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澤宇給我打電話，說：“冷狐貍五十大壽，在王府酒店，周日晚上6點，請柬已經(jīng)送到，你趕緊回來?！?p> “不去?！蔽一亟^道，“他要鋤強扶弱，我是那個‘強’，我不要去觸他霉頭了。”
“我拿這個話回他？”
“你不會說我出差了啊？”
“我說你相親去了，怎樣？”
“可以，相得一超級無敵之帥哥，沒心思上班了?！蔽倚Φ?。
“真是殘忍，可憐我還在這里苦苦守候?！?p> “哈哈哈，情話一簍簍，你等著去他酒宴上找美女傾訴吧?！?p> “對，我要找一打。”
哈哈哈，我們東拉西扯調(diào)侃一陣，掛了電話。我繼續(xù)戴上手套，在媽媽的院子里修剪各種看不慣的草木枝丫。
媽媽在廚房做飯，凌然坐在樹蔭下畫畫。頭頂藍(lán)天白云，偶爾有鳥清鳴一聲飛過。籬笆外綠油油的田野，阡陌縱橫的水泥路。一切清新自然，悠閑恬靜。
這樣的日子太美了。
我大發(fā)感慨，真的不太想再回D市了。
可是周日上午，我追著凌然在滑板鞋上的身影，接到冷鵬林的電話：“凌大美女，今晚別失約哦。”那語氣好像知道我記了仇，不肯赴宴。
我只好笑著敷衍幾句應(yīng)下了，畢竟除開這次的標(biāo)的，以前也得了他不少恩惠。
只是這般，又得委屈兒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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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宴是西式自助，豪華寬敞的大廳里，兩邊是餐點和餐桌。來客們?nèi)祟^攢動，個個紳士淑女，風(fēng)范有度。
側(cè)邊還有一個樂團(tuán)，歡快喜慶的交響曲一支接著一支。中間空開的場地鋪著花團(tuán)錦簇的大紅地毯，幾對光鮮亮麗的男女在踩著音符跳舞。
我和李澤宇給冷鵬林和他夫人遞上碩大紅包道過喜之后，雙雙舉了酒杯淹沒人群，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一圈下來，臉上假笑的肌肉崩得疼痛，我倆找了個不起眼的位置，各自夾了餐點補充元氣。
大門口忽然一陣騷動，一對俊男靚女走了進(jìn)來，吸引了宴會廳所有人的目光。女的一襲香檳色吊帶束腰金絲亮紗的晚禮服，玲瓏婀娜，宛若天仙。男的同色一身西服，筆挺頎長，清熙和煦。正是邱心玥和蕭熠桐。
完美璧人，該是如此詮釋吧。
我默默低頭吃飯。
“白活了29歲，我今天才知道什么叫美女。”李澤宇直著眼睛嘀咕道。
“喂，我有那么差嗎？”我瞪過去，挺了挺胸，扯了扯身上剪裁簡潔，線條流暢的墨綠色緞面連衣裙。
這可是我屈指可數(shù)的裙子里專走高貴路線的珍藏品。
“你吧，”李澤宇斜眼白了白我，“裝淑女的時候還有點優(yōu)雅端莊的樣子，可骨子里太彪悍。不像那個，溫柔婉約，嫵媚嬌柔，一眼就酥了人的骨頭?！?p> “對，我的骨頭是用來打架的。”我齜牙裂齒，手里筷子扎進(jìn)餐盤里。
“哎喲，凌大美女這是吃醋了嗎？吃我的醋？嘖嘖，快討好我一下，我就要了你?！?p> “滾。”
我才不會為個滿嘴跑火車的人吃醋，可我心里陣陣泛上來的酸味是什么？
我低下頭繼續(xù)吃飯。
李澤宇已然坐不住，盤子一推，嘴一抹，人站了起來，朝人群簇?fù)淼牡胤阶吡巳ァ?p> 冷鵬林夫婦滿面容光，帶著蕭熠桐邱心玥捧著酒杯邊走邊一個個介紹來賓，所到之處必是稱贊夸耀，個個笑若春花。
李澤宇端了酒左右插科打諢，把個努力博上位博眼球的男配演得神氣活現(xiàn)。我看著不由得發(fā)出嘲笑，他旁邊氣宇軒昂的男主眉峰一凜，一道犀利的冷光朝我打來。
我生生吃了一箭，心里暗罵：關(guān)我什么事？
