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小鎮(zhèn)
立秋,山谷中的一個小村落傳來陣陣嗩吶聲。
送喪的隊伍浩浩蕩蕩,扶著靈車往山中進(jìn)發(fā),隊伍中不乏有頭有臉的人物,都趕來送老朋友一程。
不遠(yuǎn)處有片谷場,一個頭發(fā)臟亂的瘋子舉著雙手似乎在追趕什么,才衣服破破爛爛,從頭到腳都是泥土。沒人多看他一眼,就像這個人從來都不存在。
池祺昌望了過去,除了偶爾掉下的幾片落葉,天空中什么都沒有。
作為死者故友的池祺昌,是鎮(zhèn)上派出所的所長,今年44歲,剛被扶正。雖然新官上任,但在這個鎮(zhèn)上,沒人不知道老池頭的大名。辦起案來,六親不認(rèn),任你如何無賴、?;ㄕ校俸莸娜说剿掷锒嫉梅?。
棺材里躺著的人,是遠(yuǎn)近聞名的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家,名叫許久臣,光是廠子就有好幾個,還涉足了房地產(chǎn)。這么些年,沒少為鄉(xiāng)鎮(zhèn)的發(fā)展出力,也給村里辦了不少好事,建學(xué)校,修公路,出錢出人。以至于落葉歸根,下喪的時候,幾乎全村人都來了,也算感念這個善人。
村口警車邊站著的小伙子是新來的實習(xí)生,他沒想到師傅也是這個村子里出去的。雖不至于犄角旮旯,偏遠(yuǎn)是真的,也就那些風(fēng)景還不錯,山林郁郁,漸起秋黃,安靜祥和。如果不是送師傅過來參加這場葬禮,也不知道猴年馬月才會走一趟。
五天前,許久臣獨自駕車從鎮(zhèn)上回老家準(zhǔn)備看望老娘,想說服老人隨他去鎮(zhèn)上生活。這么多年了,即便是兒子功成名就,老母親還是眷戀這個小地方,一個人守著修葺一新的房子不愿離開。
沒想到,許久臣半路車子失控,墜入了山崖,等路過的村民發(fā)現(xiàn)時,人已經(jīng)斷了氣。老太太聽到消息后直接昏了過去了,醒來后一遍遍說自己害了兒子,后悔的哭暈過好幾次,一家子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臎]想到老了還逢一遭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
趙凌羽今年25歲,身高181cm,省城警官學(xué)院畢業(yè),在大學(xué)時就是個拔尖的苗子,高高瘦瘦的,一頭濃密的軟發(fā)小中分,模樣也俊,神似年輕時的金城武,有雙憂郁又警惕的大眼睛,招不少姑娘喜歡。就是這臉有點兒冷,不太合群,慣于獨來獨往??煲厴I(yè)了,分到這里實習(xí)。聽說家境不錯,沒人知道他為什么選擇干這一行。
隊里的人老是開玩笑擠兌他,沒想到暴脾氣的老所長倒是沒說什么話,大概寡言的人都比較合得來吧,這次出門,點名讓他開車送自己。
說是墓地,其實就是一堆大大小小的墳頭,許久臣的身份在這,自然墓修的更氣派些,獨一份的大理石砌。
“來了?!?p> 一個短寸帶著大金鏈子的西裝男人站在池祺昌的身旁,帶著墨鏡,掏了根煙給他遞過去,下葬后人群都散了,深秋未至,四下卻顯得荒蕪凋敝,就他們倆站在亂墳前。
“嗯?,F(xiàn)在消停了嗎?”
