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她記得啊。
甘云霆站在門外,聽著安禹諾說起那段往事,嘴角浮出一絲笑意來,他一直以為安禹諾早就不記得那件事情了呢,要不然干嘛自己當初見到她說出那句話的時候她會那種反應,害他白擔心這么久。
安禹諾的回憶幾乎分毫不差,只是她不知道的是自己并不是在她想要跳井的時候才出現(xiàn)的,其實那天從她暈倒開始,自己的注意力就從未從她身上離開過。
那時候的他還小,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去注意同桌的好歹,那會兒的他大多數(shù)的時間都在考慮下一頓該去哪里找吃的來填飽肚子,教育局是能解決他上學的事情,可生活,他還是得自己負責。
政府的工作人員提出過想要把他送去福利院,說在那里可以吃飽穿暖,也能上學,可他就是犟著不去,每次遠遠的看見那幫人在家門口等他,他寧愿在外面熬到深更半夜才回去,也堅決不跟那幫人走,多來這么幾次以后,那幫人也知道這孩子年紀小,但是特別的犟,最后也只能任由他繼續(xù)一個人留在這村子里,只是會時不時的派個人來照看一下他的生活,順便幫他送點生活必需品。
俗話說半大小子,吃窮老子,他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政府送來的那點食物只夠他糊肚子的,要想吃飽,他還是得自己想辦法,所以那會兒的他每天腦子里除了吃的就是吃的,根本無暇顧及其它。
他也不知道那日自己怎么就對那突然暈倒的安禹諾上了心,上課的時候一直擔心她情況,甚至連老師講的課都一點聽不進去,等到下課了,立馬就沖去保健室,遠遠的看著她坐在保健室里,手上掛著吊瓶。
當時的他不知道自己心里猛然間冒出的是什么情緒,只是在看著她孤零零一個人坐在那里,看著手上的針管發(fā)呆時,心里覺得堵得慌,他一度想要出現(xiàn),跟她說說話,讓她臉上的落寞能消散一點,可他沒有,他害怕,害怕自己的關心會引來同學的嘲笑。本來他們就已經(jīng)因為家世的問題受到同學的排擠,如果他再對她表現(xiàn)出過度的關心,同學們肯定不會放過他們的,別看那幫孩子年紀不大,各個嘴都跟家里的老太太一樣學得毒,什么難聽話都能罵出口,他倒是無所謂,他怕她臉皮薄,受不了那刺激。
他就那樣靜靜的站在遠處守著她,直到老師帶著她一起回家,他才跟在后面目送他們回到安禹諾舅舅家。
他在門外等了很久,直到看見老師離開,他都沒有回家,他很想要去敲門問問她身體如何的,一想到她舅舅、舅媽那張嘴臉,他揚起的手最終沒有落下。
隔著院門,他都能聽見安禹諾的舅媽在一個勁兒的責罵她,說她小小年紀就是事兒,每天不把老師往家?guī)筒幌?,反正是一通責罵之后,院子里響起了拖動東西的聲音。
他害怕自己守在門口的事情被她家人撞破,趕緊在附近找了個地方躲起來,不一會兒,他就看見走路偏偏倒倒的安禹諾拎著兩只水桶出了門。
不用說,肯定是她舅媽讓她去挑水了。
甘云霆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看見安禹諾去村子那頭的水井挑水了,按道理說村里是通了自來水的,根本不需要再挑水吃,可安禹諾的舅媽還是會時不時的用挑水來懲罰安禹諾,還美其名曰是為了節(jié)約錢,好供她上學。
沒媽的孩子就是這樣,寄宿在他人屋檐之下,再多的苦難都只能受著。
他看著安禹諾走向水井,心里始終不放心,一直悄悄跟在她的身后,跟著她一趟趟的在村子里寂靜的路上來來回回,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跟著她,只是覺得這樣才安心一點而已。
他也不記得那天自己到底跟在她的身后陪著她來回了多少次,只知道那日的月光特別的明亮,他就算隔著她很遠的距離,也能看清她的每一個動作。
夜深了,他也餓了,肚子忍不住的發(fā)出了抗議的聲音,他多次想要忍著繼續(xù)陪她,肚子一直在抗議,他最后只能摸著肚子暗自決定,最后,再跟最后一趟他就回家。
那一趟,他覺得時間過得特別的快,明明安禹諾的步伐比剛才慢了許多,他還是覺得時間太快了,他甚至都還沒有反應過來,安禹諾就已經(jīng)又挑著水桶走到了水井邊。
把扁擔放下,取下其中的一個水桶扔進水井里,深吸口氣,一鼓作氣把水桶拎起來,這樣的動作他今天已經(jīng)看過很多次了,當安禹諾把扁擔放下的時候,他腦海里已經(jīng)把后續(xù)的動作都補充完整了。
事情本來應該這樣發(fā)展下去的,他靜靜的站在房屋的轉(zhuǎn)角,等待著她把水桶再次裝滿,把扁擔再一次放在肩膀上,他靜靜的等著,靜靜的等著,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的等著,他在等待現(xiàn)實和腦海中想象的畫面重合,可是等了很久,安禹諾都沒有繼續(xù)重復那個她已經(jīng)重復了很多遍的動作。
她還是像剛才一樣把扁擔放下來,可這一次她沒有取下水桶,而是直接趴在了水井邊,也不知道到底水井里什么東西吸引了她的目光,她小小的身子漸漸往水井中探去,一直往里探去,直到她扶住水井邊的手臂已經(jīng)快繃直,眼看著就要脫手,他才明白她要做什么。
不行!不可以!
一直隱身在暗處的他顧不得自己的行蹤被人發(fā)現(xiàn),他快步跑到井邊,一把抓住她的衣服,把她一把拽出了水井。
“你不要命啦!”
把安禹諾拽出來以后,他因為慣性一個踉蹌不得不松手,安禹諾被摔倒在地上,他來不及喘口氣就沖著愣住的安禹諾大聲吼道,剛才的動作太急,快速的消耗了他的體力,還得他只能撐著雙腿勉強站住身形,卻氣喘如牛,久久不能平息。
被扔在地上的安禹諾傻了,愣了半天才看清他的臉,一看清他的臉,她的眉頭就皺到了一起,緊接著臉上就露出了欲哭的神情來。
“甘云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