五年前重組舜華時，我們幾個股東分工明確，我作為大股東統(tǒng)銜各項工作，業(yè)務(wù)方面由李澤宇領(lǐng)頭，我不必要親自參與。但我爭強好勝，喜歡搶風(fēng)頭，每每這樣的場合，我會視為我的舞臺。我喜歡被人群注目的感覺，喜歡人們傾慕的眼神，夸贊的奉承。
可現(xiàn)在卻忽然有些厭倦，覺之索然無味。
我起身離桌，要了杯酒走去露臺。
這里燈光暗淡，相對安靜。夜色呈現(xiàn)在眼前，是黑的天，亮的燈，靜止的建筑，游動的車河。
喧雜與孤獨原來是這么的近。
手機忽然震了下，是一條微信。我打開來看，竟是楊晨翔發(fā)來的：“那天我的話太過激了，我再次向你道歉，對不起！我們可以做朋友嗎？”
我愣住了。
我們之間雖說因為凌然認(rèn)識了將近有一年，但除了這次一起去了一趟J市，實在沒什么交集吧。而且我一身毒刺，我沒去招惹他就不錯了，他竟敢招惹我？做朋友？什么朋友？
我指頭在屏幕上敲敲打打，刪刪除除，最后一個字也蹦不出來。
我摁了手機，放回口袋，假裝自己沒收到。
我抿了口酒，滋味尚好得讓我笑了。
生意場上，逢場作戲作多了，都忘了面具背后自己真實的面目。
如果我想過簡單的田園生活，楊晨翔應(yīng)該是個好選擇。如果我為兒子的將來著想，楊晨翔也應(yīng)該是個好選擇。如果我想逃離這里的一切，徹底了斷和蕭熠桐之間的糾纏，楊晨翔更應(yīng)該是個好選擇。
幾個如果，讓我心情激動。我端起酒又喝了口，非但沒冷靜下來，更是心潮澎湃。
我掏出手機，重新打開那條微信，只要一個字——好，這些如果是不是就全都能實現(xiàn)？
忽然燈火輝煌處傳來一陣如雷掌聲，優(yōu)美柔和的華爾茲響起，冷鵬林挽著他夫人步入舞池飛揚搖步。
一曲舞畢，掌聲又是四起，善舞的人們立即又占滿了舞池，李澤宇牽著邱心玥高高抬起的手也扭動起身形。
我瞠目結(jié)舌。
隔著玻璃門，我四下找尋另一身香檳色。蕭熠桐正在與幾個政府官員應(yīng)酬中，他右手端著酒杯，左手插在褲袋里，談笑風(fēng)生中風(fēng)度翩翩，身姿卓越。
真是天生的衣架子。
曾經(jīng)校園里，大家一樣的校服，他穿起來就是與眾不同，氣質(zhì)非凡。如今西裝革履，脫了青稚，添了成熟，更多了一份男人的陽剛之魅。尤其今晚這身顏色，很少有人駕馭得了吧，他卻穿出了儒雅卻瀟灑，隆重卻親和的味道來，真是令人贊嘆。
不過嘛，要是再胖一點就好了。這樣輪廓圓潤一點，眉目就會少點凜氣，不會總是一眼就教人瑟瑟發(fā)抖。
我正暗自腹誹著，蕭熠桐忽然轉(zhuǎn)頭朝我這邊看過來，嚇得我趕緊閃身躲進(jìn)陰暗里。
我趴在欄桿上，雙手把玩著杯中酒，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道什么時候收了手機。我輕輕搖著酒杯，把持紅色液體在杯口處轉(zhuǎn)動，卻又不溢出去。
我專注手里的游戲，想用此耗盡整場無聊宴席的時間，以致于旁邊站了個人，站了多久我都沒有發(fā)現(xiàn)，直到他的聲音冷不丁得嚇到了我。
那聲音說：“好玩嗎？”冷冷的像穿過建筑之間的夜風(fēng)。
我僵了指尖動作，默然站立，身子往后挪了挪。
蕭熠桐半身倚在欄桿上，手里也搖著酒，他似乎在模擬我的游戲，視線放在他的酒杯上。
他沒有看我，這讓我卸下幾分緊張。
他又說：“改名字很好玩嗎？”
他仍是沒有抬頭，像是對酒說的，但他這一次口吻里帶足了低怨哀怒，像是火山爆發(fā)之前的沉積。仿似在控訴我，控訴為了找我花了多少時間多少精力多少心血。
我心里一揪，有一種想向他下跪，向他懺悔的沖動，可上次M市那場驚吻又讓我有幾分有恃無恐。
我惡向膽邊生：“管得著嗎，你？”
我轉(zhuǎn)身走開，后腦勺卻一緊，肩上一縷頭發(fā)被他抓住。
我表情痛苦得“啊”了一聲。
“Sorry。”蕭熠桐放開手，像是看穿我的夸大其詞，眼里滿是嫌惡鄙薄。
我疾步鉆進(jìn)大廳，逃離他的肅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