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凌霄去看單蕓兒跟單老四的尸體時,自然是有人引著的。這輛馬車明顯是破例跟在大隊人馬里,就算這樣也得在馬車上另外圍著厚厚的稻草掩人耳目。
駕車的是個熟人,李寶頭上身上胳膊上都纏著白布,這可不是為河東王穿的,而是單純的包扎傷口而已,得益于此,他連頭上那條白頭巾跟胳膊上的黑紗都省了。
李寶是個聰明人,雖說后軍遠不至于潰不成軍,甚至還能收攏殘軍??墒钱吘勾蛄藬≌?,這到時候回去萬一算起賬來,莫名挨一頓處罰不是更慘。
于是這廝就把單蕓兒的尸體單獨收斂,居然把單老四的尸體也找來了。
要說這父女倆也可憐,好不容易找了個好人家,就這么死在了沙場上。李寶其實人也不壞,這些天有時候晚上疼的厲害了要靠在草垛子上哭,灌倆口酒跟躺在簡易棺材里的單老四嘮兩句話。
這倆人尸體能回來,幾乎是李寶一人負著傷,東奔西走促成的??可酵醺陌禈吨皇乔那牡膸土它c忙而已,在嘉關主事的是李中書,本就知曉這對父女的事情,鬧來鬧去鬧到了李中書耳朵里,要說其實不難,趙肆軍中李寶都熟人及多,李中書軍中就更不用說了。
王爺點了頭,趙肆自然能舒舒服服的跟著大隊人馬一同入京,其實李寶是不知道楊凌霄在不在京城的,但是跑一趟總歸能避災,要知道這么一摘,李中書讓他去送這個尸體,就等于把他從趙肆軍中調(diào)到了自己麾下,軍中現(xiàn)在有關系有背景的都在這么干。
耗費近十年組建的河東重騎損失慘重,折了近一半人馬,裝備能收斂回來,那戰(zhàn)馬人員最少也得三年才能訓練出來。
重騎兵的兵源及其難找,既要年輕力壯又要會騎馬還得有戰(zhàn)斗經(jīng)驗,若不是那措木過于強大,這支部隊足以把大秦擺在不敗之地。
如此大的罪過,要不是河東王趙肆跟其子趙淼戰(zhàn)死,還真不知道誰來背。
楊孝嚴要讓趙肆死,要河東重騎敗,這些事情或許有人猜得到,或許有人能看透,但能看透的人絕對不超過三個,而且絕對不敢亂傳這種聽起來毫無根據(jù)的事情。
要知道這件事你就算明明白白的推理出來龍去脈,也絕對找不到一絲一毫的證據(jù)。
“世子殿下?!迸趾鹾豕母兆右粯拥睦顚殻嵠嵉呐苓^來,楊凌霄只是淡淡的點了點頭,就是這樣李寶也已經(jīng)非常滿意了。
倆人駕車默默離開車隊,并沒有人去阻攔。三公子也很快趕了上來找到了楊凌霄,楊凌霄想找個不錯的地方把倆人葬了,這一轉(zhuǎn)就是一下午,找地方其實是其次,楊凌霄主要想再多陪著單蕓兒一會。
眼看天色漸晚,三公子才去提醒楊凌霄,楊凌霄才停下馬車,看著路邊一顆頗為粗壯的梧桐樹,說:“就這里吧?!?p> 倆人這才動手挖土,鐵鍬都是在車上備著的,李寶身上傷太重,只能站在一邊看。要說這李寶的確會辦事,不僅鐵鍬,香火紙錢車上一應俱全,就差拖著雕好的墓碑在車上了。
也正是因為這個沒有墓碑,楊凌霄跟三公子在河邊尋了好久才尋到大小合適的扁平石頭,搬回來還要雕刻,耗費了很長時間,連跟楊孝嚴的晚飯都沒趕上。
晚上吃飯的時候,其實楊孝嚴就盼著楊凌霄回來了,后來想想覺得回不來也說的過去,等到半夜也沒看見人,心里納悶這是個什么情況?就讓李小鳳幫忙看著皇上,自己來找楊凌霄。
