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跬步致遠(yuǎn)（8）
原本一件單純的舉薦人才的事情，又被扯到了新舊之爭。在這個時候的大宋朝堂，這是司空見慣的，任何事情都有可能成為新舊兩單爭吵的導(dǎo)火索。這其實(shí)是一個很危險的信號，因?yàn)樵締渭兊某疇?，已?jīng)逐漸向不問青紅皂白的黨爭發(fā)展。
不過可惜，宋神宗此時并沒有覺悟到這種危險。而新舊兩黨的人已經(jīng)被意氣蒙蔽了雙眼，也渾然不知。
王安石回懟道：“若事事盡詳分析，盡照規(guī)程，看似做到盡善盡美，不過卻是虛耗人財之力，乃是書生迂腐意氣，頑固不化！”
他絲毫沒有給司馬光留面子，反正兩人早在阿云案的判決上就已經(jīng)撕破了臉面。
趙頊被他倆弄得疲憊不堪，無奈道：“兩位卿家暫停爭論，此事待朕細(xì)細(xì)斟酌一番再議?！?p> 雖然在皇帝的調(diào)停下，爭論表面上暫時結(jié)束，但新舊雙方的仇恨卻因?qū)湃鸬呐e薦一事急速加大，造成了朝廷極大的震蕩。
第二天，朝堂之上，趙頊剛剛跟百官議定完事情，有些疲憊，本以為可以即刻退朝。
不料御史彭汝礪站了出來，道：“啟稟陛下，臣要彈劾參知政事王安石?！?p> 此言一出，百官竊竊私語起來。
御史作為臺諫官，彈劾官員是常事，別說王安石，就是宋神宗本人也被臺諫官彈劾過。宋時的臺諫具有完全獨(dú)立于政府系統(tǒng)的地位，掌握著行政監(jiān)察、彈劾、司法審查等權(quán)利，但凡“詔令不允、官曹涉私、措置失宜、刑法逾矩、誅求無節(jié)、冤濫未伸，并仰諫官奏論，憲臣彈舉”?？梢娕_諫之地位。
所以百官雖議論，但也不驚詫。
王安石還以為又是要彈劾他新法擾民的老一套，也不以為意，冷哼一聲盯著彭汝礪，看他能說出什么花樣來！
宋神宗趙頊道：“卿請講。”
彭汝礪大聲道：“臣聞參知政事王安石舉薦學(xué)子古瑞，欲替其求陛下賞賜高官厚祿。不知情的人以為王參政是在為國覓才，其情可貴。殊不知，他這是在徇私！陛下和諸位大人有所不知，汴京城中早有傳言，王參政的女兒王堇與古瑞素來交好，王參政亦喜古瑞其才，欲招為婿！足見他舉薦古瑞并向陛下索要高官，乃是為了一己之私，無恥至極！”
舊黨的人聽聞此言，大多竊竊私笑，好不快樂。
王安石氣的臉色煞白，怒道：“荒謬！”又厲聲問道：“彭汝礪，誰告訴你我要招古瑞為婿的？”
彭汝礪面不改色，并不作答。
司馬光道：“王參政急的跳墻了。歷來諫官‘風(fēng)聞言事’，連君主都‘不問其言所從來’，王參政竟然會質(zhì)問彭大人言語出處，真是可笑！”
一般狗急才會跳墻，司馬光說王安石急的跳墻，明眼人一聽便知道是在罵王安石。
王安石心頭暴怒，卻裝著平靜的樣子，向趙頊道：“陛下明鑒，臣舉薦古瑞乃是一番愛才之心，亦是對陛下盡忠，絕沒有一絲私利?！?p> 趙頊當(dāng)然知道王安石在這件事上沒有私心，因?yàn)樽畛跏撬才磐醢彩フ袛埞湃鸬?。他對眾臣道：“此番是彭卿家誤會王參政了，此事本由朕而起，乃是朕下令王參政勸古瑞入朝的。朕素聞古瑞之名，招其入朝是必然之事。只是一時還沒想好賜何官職，以后諸卿不要妄議。”
