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坐在直史館里，聽著節(jié)級向自己匯報汴京城中的新聞：
“那何云空幾人，雄辯滔滔，高聲直斥青苗法的弊端。他們是試行三路的舉子，所見所聞?wù)嬲媲星?，反對他們的人只能講些大道理，具體的情形根本不知，辯駁起來也是蒼白無力……”
蘇軾一邊聽一邊點頭，道：“學子之中畢竟還是有不少明理的人。”他正準備給陛下上書力陳青苗法的不是，奏折都已經(jīng)寫好了，又覺得還差些東西，所以一直沒有往上遞。現(xiàn)在聽到何云空幾人的議論，立即就明白了，原來他還差的就是何云空這種人所了解的細節(jié)。
他有一種天助我也的興奮，對節(jié)級道：“你請何云空他們明日到直史館來，就說我要見他們。”
節(jié)級點頭稱是。
古瑞正坐在家里拿著毛筆畫蒸餾器的草圖。
他的心中依然念念不忘的是制白酒掙錢。制造白酒的工藝其實簡單，只需在此時制酒的基礎(chǔ)上再加一道蒸餾的工藝，稍微復雜一點的就是做一個蒸餾器，只要他把草圖畫好，再找一個好一點的鐵藝店做一個便可以試驗制酒了。
正畫著，聽到何云空在外面高聲叫道：“吉豐，吉豐……”
古瑞放下筆出去開門。
何云空見到古瑞，激動道：“吉豐，快走，蘇直史子瞻公要見我們！”
“蘇軾？（蘇軾字子瞻）”古瑞心中震驚，他倒是一直仰慕蘇軾這個大文豪，只是他怎么會突如其來要見他們？他心中打著鼓，問道：“蘇大人怎么突然要見我們？”
何云空得意道：“蘇公深諳青苗法的弊端，一直都反對實施新法。此次要見我們?nèi)返呐e子，肯定是想了解具體的問題。趁此機會，你跟我們一起去見一見蘇大人。吉豐你才學甚高，一定會得到蘇大人賞識的?！?p> 一聽到又是跟新法有關(guān)，古瑞避之尚來不及，怎么會去趟這趟渾水。況且他還約了王堇，若是放人家鴿子倒是很不好。古瑞道：“云空兄去吧，我就不去了。我還約了人的?！?p> 何云空道：“吉豐，你可考慮清楚。蘇大人是難得見到一面的，你若這次不去，下次想去面見蘇大人，又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了?！?p> 古瑞道：“確實約了人，也不能不守信譽?！?p> 何云空悻悻道：“那好吧?！?p> 送走何云空，古瑞獨自回了屋子，也無心再去想蒸餾器，嘆道：“果然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么快何云空就搭上蘇軾了?！?p> 此時的蘇軾雖然官職不高，但在士林及學子中頗有盛名，乃是響當當?shù)拇笪暮溃髮W問家，聽聞甚至太后都對他贊賞有加。不過他也是旗幟宣明的反對變法的人，乃是主持變法的王安石的眼中釘。
若是古瑞沒有記錯，不久之后蘇軾就會被貶到地方上去了。何云空他們此時搭上蘇軾，不僅不是好事，反而白白毀了前程。不過他已經(jīng)規(guī)勸過了，他們不聽又有什么辦法。
想到這兒，古瑞啞然失笑，自言自語道：“古瑞呀古瑞，你可真是膚淺。蘇軾和何云空他們看重的是前程么？人家心懷的是天下，只有你這種勢力之人才看重私利吧?！?p> 他突然想起蘇軾那首著名的《定風波》來，不由自主地吟道：“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厥紫騺硎捝帲瑲w去，也無風雨也無晴?！?p> 這是何等樂觀、堅毅且坦蕩的胸懷，雖然蘇軾這時還沒有做這首詞出來，但心境肯定是相同。
突然聽到鼓掌的聲音。
古瑞抬頭一看，卻是王堇依約來了。她依然一副翩翩公子的打扮，笑著道：“我看古公子沒有關(guān)門，便自作主張進來了，還望古公子不要見怪?！?p> 古瑞道：“哪里，哪里?！?p> 王堇道：“素聞古公子才名，我原本還略有懷疑，剛剛聽古公子信手拈來的一首詞，大開眼界，恐怕比當朝聲名赫赫的蘇公也不逞多讓?！?p> 古瑞心道：“那本就是蘇軾的詞！”不過面上卻沒有表現(xiàn)出來，道：“小娘子過譽了?！彼埻踺雷?，又親自給她泡了茶。
王堇問道：“《論語新義》的事，古公子可考慮好了？”
古瑞道：“本來這件事情有小娘子幫忙倒是簡單，不過你也知道著書立說，總會帶出不少的觀點，不一定就會完全符合時下潮流……”
他還沒有說完，王堇便打斷道：“原來公子是擔心這個。這公子大可不必擔心，等我們將書稿整理好，我再找人幫公子略加雅正，一定不會出什么問題的?！?p> 古瑞沒有想到王堇如此有信心，心中好奇，問道：“小娘子為何對《論語新義》一事如此上心呢？眼下我還看不出來這么一本書對小娘子有何益處?！?p> 王堇收起了嚴肅的表情，抿著嘴笑了笑，終于讓古瑞看到了她作為一個女孩子本應有的明媚笑顏。她輕聲道：“我明白古公子的意思，我朝自太祖以來都不禁商事，公子以為我如此積極是有利益。其實不是的，我只是仰慕公子才華，公子如若就此默默無聞很是可惜，即便你不看重名利，也不能埋沒了才華。往大了說，才學雖在公子身上，但才學并不僅僅只屬于公子，理應分享出來叫天下學子受益才是?！?p> 古瑞躊躇了一下，道：“那好吧。”
王堇喜笑顏開，忙道：“如此，我們就算說定了。每日早上我過來找你，你給我講上一段，然后我回去整理。相信不久《論語新義》就能與大家見面了。”
古瑞道：“好！”
既已說定，王堇就要起身告辭，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問道：“古公子，何云空是你朋友？”
古瑞愣了一下，道：“見過幾次，可以算是朋友。”
王堇正色道：“學子中有傳聞，何云空正在組織新法試行三路的舉子們成立‘抗新社’，本來我大宋民風自由，朝廷亦不阻止民間結(jié)社，只是他們這社團卻是鋒芒太露，公然對抗朝廷新政，很是不好。我勸古公子不要參加?！?p> 古瑞沒想到何云空竟然在做這些事情，吃驚不小，他對王堇道：“小娘子放心，我對這些事情沒有興趣，當然不會參加?！?p> 王堇松了口氣，道：“如此甚好。那我們明日再見?！?p> 她緩緩朝外走，走到門口又回過頭來看了古瑞一眼，莞爾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