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韶陽的身體雖然因“一針見血”的毒液損壞得厲害,但他絕對不會讓皇帝和賢王因此而得逞。就算是死撐,他也會撐著上場。
此次秋圍,皇帝以及其他皇子王爺都沒有帶任何妃嬪,唯有龍韶陽卻破天荒的帶上了一位側(cè)妃,還特意指派權(quán)傾塵去保護她。
那位側(cè)妃很神秘,一直端坐于輿轎之中,除了她的貼身侍女之外,沒有人見過她的面目。但眾人皆猜測,此女定有羞花閉月之容,不然太子怎么會只單單帶她隨扈出行。
權(quán)傾塵騎在馬上,不緊不慢的跟在她的輿轎之旁。說實話,她也很好奇里面的這位女子是何許人也。
秋風拂過,吹起了輿窗帷幔,淡薄的沉水香味幽幽飄來,權(quán)傾塵猛然想起了一個人。不由得向輿窗內(nèi)看去,只見淡粉色的圓珠耳墜在騾車的顛簸中遙遙晃動,卻無法窺見那人的真容。
皇帝每年的秋圍都在南山,這次也不例外。
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松。素有“仙都”、“洞天之冠”以及“天下第一福地”等美譽的終南山,到了秋天那更是千峰碧屏,萬林疊翠,深谷清幽。
天子的御駕行至傍晚時分,在山峰腳下的翠谷里扎營。眾人一陣忙碌,扎起了一座座的營帳,連綿數(shù)里。值守的衛(wèi)兵舉著松明火炬,在各營帳之間來回巡邏。這次天子出行,由金吾衛(wèi)、御林軍和禁軍三軍護駕,軍紀謹肅,森嚴壁壘。讓一只外來的蒼蠅,都飛不進來。
權(quán)傾塵在營帳內(nèi)換了衣服后,走了出來,抬頭一看,見那紅透半邊天的晚霞竟還未散去。又一直聽聞南山風景為天下一絕,便想著到河邊去看看。
權(quán)傾塵還未走到河邊時,就遠遠的看見兩個人影立在暮色里。雖然看得不太清,但權(quán)傾塵還是認出來其中的一個是漠然,另一個是一名女子。那女子見權(quán)傾塵過來了,便轉(zhuǎn)身就走。漠然伸手將她拉住,她將漠然的手甩開,從權(quán)傾塵的身旁跑過。
權(quán)傾塵忙回頭叫她:“碧煙?”那女子聽到她的叫喚,停了一下,隨即又快步離去。權(quán)傾塵雖未來得及看清她的面容,那她剛才所停的那一下,就已讓她確定了她的身份。
權(quán)傾塵走過去問漠然:“漠然,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說碧煙瘋了嗎?那她又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漠然的眼眶有些紅紅的,他轉(zhuǎn)過頭去望著那籠著一層淡白月色的河面:“她現(xiàn)在是陳寶林……”
權(quán)傾塵驚道:“陳寶林?”難道剛才太子的那位神秘側(cè)妃,就是陳碧煙。雖然聞到沉水香味,權(quán)傾塵就曾猜測過她。但權(quán)傾塵知道陳碧煙對漠然一往情深,甚至她的瘋病是裝出來的,就是為了不用被父親逼做太子的側(cè)妃。
漠然道:“沒錯,她如此做也許是為了報復我?!?p> 權(quán)傾塵不解道:“為什么?”
漠然道:“在她被她的父親逼著去參與太子的選妃大典,而我和九公主莫名的被太后指婚時,我們便約定好放下一切,一起遠走高飛。可我,卻失約了。她在東城門外等了我三天,后來回去后她的手指就被毒蛇咬傷……如果當時我沒失約,她也不會……”直到現(xiàn)在,漠然還因為此事而深深自責。
太后居然將龍韶顏指婚給漠然,權(quán)傾塵真是不明白為什么這些手握大權(quán)的人,就是如此的喜歡隨意操控別人的人生。權(quán)傾塵又問道:“你既已決定帶她走了,那為何又會突然失約呢?”