楊凌霄在哪,找王府的暗衛(wèi)一問便知道,打楊凌霄回來起,身邊便是一明三暗的隨身護衛(wèi)。
不夸張的說一笑樓院子里那顆大樹上,每晚都有人在那守著??可酵踝约荷磉叺陌敌l(wèi)就更是多達十六個,主要是皇上也在,這些都是暗衛(wèi)們自己酌情去增加和削減的,楊孝嚴很少管。
兩撥暗衛(wèi)如此之近,自然要暗中互相接觸一番,所以楊孝嚴一問就問出了楊凌霄所在,很快就趕了過來。
楊孝嚴到的時候,楊凌霄正跪在單蕓兒墓前說話,眼前是燒的旺盛的紙錢,淚流滿面的楊凌霄正不斷叨叨著一些跟單蕓兒的過往和道歉的話。
看到楊孝嚴前來的三公子和李寶正要行禮被楊孝嚴攔住。
走到楊凌霄身邊,楊孝嚴面對如此場景,也不知該如何安慰。
楊孝嚴那個脾氣,張嘴就是:“哭什么,沒出息的樣子,死了就死了,將來帶兵殺到匈奴報仇便是?!?p> 說完自己其實也覺得不合適,兒子又不是自己,金戈鐵馬一聲見慣了生死,果然楊凌霄面露不悅的看了一眼楊孝嚴,楊孝嚴也不知如何應對,尷尬的把臉擺向一邊。
“我不想報仇,我也不喜歡打仗,我不希望蕓兒死,也不想其他人死。這次上戰(zhàn)場,人我也殺過,雖然對方是敵人,可是我還是很不喜歡這種取別人性命的事情。”楊凌霄跪在地上輕輕的說道。
聽到這楊孝嚴就皺起了眉頭,這是個什么性子?
“那你的意思是說?這仇你也不想報了?那你跪在這里做什么?”楊凌霄的話也好,行為也好楊孝嚴并不能理解。
“沒什么,爹,你為什么要讓我去戰(zhàn)場啊,我不去的話,蕓兒也不會死,他爹也不會死,老六也不會死,八公子也不會死?!睏盍柘銎鋵嵵皇切睦镂?,并沒有怪罪楊孝嚴的意思,最多算說話沒過腦子而已。
可是聽了這話楊孝嚴勃然大怒,聲音高了三個聲調(diào):“那你這是在怪我嘍?”
楊凌霄情緒不高,搖了搖頭淡淡的說道:“沒有?!?p> “沒有?”楊孝嚴怕也只有在楊凌霄面前才這么有失分寸,情緒波動極大,畢竟說實話久別重逢,楊凌霄卻一心想著單蕓兒,還有些怪罪自己的意思,他自己都沒覺得自己有些有些吃醋。
“你看看李小鳳把你教成什么樣了?你聽聽你說的話,這次多少我大秦兒郎戰(zhàn)死沙場,按你說的這仇難道不報了?難道我們該跟匈奴言和?”楊孝嚴也的確有些理解不了楊凌霄為何如此沒有血性,而且趙肆的尸體跟著自己一路,楊孝嚴心情其實也并不好。
“你不準這么說師父!要不是師父!我都死在戰(zhàn)場上了!你在哪!這么多年你在哪!”楊凌霄猛地站起來看,哭著沖楊孝嚴喊道,嚇了三公子跟李寶一跳,倆人互相看了看,都沒敢說話。
楊凌霄這句話一出,楊孝嚴的身子猛地顫了一下。
才想起來,自己醒過來之后,歐陽仲告訴過自己。那天戰(zhàn)場上王府暗莊傳回來的消息,楊凌霄真的被那措木襲擊了,是李小鳳神兵天降救下了楊凌霄。
這不是關鍵,關鍵是,他自己選擇了什么,衣擺下,楊孝嚴的手劇烈的顫抖著,最終沒有再說話,背過身離開了,留下淚流滿面的楊凌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