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異物

　　顧名思義，這里是黑暗的領域。

　　在僅有兩次的經歷中，付卿總結出了一些規(guī)律。

　　這是一個奇特的地方，陷入黑域時，它會將你所在位置的投影一并拉進來，讓你感覺不到位置的變化，只有在變化積累到一定程度才會凸顯出來。

　　第一次進入黑域，付卿剛剛搬到城里，上小學六年級。

　　那天下午，由于學校組織了集體觀影活動，放學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

　　同學們三五成群，討論著電影的內容，而付卿則是一個人走上了回家的路。

　　在小學集體播放的電影，當然是那種教育片，講的是一位品學兼優(yōu)的好學生在幾個同學的慫恿下，沾上了網絡游戲的癮，最后為了游戲花費走上了違法犯罪的道路，和同學一起撬開商店的門，偷了一箱游戲點卡，最終受到了法律的制裁。

　　這電影果然很有教育意義，除了部分同學堅定了不玩游戲的信念之外，還有一些同學開始交流起各種合法套取游戲資金的經驗和思路。

　　付卿那段時間正在研究迷失癥的變化，因為搬到城里之后，只迷路了兩次，而且都是空間錯位的類型，某條路上突然多出一條岔路，或者很遠的地方突然出現(xiàn)在了他回家的那條路上。

　　這種相對而言較為輕松的迷失讓付卿放松了警惕，事情就這樣突然發(fā)生了。

　　就在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思索著迷失癥的變化時，已經走進了那個區(qū)域。

　　直到眼前一片昏暗，他終于發(fā)現(xiàn)，身邊已經空無一人。

　　不僅是身邊，馬路上，旁邊的市場里，所有移動的東西都消失了。

　　當時是下午五點多，還沒有到日落的時候，但是天色已經暗淡下來，好像已經到了深夜。

　　那是一個菜市場，五點多正是下班買菜回家的時候，然而，就在某一個瞬間，所有的人都不見了。

　　付卿并沒有太過慌張，在多次迷失中鍛煉出來的強大神經讓他保持著基本的冷靜。

　　根據《務虛筆記》中總結的原則：

　　第一，保持冷靜，大概有三分之一的迷失跟當時的情緒有一定的關系；

　　第二，探索環(huán)境，大部分迷失走進的區(qū)域是有邊界的，有邊界就有出口。

　　當他在菜市場轉了一圈之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走進的區(qū)域就是菜市場這一塊地方，邊緣是無盡的黑暗。

　　逛了幾分鐘還是沒有找到出口，付卿將目光投向了邊界之外。

　　直覺告訴他，最好不要有沖進去的想法，于是他反其道而行之，開始尋找這片區(qū)域的中心。

　　也就是在尋找區(qū)域中心的過程中，他發(fā)現(xiàn)了周圍正在發(fā)生的變化。

　　在所有活物消失之后，整個菜市場已經陷入死寂，但事實不僅如此。

　　周圍的一切在變暗，當時的付卿還找不到合適的方式來形容，手表也沒開發(fā)出來，只覺得時間的流速加快了，天黑得很快。

　　現(xiàn)在回想起來，就像是在PS中，一張照片被調低了亮度，所有的事物都在變暗。

　　越亮的東西，變化越明顯，比如一些攤位上早早亮起的燈。

　　越靠近區(qū)域的邊緣，這種變化越是劇烈，付卿發(fā)現(xiàn)區(qū)域正在慢慢縮小。

　　好像這塊區(qū)域正在被黑暗逐漸吞噬。

　　不過，這也為付卿尋找區(qū)域中心提供了便利，只要順著邊界相反的方向垂直找過去就可以了。

　　最終他找到的是一個屠宰場。

　　屠宰場不大，應該只供本市場使用。

　　穿過簡陋的鐵柵欄，付卿可以看到布滿陳舊血污的地板，被染成醬紅色的木板，還有四處擺放的鐵架和刀具，在逐漸暗淡的環(huán)境中充滿了詭異的氣息。

　　隨著區(qū)域的縮小，變化在加速。

　　邊界很快就縮小到了屠宰場的外圍，付卿只好順手推開柵欄門，小心地走了進去。

　　走進去之后，付卿竟然感到了擁擠。

　　屠宰場里似乎擠滿了無形之物！

　　還只是小學生的付卿閱歷還不夠豐富，當然這里指的是靈異小說的閱歷，他只是感到有些不適，以至于沒有注意身后的柵欄門。

　　現(xiàn)在想來，可能是怨靈之類的東西，被布滿血污的柵欄門困住了。

　　走進來的付卿將門打開了，那些看不見的東西蜂擁而出，將柵欄門撞得哐哐響。

　　直到這時，付卿才感覺到后怕，他擔心自己釋放出了什么不得了的東西。

　　好在柵欄門外是無盡的黑暗，這片區(qū)域的邊界。

　　那些無形之物就像沖進了黑夜里，再也沒了動靜。

　　然后，這一塊區(qū)域就像失去了維持的存在，開始崩散。

　　眼前一亮，喧囂的聲音如潮水般灌入耳中，付卿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菜市場門口的人行道上，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這就是第一次陷入黑域的經歷，至于第二次，是他再也不愿回想的噩夢。

