，我的感悟需要被擊碎。我本來想著，回去之后自己看看，關(guān)于命運的說辭究竟錯在哪里。沒想到，在你這就已經(jīng)被擊碎了?！?p>　　袁長文：“嘴上說說，跟真正做到，是兩回事。我知道很多事情不能相信，但我卻依舊在相信，根本無法清除。這種感覺，不好受?！?p>　　男子：“修行嘛，慌什么?！?p>　　袁長文：“我也不知道，甚至，我都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走錯方向。我親手殺了清清，這種事情你在昨天講出來，我根本就不會相信。但事情就這樣發(fā)生了，我害怕我錯了，所以我想要趕緊完成斬殺。

　　但是我又知道，這種‘想要趕緊完成’本身就是恐懼在鞭笞。這反而會成為我的阻礙，就算現(xiàn)在推進很快，最后依舊要回過頭來面對這事。仿佛，我整個人就是一團恐懼，全部都被恐懼驅(qū)使著。”

　　還有長馨。

　　我不知道自己邁過那條線之后，還能剩下什么。

　　甚至，這一切會不會只是亞哈的騙局？

　　袁長文現(xiàn)在有心情思考，但那種難受吞噬想要撕碎一切的情緒出現(xiàn)時，這些思考就會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憤怒，想要摧毀所有的憤怒。

　　沒錯，自己估計真的瘋了。

　　男子似乎能夠明白袁長文的內(nèi)心：“其實在我們那里，很多人都把我們當(dāng)做瘋子，以至于話只能說一半，只能說讓大家都接受的話語。直到，精神法師的出現(xiàn)，讓大家才明白，思考這些狗屁玩意讓人變得瘋狂的東西，可以獲得精神力量。

　　為什么精神法師很稀少？就算我們配合，就算我們公開了所有精神法師的入門修煉手稿，也無法讓精神法師成為修車師傅那樣，批量成形？開辦學(xué)校，沒用，想要入門就必須打破自己相信的。

　　我明白你的感受，因為我也有時會慌張。自己修行這么多年，卻還在這個境界。別人修行幾年，卻已經(jīng)超過我。又或者，根本看不見未來的道路，甚至?xí)岩赡切╉敿饩穹◣煹脑捳Z是否屬于一種欺騙。

　　這些我也經(jīng)歷過。”

　　兩人開始聊天。

　　開始探討一些修行的話題。

　　又或者，只是兩個同樣境況的瘋子遇在一起。

　　男子講述自己為什么來這里，以及之前跟雯姐和刀仔講述了關(guān)于蛐罐的種種。

　　袁長文：“你們過來，摧毀我們的世界？”

　　男子很自然點頭：“對啊。”

　　對你個頭！

　　袁長文站起來，一種家園被滅亡的感覺籠罩全身。

　　自己怎么可能允許人類就這樣滅亡？

　　自己怎么可能跟毀滅人類文明的兇手在一起聊天？

　　可是，

　　換個方向，

　　為什么不可以呢？

　　袁長文心中的守護人類文明的情緒，瞬間被自己的反問給熄滅。

　　人類文明為什么不可以消失？

　　就因為我是人類，所以不能看著人類文明消失？所以必須捍衛(wèi)人類文明？

　　否則自己就不配做一個人類？

　　袁長文感覺這種說法的荒謬，但又找不到可以反駁的話語。

　　這種話語可以套在任何一種說辭上，比如“你是三水帝國的人，為什么要幫著炎氏帝國說話”，“你身為華人，為什么要說洋人的好話”。

　　這兩者，似乎還有探討的余地。

　　但是，作為人類，似乎就必須應(yīng)該捍衛(wèi)人類文明。

　　袁長文找不到反駁的說辭，只是感覺這種說法跟上述的兩個比喻，本質(zhì)上沒有區(qū)別。

　　自己還要走的路很遠，沒有時間停下來。

　　看看自己的腦子，全部都是這些狗屎。

　　沒有時間悔恨，沒有理由猶豫，自己真的愿意跟這些狗屎共處嗎？

　　之前還不覺得，那些腦子里的說辭似乎都好好的，散發(fā)著溫柔和美好或者是勵志熱血。但突然之間，這些玩意開始散發(fā)惡臭，跟一坨狗屎沒有區(qū)別。

　　更可怕的是，自己竟然無法扔掉這些玩意。

　　袁長文才明白，根本不是自己在使用腦子，而是腦子在使用我。明明只是想法，明明只是理念，扔掉的時候卻如此困難。

　　這跟洗腦有什么區(qū)別？

　　男子：“喲，你又在燃燒叻。”

　　是啊，我在燃燒，但是還不夠。

　　自己的時間還不夠，還不足以找到真實。

　　袁長文：“你會殺我嗎？”

　　“我一開始就說了呀，噬靈魔不會殺人?！?p>　　袁長文：“那幫我一個忙，把我送到帝國北端，你能做到嗎？”

　　既然時間不夠，那就去時間更多的地方。

　　后花園。

　　如果這個世界找不到真實，那就換個世界。

　　男子突然笑了：“呵呵，哈哈?！?p>　　袁長文：“你笑什么？”

　　男子：“我只是覺得很奇怪，似乎不知不覺，我竟然把你這個蟲子當(dāng)做朋友在對待。果然跟父親說的一樣，面對天地，你我都是平等的存在……我可以送你過去，現(xiàn)在出發(fā)嗎？”

　　袁長文：“嗯?！?p>　　…………

　　灰撲撲的屏障消失。

　　露出世界本來的模樣。

　　張十三刀和長馨站在那，恢復(fù)了神智。

　　而清清，則躺在血泊里。

　　那男子，伸手搭在袁長文的肩膀上。

　　袁長文看了張十三刀，看了長馨，看著他們的眼睛。

　　卻什么都沒說。

　　男子和袁長文，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