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稱市舶司使的男子約莫四十歲左右,個子不是很高,但嚴肅的神情給他帶來了較強的氣場,從眉間深深的川字紋可以看出他此刻心情不佳。
官比民大,圍堵在門前的百姓再憤憤不平,見到司使大人真的出來了,心中不禁畏懼,原本浩大的氣勢也弱了幾分,只有那個中年男子還是一副不怕死的樣子。
“見過高大人?!敝心昴凶庸笆肿饕尽?p> 那位被稱為高大人的官員看見他向自己行禮,臉色不僅沒有好轉,反而更難看了:“張?zhí)煲?,怎么又是你!?p> 站在遠處瑞陽公主心想,原來那位大叔叫張?zhí)煲话?,跟他說話的官員應該就是上折子控告張寬的市舶司使,名叫高力。
聽起來,他們二人好像早就認識。
“高大人似乎很不想看到我啊,”張?zhí)煲坏膽B(tài)度并不友善,甚至帶著些質(zhì)問,“難道您做了什么虧心事?”
高力很是生氣,唇上的八字胡都飛了起來,手指著張?zhí)煲坏谋亲?,喝道:“張?zhí)煲?,你胡說八道什么?”
“若不是你,寬爺怎么會被朝廷當成賊人通緝,你敢說不是這事不是你干的?”張?zhí)煲焕浜吡艘宦暋?p> 高力愣了一愣,然后說道:“是又怎么樣,張寬的船隊殺了人是事實,死去的可是我們市舶司使的兄弟?!?p> “之前寬爺不是解釋過了,是對方不知道為什么先向他們開火的,寬爺只是反擊,怎么到你們這里就成了無惡不作的海盜了?”張?zhí)煲缓懿环猓_口爭辯道。
聽到這里,瑞陽公主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所謂的殺人掠財,不過是一場烏龍。張寬的船隊在出海貿(mào)易的過程中,突然被另一艘艦船攻擊,為求自保,只好在沒有弄清楚對方身份的情況下反擊。
然而張寬沒想到的是,被他擊沉的那艘船上有市舶司使的人。還不知道官家人為什么要攻打自己,張寬就被安上了海盜的罪名,算是飛來橫禍吧。
現(xiàn)在堵在市舶司使門口討說法的這些人,應該都是支持張寬的,特別是那個叫張?zhí)煲坏拇笫?,可能與張寬有特別的交情。從這一點可以看出,張寬的為人應該挺不錯的,不然也不會這么得民心。
在瑞陽公主整理思路的時候,官府和百姓兩撥人已經(jīng)鬧了起來,到底人多勢眾,在幾十個手持武器的平民的圍攻下,高力下意識地后退了幾步,躲到了守衛(wèi)的身后。
就在場面快要失控的時候,一個白衣老者撥開人群走到張?zhí)煲簧磉叄牧伺乃募绨颉?p> 張?zhí)煲换剡^頭來,驚道:“魏主簿,您怎么來了?”
“你帶人鬧成這樣,我怎么能坐實不管?”老者答道。
張?zhí)煲幻嫔蠋Я诵├⑸?,語氣恭敬了起來,似乎挺尊重面前這位老者:“我也是沒有辦法,寬爺被人扣上莫須有的罪名,我總不能坐視不管吧。我聽人說,朝堂要派兵來殺寬爺!”
瑞陽公主趁他們談話的時候,透過人群的間隙,勉強看到了那名老者的面容,就是不久前在縣衙見過的那位。
“你聽誰說的?”老人皺了皺眉頭,然后出言解釋道,“這消息是假的,皇上下了旨意,爭取以招安的形式將張寬降服?!?p> 這不是還將寬爺當做賊寇嗎?
張?zhí)煲贿€欲張口爭辯,卻被老人攔了下來,低聲道:“張寬的情況,能保住命就不錯了。你也別在這兒鬧了,到時候高大人再寫個折子上去,寬爺又多了個煽動人心的罪名,那就不好辦了?!?p> 張?zhí)煲幌肓讼胗X得他說的有理,便不再在此處糾纏,走下臺階,朝聚集著的人們做了保證,大家才慢慢散去。
等人差不多走完了,瑞陽公主走上前,向姓魏的老者問好。
老者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她,愣了一愣,臉上有幾分難堪:“讓殿下見到了這樣的場景,是屬下的失職。”
“無妨。本宮在外面走了一會兒,也算是了解了許多路縣的情況?!比痍柟餍χ鴶[擺手,表示她沒有放在心上。事實上,在看見了他妥善地解決了市舶使司的鬧劇后,她對這個溫和的老人產(chǎn)生了一定的好感。
瑞陽公主:“想來皇兄和周縣令應該聊得差不多了,本宮該回去看看了,不知魏主簿可愿意相陪?”
老人捋了捋下巴上白如霜雪的長胡子,面上浮起和善的笑容,欣然應下:“能與殿下同行,是屬下的榮幸。殿下往這邊請,屬下為您帶路?!?p> ——
京都,齊國公府。
夜色如硯臺中的墨水般漆黑,昨晚還掛著的幾顆星星被濃重的云幕遮擋在后面,只剩一輪彎月孤零零待在原地。
處理完事務的文珩從書房走到了外面的長廊上,深吸了一口涼沁的新鮮空氣,然后微微抬起頭,佇立在檐下仰望夜空。
他的護衛(wèi)含光從走廊的盡頭走來,步履不似平時那般肆意瀟灑,而是屈著膝蓋邁著小步,像一個宅院里小心翼翼的女婢。
“這是小廚房剛煮好的山藥野雞湯,公子快趁熱喝吧?!焙饧泵⑹种械臒釡脒f給文珩。
文珩順從地接過小碗,用勺子舀起一口,碗里的雞湯也不至于滿得要溢出來。
含光甩了甩他的手腕,抱怨道:“蔡管家拿我這個護衛(wèi)當小廝使,端湯碗比練劍還累人,待會兒我要去同他說說,以后不干這活了。”
“你呀,就是個懶散性子?!蔽溺裥χ鴵u了搖頭。
含光瞧了他一眼,好奇地問道:“晚上這么冷,公子為什么要在外面站著啊?”
文珩望著天上的月亮有些出神,喃喃道:“我在想,每個人看到的月亮都是相同的嗎?”
這算是什么問題?含光歪了歪頭,表示聽不太懂。不過,看著自家公子失神的,他的腦子里冒出了一個想法。
“公子是在思念公主吧,算起來,殿下離開京都已經(jīng)有半個多月了吧,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來?!焙獾?。
含光這幾年一直在文珩身邊,看著他和瑞陽公主的交往,也察覺出了幾分他的心思。就比如,平時提到公主時,公子就會不自覺地勾起嘴角,再比如,公子并沒有否認他剛才說的話,而是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公子,您要不要給殿下寫信???”含光腦中靈光一閃,提議道。
“對呀,我可以跟公主同書信啊!”文珩愣怔了一瞬,然后拍掌笑了起來,帶著六分的欣喜和四分對他自己的無奈,“”這段時間公主不在,我可以將朝中的事情通過書信的方式告知她。嗯,就這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