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氣氛凝結(jié),三人都未曾開口,少傾,為了打破僵局,孟曦道:“嬤嬤,我知道您不信我們,同樣的,我們也不敢輕信嬤嬤您,所以就讓我們撇開身份問題,只談結(jié)果?!?p> 老婦不做聲,孟曦繼續(xù)道:“我們來此只想知道一個人的下落,聽說她如今一直被囚禁在楚國,我們只想救她,此事絕對不會拖累......”
“她死了,你們想找的那個人早死了。”嬤嬤打斷她的話。
“嬤嬤,你確定......”她小心翼翼的試探著問道。
“我親眼看見的,還能有假的么~”,嬤嬤的眼神顯得有些木訥,似乎在回想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告訴你們也沒什么”,說著她坐到桌邊那女子的身邊,望了一眼那一動不動早已西去之人,轉(zhuǎn)而說道:“不過一條命而已,我在這世上也活得夠久了?!?p> 她的日子也不多了,有些人有些事,于她不過是漫長的故事,于別人卻是一世的眷戀。若他們兩個真是從郅洲來的,她想,蘭姑娘亦是愿意將東西轉(zhuǎn)交的,這也是物件保留下來的意義。
長嘆了口氣,嬤嬤緩緩道來:
“初次遇見蘭姑娘時,我也不過是個小宮女,被派到她身邊服侍。此前我也曾服侍過其他主子,大多嬌奢跋扈,對我們宮女更是動輒打罵。唯有蘭姑娘,溫柔善良,處處為我們宮女著想。
她是這世上最好的女子,像紗一樣輕柔,像云一般嫻靜。即便每日受那暴君折辱,卻每每都反過來安慰我們,讓我們不要哭。我也曾問她疼不疼,她只說,她想她郅支的馬兒了。
那日,天很涼,飄著雪,河水都結(jié)成了冰。她被綁在城樓之上,先王暴虐,毫無人性......”
說道這里,嬤嬤的情緒顯得有些激動,眸中赤紅,幾次哽住:“他,他命人扒了她的衣服,暴于眾人面前,還叫手下的侍衛(wèi)......她不堪凌辱,當(dāng)場咬舌自盡,那楚王在她死后,更是直接將她從城樓上丟棄而下,可憐她良善一生,最后竟連個給她收尸的人都沒有......
是我人微言輕,膽子又小,沒本事給她蓋張席子......
從那以后,我便主動到了這冷宮,打掃著這里的磚瓦,但求能減輕自己的罪孽......”
雖曾聽說過云葛若蘭的慘死,卻不曾想竟凄慘至此,孟曦握緊了拳頭,指甲狠狠掐入肉中,這才抵住心頭怒火,此時的她恨不得立刻將楚國一鍋端了。
聽完后,赫連宇一直未曾吭聲,從小他便知道父王不愛母后,他心中心心念念的都是那個叫云葛若蘭的姑娘,每年對楚國的挑釁征戰(zhàn),無一不在證明這點。
年少時,他也曾替母后抱過不平,也曾怨恨過父王,更甚者,他厭惡這個早已逝去的女人。年長后,雖學(xué)會了控制自己的情緒,可他對云葛若蘭卻是一直不喜。此次來楚,若非忌憚時局動蕩,開戰(zhàn)不宜,他也定然不會來這一趟。
可現(xiàn)下,他竟替父王感到憤怒,替那女子感到悲切。戰(zhàn)火紛爭,其中最悲慘的不過就是女子,她們是交易,是贈禮,是戰(zhàn)利品,云葛若蘭何其無辜。
說完嬤嬤已是淚流滿面,她擦去淚水,站起身子,道:“罷了,你們跟我來吧~”
嬤嬤亮起一盞油燈,領(lǐng)著他們來到另一間屋子,是嬤嬤自己的房間,她從床頭出摸索了許久,取出了一個小盒子,吹開小盒子上的灰塵,她遞給赫連宇:
“這是她最后留下來的東西,一封信和一只銀鐲。”
見赫連宇接過盒子,孟曦問道:“嬤嬤,你信我們?”