　　那一次，是中二時期，事情發(fā)生的時候，他在練習“盲走”。

　　就是自己閉著眼睛，像盲人那樣，只憑著腦中對于環(huán)境的印象而行動。

　　當時他已經完成了四分鐘的挑戰(zhàn)，正在向五分鐘發(fā)起沖擊。

　　沒想到，就那么陷入了一場噩夢。

　　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走入黑域的，發(fā)現(xiàn)的時候，邊界已經縮小到了身邊。

　　他練習的場地是學校操場，區(qū)域的中心是一棵樹。

　　對于這似曾相識的邊界，和邊界后的黑暗，讓付卿想起了小學時的經歷。

　　如果這種區(qū)域產生的條件是怨靈的話，那么那棵樹下……

　　付卿不由得汗毛直立，脊背發(fā)麻。

　　但是，縮小的邊界沒有給他任何猶豫和害怕的機會。

　　他只能退到樹下。

　　找了一圈，這片區(qū)域一目了然，中心是操場邊的一棵樹，而這棵樹被罩在一個緩緩縮小的黑色罩子里。

　　付卿回憶起小學那次脫離的經歷，將目光投向了樹根周圍的泥土。

　　難道……需要把地下掩埋的東西挖出來，釋放其中的怨靈，自己才能回到現(xiàn)世？

　　在沒有任何工具的情況下，付卿先是徒手刨坑，直到指縫塞滿泥土，只弄出了一個小坑，然后他才想起掰下樹枝松土，再用手撈出來。

　　一直刨到雙手再也動不了，還是沒有挖到目標，只是隱約感到一種陰冷死寂的氣息從地下深處涌出來。

　　邊界逐漸縮小到了樹的周圍，付卿還是沒能挖出來。

　　他跪在樹下，對著自己挖出來的大坑喘息著，實在沒有力氣再挖了，只好念叨著向困在地下的亡靈道歉。

　　這時的付卿已經看過足夠多的靈異小說，腦補出了好幾個故事，每一個都充滿了血淚和怨念。

　　中二的付卿因為腦中的情節(jié)淚流滿面。

　　然而就像當初的受害者那樣，哭泣和脆弱并沒有帶來任何的救贖。

　　黑暗的邊界穿過付卿的身體，緩慢而堅決地將他拉入了黑暗。

　　噩夢從這一刻開始。

　　……

　　時間過得久了，再加上刻意的淡忘，付卿也不記得自己在黑域里待了多久，也不記得最后是怎么釋放樹下亡靈的，只記得從那以后，他多了一個存在感消弭的被動狀態(tài)，還有第二天某個城市某所學校操場里發(fā)現(xiàn)尸體的新聞。

　　而此時，看著周圍正在變暗的一切，那些記憶再度泛起。

　　付卿閉上眼睛，試圖讓自己開始浮躁的心緒沉淀下來。

　　眼睛閉合的瞬間，眼角的余光里，閃過了一道黑色的影子。

　　心中的某根弦迅速繃緊，多次變故中形成的條件反射生效了，付卿徹底冷靜下來。

　　他睜開眼睛，開始認真地觀察周圍的環(huán)境。

　　這次的黑域相比前兩次要廣闊得多。

　　根據付卿的經驗，區(qū)域中心里一定會存在怨靈之類的東西，只有釋放它，自己才能回到現(xiàn)世。

　　現(xiàn)在的付卿比以往要更加成熟冷靜，在觀察中發(fā)現(xiàn)了很多前兩次根本沒有注意到的細節(jié)。

　　原本他把區(qū)域的縮小類比為吃雞游戲的“縮圈”，但現(xiàn)在看來，更像是“沉沒”，這一片區(qū)域正在沉入黑暗的海洋里，然后被逐漸滲透和淹沒。

　　如果用玄學的術語來形容，大概就是，“墮落”。

　　陷入黑域的時間是七點多，在十月份的南方，是天剛亮的時候，街道兩側居民樓里的燈光還沒完全熄滅。

　　付卿可以清楚地看到燈光逐漸暗淡的過程，就像一個光團沉入水里，光暈扭曲，然后逸散。

　　就當前所得到的信息來看，還無法判斷邊界的位置，更不用說推導中心點了。

　　付卿將手機揣進兜里，看了一眼完全停滯的手表，吐出一口氣，邁動腳步，開始探索起來。

　　剛剛閃過的那個黑影讓他的心一直懸著。

　　這次跟以往有太多的不同，萬一刷出一些有攻擊力的怪物，自己必須小心應對。

　　在空曠的街道上走了好一會兒，付卿發(fā)現(xiàn)這次的區(qū)域大得超乎想象，似乎投影過來的是整片街區(qū)，根本看不到邊界的存在。

　　對于這種情況，付卿感到有些無奈，不過，除了繼續(xù)探索，他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只能朝著一個方向不停前進，試圖找到區(qū)域的邊界。

　　就在他路過一個巷口時，再次看到了飛速閃過的黑影。

　　這次他勉強看清楚了一點輪廓。

　　那是一只……

　　會飛的青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