朝堂之上爭的熱鬧，而古瑞此時心情也郁悶。
高珍奇給他寄了信來。原本他是高興的，但看完又惆悵起來。
高珍奇在信中談了他做知縣的見聞，大部分事情還是不錯的，唯有一樣，州府在強(qiáng)行攤派青苗款，這叫他無論如何無法接受。不僅強(qiáng)行攤派，還存在強(qiáng)行征收以及層層盤剝的情況。
他作為一個知縣，權(quán)力有限，抵不過州府的官長，而且本身青苗法設(shè)置的就有問題，一樣一樣的加起來就叫問題愈加的突出。高珍奇在信中直言不諱地說：“長此以往必將民不聊生，富變貧，貧變流民?！?p> 他在信中的最后說，原本一腔熱血，滿腔抱負(fù)，被現(xiàn)實(shí)折磨的痛苦不堪。如果情況還不能改觀，他也只能致仕，還開玩笑說，致仕也好，可以回到汴京找吉豐喝酒……
古瑞立即給他回信，鼓勵他繼續(xù)堅持，說將來必有改觀。雖然這話說的他自己也沒有底氣。
回完信，他心情不好，也無什么好的去處，便到青樂坊找董婉兒閑聊。
董婉兒見到古瑞前來，興奮不已，心道：“古公子總歸還是記得我的?！?p> 她見古瑞神色不快，關(guān)心問道：“吉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古瑞搖了搖頭，道：“沒有。要不婉兒姑娘為我彈奏一曲吧?！?p> 董婉兒忙道：“好！古公子想聽什么？”
古瑞道：“隨意?！?p> 董婉兒將琴調(diào)好，彈了一首《離騷》。
琴音很美，古瑞聽得有些醉了。
一曲終了，有小廝進(jìn)來問道：“董姑娘，蘇公在樓下聽聞古公子在此，想上來跟古公子一敘，特托我來問問方不方便？”
“蘇軾？”
董婉兒和古瑞幾乎異口同聲地叫了一聲。
蘇軾出現(xiàn)在這里并不奇怪，蘇直史也是風(fēng)流倜儻的人，雖然已不再年輕，但愛好基本沒有變，還是經(jīng)常流連于青樂坊這種地方。
古瑞道：“請?zhí)K公上來吧。”
董婉兒有些不快，但既然古瑞都邀請了，也不好說什么。
蘇軾一副笑呵呵的樣子進(jìn)了房間，先叫了一聲婉兒姑娘，又與古瑞見禮，道：“吉豐，能在這里相見真是緣分?！?p> 古瑞道：“蘇公別來無恙吧？”
蘇軾道：“一切安好。”他在古瑞旁邊坐下，淡淡道：“吉豐知不知道，王參政在陛下面前舉薦你入朝了?！?p> 古瑞愣了一下。
蘇軾道：“吉豐若能入朝為官，我是很支持的。不過因?yàn)榉绞胶凸俾?，司馬公和王參政又爭的厲害，王參政還被臺諫官參了一本?！?p> 古瑞道：“愿聞其詳?！?p> 蘇軾笑笑，將最近朝堂上發(fā)生的事情細(xì)細(xì)的向古瑞講了一遍。
古瑞嘆道：“這是何苦！”
蘇軾道：“原本司馬公與王參政也是好友，后來因?yàn)檎姴煌鹆诵巿?zhí)，再后來逐漸決裂。細(xì)細(xì)理下來，兩人分道揚(yáng)鑣主要也就幾件事情：一是經(jīng)筵站坐之爭；二是阿云案之爭；三也就是新政之爭?！彼f到這兒，嘆了一聲，道：“我很佩服吉豐之才，將來無論如何也不想與吉豐鬧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