擺擺手,嬤嬤長嘆道:“不過陳年往事,交出來,對誰又不是解脫呢~”
“謝謝嬤嬤,嬤嬤不如你跟我們一起走吧,去郅洲,那兒自由些~”孟曦又道。
“要想走,我到了出宮的年齡早就可以走,留在這兒,無非為了自己心中那點自私贖罪,你們走吧,這兒的女人們需要我~”嬤嬤再次拒絕了她。
順利離開楚王宮,已臨近天亮。
事情已經(jīng)順利解決,只要赫連夏霸收到遺物,兩國定然會立即開戰(zhàn),孟曦卻總覺得心情更沉重了些。云葛若蘭以及冷宮剛?cè)ナ赖哪敲?,還有冷宮里上百的冤魂,都在給她警醒。
她想要的絕對不會改變,也沒有任何人可以動搖。她不要曲于在后宮周旋,更不會成為她們中的一個。
天色微亮,朦朧可見晨曦,嬤嬤從一間屋子中,拿出一張席子,踉蹌著步伐走到外廳,扶起倒在桌上的女子,她眼眶微紅,沙啞的老人調(diào)說著世上最綿軟慈善的話:
“姑娘,就由老奴送你最后一程吧~”
龐城依舊排查的很緊,他們沒有多做停留,尋了機會,便迅速出了城。
騎馬走在回去的路上,赫連宇突然問道:“你也覺得郅洲,自由么?”。
“嗯?”,孟曦愣了一下,反應(yīng)過來大方回道:“你們郅洲是不錯啊,土壤肥沃,草質(zhì)肥美,牛馬羊群都養(yǎng)的白白胖胖的,在草原上賽馬射獵,一定很是爽快?!?p> “你要去嗎?”他問。
牽馬停住,孟曦鄭重回道:“原本確實打算去拜見赫連洲王的,如今怕是去不了。想必郅洲也快出兵,屆時我漢中必定鼎力相助,益清就算我暫借給你們郅洲幫忙,他日可要完好無損的還我?!?p> “你要去蜀國?”他蹙眉。
她淡淡一笑,默認(rèn)不語,露著些許無奈。
隨后,她終是忍不住問道:“我能問問云葛若蘭留下的東西......”
“那封信是給我父王的,里面的銀鐲上面刻著一只馬鞭,想必應(yīng)該也是我父王送的~”雖然不知道她為什么好奇,赫連宇卻沒有打算瞞她。
馬鞭,馬兒,原來如此。君老江南我雁北,郅洲的那匹烈馬,唯她一人可以馴服......
“抱歉”。
面對赫連宇突如其來的道歉,孟曦一頭霧水。
云葛若蘭的經(jīng)歷,也叫他想通了許多。他誠摯道:“之前在漢中,輕佻之言,令令妹受辱,十分抱歉。”
“我替家妹接受殿下的道歉?!泵详匾膊豢吞?,此事也算一個心結(jié),說過了也就揭過了。
轉(zhuǎn)過話頭,赫連宇吞吐道:“如果可以,漢郅聯(lián)姻倒也并非不可......”
“我家妹妹,所嫁之人必定是自己心儀之人,殿下還是斷了這個念頭吧。”孟曦直接了當(dāng)?shù)拇驍?,并拒絕了他。
赫連宇連忙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
孟曦卻再一次打斷他:“殿下,前方便是岔路,您要北上,我要南下,既然道不同,孟曦就此告辭了?!?p> 盡管對赫連宇的認(rèn)知,以及這幾日的相處,覺得他也許會是個不錯的丈夫。若是孟沐也喜歡他便罷,可如今她既然已經(jīng)清楚那丫頭的心思,便斷然不會再把她嫁娶郅洲。
她話說得決絕,叫他沒有繼續(xù)的余地。
不確定她是不是誤會了什么,他定睛瞧了瞧她,良久,赫連宇釋然一笑:“不送?!?p> 相視一笑,二人分道揚鑣,孟曦朝著蜀國的方向策馬飛奔而去。
蜀國,在整個大陸上唯一一個可以與漢中比肩的國家。蜀王司馬瑜生性猜忌多疑、處處謹(jǐn)慎小心,太子司馬靖心思縝密、善弄權(quán)謀,一家子皆是難纏的人物。
此去蜀國,要想順利達(dá)成聯(lián)盟,必定又得費去一番周折。若實在不行,她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屆時開戰(zhàn),蜀國與楚國站在同一戰(zhàn)線,也就意味著蜀國和漢中會重新站在對立面,那她與那個人也勢必,要兵戎相見,你死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