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都的風云,總是鬼神莫測,這幾日總是烏云密布,壓抑在人的心頭上,壓的人心疼。
“這是相思結連著相思劫,你可有求而不得的心上人?看來我是只能幫你一人解了……”十五六歲少年,頭戴一枚桃木簪子,青衣青衫,清純的面龐。
他把玩著手里的紅絲結,眼神帶著淡淡憂傷,嘴里嘀咕著。
“這就是你們家族的秘密?”一旁女子面無表情開口。
“是啊,家門已被滅,就剩我一人還會解這相思結了,既然你救了我,自然是要報答你的?!鄙倌晏痤^。
“何為結,何為劫?”
“這結越多,陷得就越深,久而久之,就會變成一道人人難過的劫……”少年解釋,數(shù)了數(shù)線上的結。
“不多不少,剛好九個,再差一個便要淪為劫了,你該高興遇到了我?!鄙倌晷Φ臓N爛,仿佛很高興自己掌握的技能。
“若是解開會如何?”女子挑挑眉,繞我興趣的樣子。
“你就會忘記那相思之人?!鄙倌旰V定開口,垂眼,掩住那一分神傷。
少年見他良久未語,當女子默認,低頭開始認真解結,每一個結都需要他一根手指上的一滴血。
“別解了,這不是我的相思結?!迸有揲L的手伸過,拉回他放在嘴邊的手指,眼神復雜,語氣卻是淡淡的。
少年疑惑抬頭,對上他不符合年齡深沉的眼眸。
“我還未有心上人,你走吧?!迸悠鹕頊蕚潆x去。
少年看著她絕塵而去的背影,緩緩從懷中掏出另一根紅絲繩,嘴中嘟囔。
“真的沒有嘛?……”那為何剛剛明明還平直的細繩上會突然打上一個結?少年嘴里嘟囔著,看著那件血色身影漸行漸遠,可忽然間,那件血色官服停了下來,因為她的面前,多了一襲白衣,一襲比雪還白的身影,白的甚至有些刺痛了少年的眼睛。
“亦初,”女子看見這件白衣,笑了,笑得很開心,也很美,那一瞬間,美的少年有些晃神,在那一瞬間,少年覺得,這件白衣和這件紅衣簡直就是世間最般配的兩個人。
宇文亦初皺了皺眉,看著眼前的冷輕落,隨即眉頭舒展開來,輕輕的開口,似乎怕打擾眼前這一刻的靜美,空靈的聲音傳入少年耳中,令少年無法相信,這是一個男子的聲音,“姐姐要我成親!”
冷輕落也是皺了皺眉頭,手中捏著相思結的力度更重了幾分,這是當初下山的時候她的師尊南玄龍劍賜給她的,說是要替她勘破紅塵。而現(xiàn)在,家里人替她向帝后求取婚約的事情她是知道的,可一向驕傲的她沒有阻止,因為她在眼前這個男子面前,提不起一點驕傲?!斑@很好!”
“是很好!”宇文亦初笑了,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了,“姐姐要我做的,我一定會做到,這次也不例外,所以我會娶你,明媒正娶。”
冷輕落有點慌了,她從未想過這個男子會親口告訴她,他要娶她,明媒正娶,“那……未央?”冷輕落不確定這個男子是不是在逗她開心,對于他對獨孤未央的情意,冷輕落從未懷疑,她也不敢相信,這個男子會愛上另一個人。
“未央?”宇文亦初的瞳孔之中有些疑慮。的確,魏仙嫵在和他談話之際提到了冷輕落,提到了玉璇璣,提到了魏凌,甚至聊了聊邀月谷中的魏宸,可是對于獨孤未央,魏仙嫵只字未提,宇文亦初亦沒有再提,所以他有點猶豫,,他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娶眼前的這個女子。
冷輕落的眼中閃過幾絲失落,果然,提起她的時候他還是會猶豫,可是那件事情,是不是應該告訴他?“亦初,我……”
“怎么了?”宇文亦初很溫柔,對于冷輕落,他沒有絲毫不喜,這個女孩和姐姐,獨孤未央一樣,在那段最黑暗的日子里給了他陽光,溫暖,所以他發(fā)過誓,不會讓她受到來自任何人的傷害,包括自己。
冷輕落咬了咬嘴唇,最終還是決定告訴他,“觀星司司座觀滄瀾前幾日發(fā)現(xiàn)望都內(nèi)有魔族奸細混入,是四大魔君級別的?!?p> “嗯?”宇文亦初心頭一緊,對于慕容阡陌的行蹤他一向隱藏的很好,怎么會被人發(fā)現(xiàn),就算是觀滄瀾有著通天之能,在那座觀星塔里,能知曉天下事么?
冷輕落抬起頭看著這個宇文亦初,“是,是未央!”
“什么?”宇文亦初駭然叫到,“怎么可能?”