老池看著墓碑不知道在想什么,吐了口煙,用低沉的嗓音問他。
“一把年紀(jì)了,還能折騰什么。”
男人看了他一眼,總覺得陌生。
他們這幾個從小一塊長大的孩子,除了在鎮(zhèn)上開餐館的那位,好像個個混的都還可以,也算有頭有臉的人物。當(dāng)然,最好的肯定是剛?cè)胪翞榘驳倪@位。但池祺昌跟他們一直保持距離,也是,好歹一個所長,怎么能同他這種人來往。
“管好你手底下的人。出了事,你知道我會怎么做?!?p> 老池意味深長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個人往山下走去。錢升豪又掏出了煙,吸了一口插在了墓前,緊跟其后。
在散落的墳地邊緣,有個小墳頭,沒有墓碑,雜草叢生,已經(jīng)不容易看出來了。
但是墳前放著一束鮮花,今天是她的祭日。
“師傅,回去嗎?”
“回去吧?!?p> 趙凌羽看到老池,把煙滅了,給他拉開車門,道路上瘋子流著口水腦癱患者一樣的打量熱鬧的人群。
“那個瘋子是誰?”
老池看都沒看:
“瘋子李?!?p> “老池?池所長?”
“你是?”
“我是懷生?。 ?p> 一個穿著西裝手里拎著皮夾的中年男人熱情的上來攀談。
“婁懷生?”
“是啊,都快把我忘了吧?咱們都多少年不見了,要不是剛才我跟升豪確認(rèn),真是一點兒都認(rèn)不出來了。”
“別說你認(rèn)不出來,我也不敢認(rèn)。”
池祺昌伸手和他握在一起:
“都快十幾年了吧,你都跑哪兒去了,看這樣子發(fā)了不少財?”
“嗨,發(fā)什么財,還不是給人打工。你現(xiàn)在可是堂堂鎮(zhèn)派出所長啦,不得了!咱們這幾個里面除了久臣,也就你最有出息。唉,就是可惜了?!?p> “嗯,生死有命?!?p> “走,難得見面,咱們找地兒喝一杯去,得好好敘敘?!?p> 婁懷生拉著池祺昌的手要走,后者不為所動:
“恕罪恕罪,我還有事,這不,我徒弟急的要帶我回去?!?p> “你該不是找借口吧?小同志你自己回去吧,就說你們所長身體不舒服,明天再回!”
趙凌羽心領(lǐng)神會,歉然到:
“實在不好意思,省公安廳的幾位專家已經(jīng)到了,師傅不在可不行,您改天再約他吧?!?p> 梳著大背頭的婁懷生細(xì)看了下趙凌羽,想從他臉上發(fā)現(xiàn)謊言的痕跡:
“真的?你們這師徒倆不會聯(lián)起手來蒙我吧?”
“千真萬確,我剛接的電話?!?p> 趙凌羽遞過手機(jī),顯示確實剛有幾分鐘的通話記錄,婁懷生一看沒轍,只得放手,抓著他的手臂:
“老池,咱們可說好了,改天我要找你可別又要臨時有事?”
“哪能,那我就先走了,有時間再約?!?p> 車子在山間公路奔馳,老池抽著煙:
“省里真來專家了?”
趙凌羽嘴角拉了一道弧線,少有的笑出來,不知道這位老警察怎么還會提這么幼稚的問題,自己那點兒伎倆根本不足掛齒:
“您會真的看嗎?”
“你這小子,認(rèn)真起來誠懇的很?!?p> 趙凌羽搖搖頭,全當(dāng)師傅夸自己。路過出事的地方,池祺昌讓他開慢點。
“師傅,現(xiàn)場不是早就勘察過了?”
事后判定的原因為剎車失靈,加上車速又快,最終在急彎處沖下山崖。法醫(yī)鑒定顯示人當(dāng)時還有氣兒,不過是昏迷過去了,后因沒及時施救,流血過多而死。
“走吧。”
鎮(zhèn)上有一歌舞廳,三教九流的人常常混跡于此。
一個身材高挑的年輕女子抱著吉在臺上唱著流行歌曲,臺下不時傳來挑逗的哨聲,還有無數(shù)充滿色情的面孔。
“妹妹,再給哥哥們唱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