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落入異時空
十年前，當(dāng)孫歸去睜開眼陡然見到這個與自己認(rèn)知全然不同的世界的時候，孫歸去幾乎是崩潰的。
沒人能明白，在另一個世界里，十九歲的他為了重病的母親幾經(jīng)波折終于籌集到了治病救命的錢，然而就當(dāng)他帶著錢滿懷希望地站在醫(yī)院門口的時候，一個花盆從樓上落下狠狠地砸在了他的頭上。
但在那一瞬間，他發(fā)現(xiàn)周遭一切都靜止了下來了，他親眼看見醫(yī)院急診大樓前的那棵海棠樹在肉眼可見的速度下干枯，從枝繁葉茂瞬息之間變成枯木老樹。
天穹上掛著五顏六色的光華，無盡的極光在投射著上蒼的訊息。
朗朗白日轉(zhuǎn)瞬間便成為了凄凄寒夜，數(shù)萬顆星辰訴說著星河的浩瀚……
他還未從這股巨大的迷惘中回過神來，眼前就嘩得一聲閃過一道白光，天地宙宇也盡皆被這股白茫茫的大霧覆蓋。
而后轉(zhuǎn)瞬間當(dāng)這道大霧散去，孫歸去的眼前就出現(xiàn)了一座座美輪美奐的樓閣。
當(dāng)他如行尸走肉一般行走在這片異世界的城池中，誰也不能夠體會他那一刻的心境。
當(dāng)一伙蒙面人出現(xiàn)在大街上防火殺人、劫掠孩童之時，他幾乎是抱著求死的心一步不退地呆立在原地，期望那伙人的長刀將斬在他的身軀上，他期許著能夠回到他原本的那片世界。
時至今日他還記得一個好心人拉著他叫他快跑時那人臉上驚恐中露出來的熱切關(guān)心，但是心死如灰的他又如何會退去呢？
初到這片異世界的他又如何會在乎這個世界里的任何人任何事。
眼看那人在一把大刀的劈砍下頭與身子分離，一股熱血迎著蒼天噴涌而出灑了他一身，然而本以為緊接而至的死亡并沒有到來。
也許是對他這個一步不曾退卻的人產(chǎn)生了濃重的興趣，也許只是單純地好奇這個發(fā)飾奇怪的人的著裝，那個人沒有斬殺他，反而將其擄走帶到了邙山上。
邙山三十里號稱有三千座墳塋，誤入這座大山的人盡皆消失在那成片成片的墳塋深處，所以人們從不來這座山上，所以他們也就不知道，在這三千墳塋之下，有一片廣闊的地下世界。
這是一個叫做魔城的地方，在這里，有人世間想不到的骯臟，藏著人世間想不到的污垢。
這里有最惡的惡人，有殘忍的傷害。
女人沒有衣物，終日被鎖在木樁下供他們淫樂，無論她們生前是良家女還是風(fēng)塵女子，被蹂躪到死都再未見到一束陽光。
孩童不被看做人，他們需要承受這群人最卑劣、殘忍的調(diào)教，鄙棄人性，練就一身武藝，成為一個個殺人機(jī)器，好供這群人販賣。
因為孫歸去的年齡過大，他們沒有將孫歸去培養(yǎng)成死士，而是致力于將孫歸去培養(yǎng)成他們一樣的人，讓孫歸去成為他們的一員。
孫歸去僥幸免去了斷舌閹割之苦。
可是在這樣一個骯臟的地下世界，再幸運又有什么用呢？他依然還是要面對一個個被折磨癲狂的苦命人，拿他們練劍！
自落入這片世界開始，孫歸去就明白了，上天大多時候都喜歡把不幸的事情變得更加不幸，或者把原本幸運的事情變的不幸，上蒼對大多數(shù)人在大多時候都不會好心地把不幸變得幸運。
因為擁有著與這個世界所有人都不同的見識，他很快就將真正的心思潛藏了起來，他配合著他們，忍受他們，并努力成為他們。
上蒼大抵是給了他一份幸運，他習(xí)武的天資異常之高，但看見他們?yōu)樽约簹g欣鼓舞的臉，孫歸去只想揮動自己的刀將這群人全部斬殺在這片地下城里。
但是還不夠，他還打不贏這些人。