冷輕落繼續(xù)道:“觀滄瀾頒下法旨,說未央是魔族上任魔尊繆洛之女,已經(jīng)派出觀星司降魔使和金甲禁軍前去郡主府。”
“降魔使,金甲禁軍?”宇文亦初的聲音里已經(jīng)帶了些許顫抖,別說獨孤未央不是魔,就算是魔,觀星司的降魔使和金甲禁軍這陣容也不是去活捉的,看來他們是要就地斬殺。想到這兒,宇文亦初不禁心口一疼,獨孤未央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眷戀和美好,就算獨孤未央真的是繆洛之女,那他也會護她一世周全的。
“亦初,你冷靜點,觀星司降魔使不是你我可以抗衡的?!崩漭p落拉住向院外走去的宇文亦初,道。
宇文亦初笑了笑,掙脫冷輕落的阻攔,“輕落,我好不容易將她帶到我身邊,若是她死了,那這個望都城,乃至整個玄月,便都替她陪葬吧!”言罷,宇文亦初一躍而起,踏上空中騰躍的一只祖龍,向?qū)m內(nèi)郡主府的方向飛去。
“咦?祖龍?”少年疑惑的眨了眨眼睛,“他很厲害,但有危險!”少年看著離去的宇文亦初,只不過最后那句話卻是對冷輕落說8的。
“能救嗎?”冷輕落軾去眼角淚珠,看著少年問道。
“自然可以?!鄙倌晷α?,紅口白牙,顯得甚是好看。
未央殿外,一桿繡有南宮二字的大纛在江風中獵獵作響,體態(tài)臃腫的中年男子,身披金色金甲,雖然面容平常,但是在玄月任誰也不會輕視了這位,因為他手中握著五萬金甲禁軍,他便是十三侯之一,金甲禁軍統(tǒng)領,淮陽侯南宮摯。
南宮摯身邊偏生站著一位瘦猴一般的老人,留兩撇鼠須,穿得倒是出自蘇造工的一流袍子,只不過長相實在磕磣,手執(zhí)一柄降魔杵,站立于南宮摯跟前,周身來了波動,赫然是一位八境高手。
賊眉鼠眼的降魔使,伸出蘭花指捻了捻胡須,怪腔怪調(diào)道:“侯爺,為何遲遲不肯捉拿魔族妖孽?”
關于獨孤未央的魔族身份,其實觀星司早有定論,只不過觀滄瀾一直阻著不讓捉拿,如今趁著觀滄瀾閉關,少司使便立刻上稟文淵大帝,得了帝旨前來捉拿,可這堂堂淮陽侯南宮摯,皇親國戚,卻在一座未央殿前躊躇不前。
南宮摯未與鼠須降魔使斤斤計較,平淡道:“你若要尋死,我不攔?!?p> 相貌猥瑣的降魔使嘿嘿一笑,眼神竟是鋒芒異常。
“侯爺,龍痕令主宇文亦初威震諸國,可即使是如此那又如何,你我背負帝命,身負大道,就算宇文亦初有著通天的本領,那又如何?難不成他敢抗旨不尊?”那名降魔使揮了揮手,身后的幾名白衣星使即刻揮動手中法器,在空中銘刻,片刻之后,一座金色大陣沖天而起,將整個未央殿籠罩在內(nèi)。“侯爺見諒,我等背負司座法旨,不敢抗命!”言罷,便要推門進入未央殿,可就在下一刻,降魔使臉色劇變,忙退幾步,閃至金色大陣外,陰霾的眸子看著緩緩打開的未央殿大門,天沉如海,雨絲紛亂欲狂,卻有綿軟的香氣從這雨水中滋生而出,香得仿佛摻雜了血腥。
南宮摯的眼角微微一跳,看著那個緩緩從未央殿內(nèi)走出的紫衫女子。
那名降魔使對著濃云翻滾的天際,微微瞇起了眼睛,他剛踏進未央殿,就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勁。
“你們是來殺我的,對嗎?”那名從未央殿內(nèi)走出的女子極美,美的南宮摯都有些失神,數(shù)千金甲禁軍的陣容,足以讓世間任何女子花容失色,可這個女子依舊平淡的說,“我今天發(fā)現(xiàn)我的命星變得黯淡無光,星盤顯示說會有血光之災……所以你們是來殺我的?”
“只是我沒想到,殺我居然需要出動數(shù)千金甲禁軍和這么多星使的排場。這三山五岳的降魔靈都是被你召喚而來,天地靈力在未央殿外徘徊不去,用來抑制我的修為,觀星司,名不虛傳!”
“郡主,”南宮摯面露難色,征戰(zhàn)沙場數(shù)年,骨子里的那種驕傲不允許他對一個女子下手,即使對方是魔。
獨孤未央抬起眸子,視線掃過眼前的每一個人,朱唇微啟,似乎要說什么,只不過還未等她說出口,那名降魔使手中的降魔杵已經(jīng)揮了起來。
秋風從殿外進入,拂動他手中降魔杵上的那只銅鈴,發(fā)出清脆的聲音,鈴聲清脆但絕對沒有一絲寒冽的意味,顯得無比柔和而悲憫。
降魔使指拈銅鈴,慈悲說道:“凈世青蓮生長于極西凈土,最能知邪鎮(zhèn)祟,此鈴所用之銅在漫漫青蓮花田里靜養(yǎng)無數(shù)萬年,最為純凈,后鑄身為鈴,隨司座在世間苦修無數(shù)年,漸有靈性自生。”
獨孤未央看著降魔使指間的銅鈴,忽然說道:“看大師的介紹和諸位的反應,我大概能猜到,你接下來肯定要說這只銅鈴能夠證明我是魔?”
降魔使肅容說道:“不錯?!毕乱豢?,未央殿里響起了清脆的鈴聲。
充滿了慈悲,卻并不柔和,反而充滿了威嚴,似乎將要鎮(zhèn)蕩世間一切陰穢。
鈴聲傳出未央殿,傳遍整座望都城。
坐落于宮內(nèi)的觀星塔有十七口古鐘,或在亭間,或在殿后,或在廊下,或在梅旁。
這十七口古鐘,幾乎同時響了起來。
渾厚宏亮的鐘聲,回蕩在未央殿飛檐之間。
卻依然掩不住那道清脆漠然的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