“因為當時東宮出了內(nèi)鬼,殿下被人陷害,性命垂危,我不能在那個時候丟下他……”
權(quán)傾塵知道漠然和龍韶陽自小一起長大,感情比親兄弟都還要好。所以漠然是絕對不會因為自己的幸福,而棄最好的兄弟于不顧。
陳碧煙自從進入東宮以后,就一直將自己鎖于屋內(nèi)。所以這次秋圍,漠然便請求龍韶陽將陳碧煙帶上。一則想讓她出來散散心,二則想跟她說說話??申惐虩熕坪鹾芎匏?,連見都不愿再見到他。
權(quán)傾塵還有一點很不明白,如果陳碧煙是因為漠然爽約而想要報復他,才會嫁給龍韶陽。那龍韶陽明知她是自己的兄弟所心儀之人,又為什么會同意立她為寶林?
漠然道:“其實是我讓殿下同意的?!?p> 權(quán)傾塵驚道:“為何?”
“因為陳府對碧煙來說,就像是一座地獄。她如果再繼續(xù)在那里待下去,就不僅僅只是被逼瘋那么簡單,很有可能會沒命……”
聽罷,權(quán)傾塵更是驚訝。當年幸而得到陳碧煙的父親陳紀的幫忙,權(quán)傾塵和阿布才得以逃出長安城去。雖然陳紀和權(quán)家無親無故,但他敢于為了心中的正義和信念,冒著被滅族的風險去救權(quán)傾塵和阿布。因而對于陳紀,權(quán)傾塵除了感激之外還很欽佩。所以權(quán)傾塵不敢相信有著一個如此優(yōu)秀的父親,陳碧煙所生活的陳府又怎么會宛如地獄。
漠然看出權(quán)傾塵的疑慮,便道:“陳大人是很好,但唯一不好的一點便是他有很多的夫人和子女。那些人個個都奸詐得很,碧煙的母親就是被她們給害死的。所以碧煙房中的毒蛇和窗前的女鬼,很有可能就是她們所為。她們明面上對碧煙很好,暗地里卻是想要將她治死。碧煙純真良善,又怎么可能是她們的對手。而我又與九公主被指婚,陳大人又絕對不可能讓碧煙做妾,而碧煙又每天都生活在水生火熱之中。所以唯一能救她的,只有殿下了。”
漠然的眼里,閃過了一抹蒼涼和無奈。那是對于眼看著心愛的人受苦,卻無能為力的凄楚。
陳碧煙回到營帳后,從袖內(nèi)伸出了那只一直隱藏著的手,曾經(jīng)的五指纖纖,變成了現(xiàn)在的三指孤零。她又怎會,還配得上他呢?
月高夜靜中,突然有人吹起簫來。那簫聲初時激蕩低昂,伴隨著平野曠原上的清風和月色回蕩,悠長動人。后來忽然轉(zhuǎn)至凄冷哀婉,如泣如訴。讓一個原本開心的人都不由得想起了傷心事,愁上眉頭。而原本傷心之人則潸然淚下,心中的情結(jié)百折千回。
陳碧煙的侍女錦雀從那簫聲的變動之中,分析得出:“這吹簫之人曾經(jīng)一定是一個滿懷壯志后來又失意潦倒之人?!?p> 陳碧煙望著簫聲飄來的方向,一滴淚轟然打落,被她忙用手逝去。
營帳之外,漠然放下了手中的長蕭,望著陳碧煙的營帳。燈火如豆,將帳內(nèi)之人的身影映在賬幕之上,閃耀不定。就像那年他帶著她去看的皮影戲一樣,小小的影子映在幕布上,十分的不真實。唯一真實的,是對身側(cè)之人的那份隱藏的情感。
雖是隱藏,互不明說,但卻心照不宣,兩意相通。
而剛才的那一曲,就是他想要告訴她,沒能帶她走,他也過得并不好。有些話,不能明說,只能意會。這一次,他也希望她能明白他的心意,始終如一。
第二日清晨前,三軍統(tǒng)領在圍場四面清場,除了保證圍場的安全之外,還將深山中的野獸由遠及近趕至圍場中心。只留下北面供野獸逃逸,以此來校射。
皇帝自御營乘騎起駕,明黃大纛在明晃晃的日頭下迎風招展。千騎萬騎拱衛(wèi)皇帝的御駕,緩緩前行。
到了圍場之后,漠之天為皇帝獻上御弓,皇帝拈了羽箭在手里,瞄準了一只竄出的狍子,“嗖”一聲弦響,羽箭從野狍的腹部穿破而出,野狍滾落在了地上。秋圍便在三軍的震呼中展開,錦旗獵獵,鐵蹄陣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