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夾住袁峰,也不見他如何運功,腳不沾地,整個人便如一只大鳥,向山坡的另一側飛去。
袁峰雖然動彈不得,但是卻看得清清楚楚,心里佩服之極。這人步法之輕、身法之快,真如鬼魅一般。單就這份武功,本門之中只怕唯有掌門師伯才能與之匹敵了。怪不得常聽人道,無敵門聲勢大盛,就連少林、武當?shù)纫差H為忌憚。這無敵門到底是敵是友?為何他們行事忽正忽邪,就連武功也與中原武林頗為不同?
那老者哪里知道袁峰的心思?他此時也是亦喜亦憂,若不是自己收的幾位徒兒太不爭氣,今日見了這小子頗為對眼,依了他的性格,早就一掌將這小子斃于掌下,豈會啰嗦這大半天?幸好這小子美玉資質,讓他見了心里癢癢的,一心想收了做個關門徒兒,以后能將自己一身本領發(fā)揚光大,豈不美哉?只是這小子有點不知好歹,對自己這份美意居然不領情,真是氣死人了!
這一老一小兩人各懷心思,可是等到轉到山后,看見眼前情景,兩人卻同時吃了一驚。那老者看見自己這邊三大高手聯(lián)手,居然都不敵崆峒派一個牛鼻子。怪不得這小子不肯改投自己門下,原來這崆峒派長春子徒子徒孫倒也有兩下子。
情勢危急,自己若不出手,無敵門三人就要遭受毒手,想到這里,白發(fā)老者也不顧上江湖道義,當即朝清心拍出一掌。
袁峰只感覺一股勁風從面前刮過,臉上隱隱作痛,兩邊的樹葉頓時刷刷作響,又見師父還在和那三人苦戰(zhàn),猶自不知,連忙驚叫道:“師父!”
話音未落,便見師父的身子晃了一晃,那矮胖黑衣人則趁機出掌偷襲,蓬蓬幾聲巨響,師父的身軀像斷了線的風箏,搖搖晃晃向山崖之下跌落。袁峰慘叫一聲:“師父!”跟著眼前一黑,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過了多久,袁峰被一陣喧鬧聲驚醒過來。他腦子里一片空白,茫然地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躺倒在地上,周圍坐滿了人,迎面三清神像栩栩如生,寶相莊嚴,仿佛憐憫地看著自己。
忽然一個人陰測測地說道:“嘿嘿!青城派真的敬酒不吃吃罰酒?長春真人,難道你就不怕幾百年的基業(yè)毀于你之手?”
“上士不爭、下士好爭;上德不德、下德執(zhí)德。雖然老道不才,未能將青城發(fā)揚光大,但青城派上百年的香火卻也未必說沒就沒了。左堂主又何必多言?”
這聲音雖然溫和,但也能聽出悲憤之意。袁峰忍不住轉頭,想看看說話之人。這時一把大手將自己提了起來,讓他席地而坐,抬頭看時,卻是一個瘦削漢子。袁峰朝他感激地笑了一笑,那漢子卻是面無表情,看也不看一眼。
袁峰這才看清,場地中間坐著烏壓壓一群人,瞧其穿著,多半是青城派弟子。只是他們或被縛雙手、或被點穴道,人人狼狽不堪,但臉上均現(xiàn)怒色。圍坐青城弟子周邊的,卻是一群黑衣之人。
袁峰這才發(fā)現(xiàn)說話之人正是青城派掌門人長春真人,一襲白袍,手拿拂塵,邊上一排坐了另外四名老道長,雖然個個鶴發(fā)童顏、仙風道骨,但人人臉上均有怒色。五年之前,長春真人曾經(jīng)到訪崆峒山,袁峰是以認識,此次跟隨師父下山,便是領了掌門師伯之命,前來拜見長春真人,這幾位老道長想必就是名震江湖的青城五老了。
此時見了長春真人,心中自是喜悅異常,又想起師父的慘死,正想開口呼救,那個喚做左堂主的人,又冷冷地說道:“青城山自張?zhí)鞄熼_辟道場,已有千余年,單算開派立宗,也已稱雄武林百余年之久,青城派歷代掌門無不以復興、光大教派為己任,眼前既然有這個難得機會,長春真人何不遵從歷代祖師之念、讓青城派走出西川、揚威中原?”
“呸!”左堂主話音未落,一名道人怒目罵道:“青城派守中致和,無論道法、武功都是講究堂堂正正,哪像你等鼠輩用下三濫手段暗算于人?還好意思說武林道義?”
那左堂主身邊黑衣人正要躍起,左堂主輕輕一按,將他按到座位之上,仍然對著長春真人說道:“江湖之中,門派林立。你我既為學武之人,誰不想自己學得一身絕世武功,以便替天行道、光大師門?今日難得朝廷倚重、想要一統(tǒng)江湖,正是你我為各自門派光耀門楣之時,青城五老是得道高人,登高一呼武林之中誰不踴躍響應?”