他把最厲害的那個人當(dāng)成義父，學(xué)他的劍術(shù)，夜以繼日地學(xué)，為了把自己裝飾成那個人最忠誠的狗，他殺了很多無辜的人，也替他干成了一樁樁慘絕人寰的大案。
終于有一天，他的劍練成了。
在幽暗的地下城里，面對從墻縫里長出來的那抹枯黃的草芽，他突然悟懂了那首《天門謠》。
三天，他不眠不休地在地下城殺了三天。
殺了自己的義父，殺了那群無惡不作的強(qiáng)盜，殺了那些躲藏在地下城里的惡人，殺了那群前來購買死士的官員，也殺了那些早就沉淪為行尸走肉的苦命女子……
在一群還保留一絲人性與精氣神的死士幫助下，地下城里尸骸遍地，汪洋大血澆灌了每一片土地，也染紅了那朵枯黃的草芽。
當(dāng)黎明到來，陽光投在邙山上，一片片血霧從邙山的地底下蒸騰出來，遮蓋了邙山上的天空。
這一幕，使得邙山周邊三百里的村莊城鎮(zhèn)盡數(shù)搬遷，看見這一幕的人到死都沒有一個人再敢靠近邙山的三十里墳山。
孫歸去從地下城出來的時候，赤日高懸，似乎昭示著這一座罪惡之城的覆滅。
他將那株染血的草種在了邙山上，他讓那些活下來的死士全數(shù)散去，讓他們攜帶著地下城的金銀財產(chǎn)去彌補(bǔ)曾犯下的罪惡，讓他們重回人間重新體會人間百態(tài)。
孫歸去不記得他曾對這些人說過什么，他只知道分開之后，他再沒有聽到過這群人的任何消息，他們也再沒有回到這座地下城。
來年的春天，邙山上的草木發(fā)了新芽，成片成片的新芽里頭雜著一根根血絲，如同魔鬼的訴說。
孫歸去離開邙山去的第一座城是蘇州，那也是他第一次開始去體會這個世界的人間。
沒有罪惡的城池如同仙境一般令人迷醉，即便他這樣早沒了情趣與歡笑的外來人也逐漸地開始接受這個人間。
他曾無數(shù)次想，也許他再次死去就能夠回到他原本的世界。
可是那都沒有意義了，已經(jīng)過去了這么多光陰，那個世界的人沒有等到他他就再也用不著回去了。
死對許多人而言是很容易的事情，甚至不需要任何外物借助就能通往他們心里的天堂，可是死去卻是這個世間最困難最無可奈何的。
孫歸去沒有死去，即便在腦中嘗試過千萬種，他都沒有狠下心去實踐，他沒有死去，就像最初出現(xiàn)在那座小鎮(zhèn)上面對蒙面人的屠刀他沒有死去一樣。
在最初忍受魔城暗無天日的訓(xùn)練時，孫歸去看著墻縫里翻來覆去發(fā)芽又死去的草籽萌生了一個念頭——
就像他從那個世界死去在這個世界重又出現(xiàn)，他在那個世界所掛念的人是否也會出現(xiàn)在這個世界？
這個念頭最初產(chǎn)生的時候令他如同魔障一般去從魔城里企圖尋找到那個世界的面孔。
然而事實上，在魔城暗無天日的六年里，一個與那個世界相似的面孔都沒有。
他曾在無數(shù)個孤獨的深夜里想起那個世界里的人，想念起那一張張在光陰里逐漸黯淡的臉龐。
他害怕忘記，曾一遍又一遍去回想，企圖戰(zhàn)勝光陰的薄涼。
然而到底他也只記住了寥寥幾張面孔，只記得那幾個曾給他刻骨銘心記憶的人，其他的即便他再如何想要記起，所回憶起的都只是一片又一片陷在光陰流里的朦朧。
光陰催人老，皆因過往如浮煙聚散，摸不著也逐漸變得看不清。
孫歸去曾以為，這個念頭只是一場空想，他再也沒有可能再見到那片世界了。
直到那一天，他遇見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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