“呵呵!老道只知道鎮(zhèn)江南左大海左寨主也是一代武林豪杰,幾時做起了朝廷說客?”五老之中的長義真人冷冷地回道。
“左寨主早已死去,左某如今只是無敵門下風堂堂主。”
“好!久聞左堂主水上漂功夫甚是了得,若不是老道受小人暗算,倒是想向左堂主討教一下?!鼻喑俏謇祥L信真人淡淡地說道。
此言一出,青城派眾人忍不住紛紛喧嘩起來,其中一人大聲說道:“無敵、無敵,卑鄙無恥、天下第一!”
另一人嚷道:“不敢真刀真槍,只會暗中偷襲,算得上哪門子武林好漢?”
一名黑衣人霍地一下站起了身子,一邊緩步前行一邊說道:“若想比試武功,這有何難?敝派只不過不忍動了刀槍,怕傷了彼此和氣,所以出此下策,用意卻是好的,青城派的各位道長誤會了!”說完又退回座位上。
在場眾人見他腳下所行之處,一塊塊地磚悄然碾成了碎粉,無不心中驚懼,想不到這黑衣人貌不驚人,內(nèi)功居然如此厲害!
青城派眾人臉上都變了顏色。原來無敵門派人化妝成小道童,早就潛入青城山,暗中在水中放了蒙汗藥,使得青城派上下,自掌門人以下全部束手就擒,雖有少數(shù)青城派發(fā)現(xiàn)不對,奈何對方人多,又是精心設計,反抗之下不是被殺就是被擒。
青城派從未遭此奇恥大辱,性烈者早就破口大罵,只有年長得道者方才忍住,靜謀其變,人人都對無敵門起了鄙視、憎惡之心。這時見到這黑衣人顯露這手功夫,頓時改變了輕視之心,心里暗暗想到,怪不得這幾年無敵門能迅速崛起,倒也不是浪得虛名。
長信道人忽然說道:“原來是天龍山莊巴莊主也來趕熱鬧了?當真令敝派蓬蓽生輝呵!”
此言一出,眾人又是大驚。天龍山莊原是少林派分支,莊主巴鐵石是少林俗家弟子,輩分極高,二十年前憑少林金剛功縱橫江湖,只是隨后突然消失匿跡,誰也不知下落。江湖傳言巴莊主練功走火入魔,早已病逝。沒想到今天突然出現(xiàn)在青城山,更讓人驚訝的是,這位二十年前的武林前輩高手竟然肯屈膝加入到無敵門下,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就連青城全軍覆沒也穩(wěn)重如山的長春真人,此時也不禁皺了一下眉頭。
巴莊主解下面罩,苦笑一下道:“老夫早已離開武林多年,沒想到還有人識出老夫。”眾人又是一驚,原以為這位江湖前輩應該是白發(fā)老者,誰知卻是一位面色紅潤、氣血充盈,看似不過四十左右的中年人。
長信真人面上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心里想到這少林金剛功極為難練,聽聞百余年來只有上一代少林玄機掌門才練到第九重,二十年前巴鐵石不過才練到第五重,那時就已經(jīng)憑此功夫縱橫江湖、罕有敵手,今日看這情景,這巴老兒已經(jīng)達到第七重功夫了!
少林金剛功源自少林易筋經(jīng),內(nèi)功外練,極為霸道,共分為九重,尋常人等一般每練武二十年方能進入上一重,而且自第五重起,愈練愈加困難。
這巴鐵石本就是武學奇才,少林玄機破例收為關門弟子,所以得授少林奇功。沒想到這二十年間,他居然從第五重練至第七重。就算無敵門不施暗算,單就這門少林金剛功夫,放眼武林之中,也是罕有匹敵。
長信真人雖是得道高人,但是本性淳樸,當下由衷贊道:“恭喜巴莊主少林金剛功精進!”
“多謝長信道兄謬贊!”雖然小試身手便鎮(zhèn)住了青城派上下,但這巴鐵石臉上卻毫無喜色,朝著三清神像凝視,悵然說道:“當年承蒙圣元掌門曾經(jīng)指點過在下,過去三十余年,但當日情景仍是歷歷在目。唉,時光匆匆、斗轉星移,說來真是讓人嘆息!”
圣元道人是青城派上一代掌門人,不僅武功高深莫測,而且?guī)缀鯌{一己之力將青城派從西川一個默默無聞的小門派發(fā)展為中原九大門派之列,他自己更是幾乎和少林、武當兩大掌門并列的武林領袖,可以說圣元道長于青城派實有再造之功,無論身前身后,青城派眾人無不奉若神明。
此時聽得巴鐵石說道曾蒙圣元道人的指點,青城派一干年輕道眾紛紛斥責他無理、狂妄,倒是長春真人、長信真人、長義真人、長青真人和長和真人等人心知巴鐵石所言非虛。當年魔教大舉入侵,武林面臨一場空前浩劫,正是師父圣元真人和少林玄機掌門、崆峒沖玄掌門等人聯(lián)手,各自率領門下高手苦戰(zhàn),方才盡數(shù)誅殺魔教高手,但中原武林眾多豪杰也死傷眾多,以至于中原各派人才斷檔、元氣大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