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新刺史
折賽花回家五日了,折德依仍舊和兩個兒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活像是幾個大家閨秀在深閨里說悄悄話。
一百三十兩的生意,折賽花已經(jīng)安排妥當(dāng)了,她在官道上埋伏了二十余人,只等著商隊一過就可以下令去搶人了。為保萬全,折賽花要親自去現(xiàn)場看一看,她一身男裝的裝扮,這兩日已經(jīng)在體會著扮演楊崇貴的樂趣了。
“站??!”
折賽花剛剛走到門口,身后傳來一聲呵斥,她站定,轉(zhuǎn)過身陪著笑看著自己的二哥:“二哥?”
“你干什么去?”
“二哥?”折賽花正在想應(yīng)該編個什么借口搪塞自己的二哥折御勛,好在大哥折御林很快就出來了,折賽花趕緊走過去挽住折御林的胳膊:“大哥?你們最近在和爹說什么事兒啊,我?guī)状蜗胂虻鶈柊玻急粚O副將擋了回來?!?p> 折御林答道:“這幾日天下不太平,你就別老往外跑了!”
“我知道!我就是出門隨便逛逛……”折賽花敷衍道,她心里的小九九卻被折御勛一眼就洞察了出來,“隨便逛逛?去你的客棧逛逛?”
“你不知道,我的那些伙計,我不在他們就偷懶,必須得盯著!哥……我肯定不在外面亂來,你們就別操心了?!闭圪惢粗窃谕塾鶆渍f話,卻拉著折御林的胳膊撒嬌。她知道她的大哥是最疼他的,只要她求他,他就什么都會答應(yīng)。
“你能掀起什么讓人操心的風(fēng)浪?”折御勛說著從口袋里拿出兩封信放在折賽花的面前,“你找人將這兩封信送出去,一封是送到太原的,一封是送到開封的,必須要送到收信人的手里才行!”
“知道了!知道了!”折賽花搶過信,同折御勛扮了個鬼臉,“那我走啦!”
“你什么時候回來?”折御林追問道。
“哎呀,我過幾天就回來了!你們趕緊回去操心你們的國事、天下事吧!”折賽花說著就帶著婉兒往門外走,走到門口,折御勛想起什么事兒來,想喊住折賽花:“對了,麟州那邊……”
“麟州的事情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你們操心就好了!”折賽花背對著折御勛說著,人已經(jīng)消失在門外。折御勛無奈地轉(zhuǎn)向折御林,二人交換了一下眼神,都拿自己的妹妹沒辦法,折御勛感嘆道:“將來誰把她娶了,那真的是倒了大霉了!”
折御林笑了出來,“能娶她的,怕也不是尋常人。”
“麟州的事情你怎么看?”
折御林有些頭疼,“現(xiàn)在趁人之危,恐怕不妥?!?p> 折御勛點了點頭,在這件事上他同意自己大哥的看法,“眼下我們還不清楚楊崇貴是個什么樣的人,貿(mào)貿(mào)然發(fā)兵,反倒是幫那小子坐穩(wěn)麟州刺史的位置。當(dāng)務(wù)之急,應(yīng)該還是開封的事兒!”
“先等回信吧?!?p> 折御勛點點頭,與折御林一面說著他們的國事和天下事,一面又進(jìn)了書房。
麟州城中,一片蕭索的氣氛。楊平將楊崇貴帶到父親的房間門口,站在門外迎他的就是自己的妹妹楊崇婧。十年不見,楊崇婧已經(jīng)從當(dāng)初那個五六歲、只知道吃糖和粘著哥哥的鼻涕蟲,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她的面上是遮擋不住的悲傷。
“哥!”楊崇婧叫道,口氣中也滿是悲戚。
“怎么了?”楊崇貴心跳的速度越來越快。
“爹……爹他……”
不等楊崇婧的話說完,楊崇貴就知道自己猜的不錯了,他從門外沖了進(jìn)去,跪倒在楊弘信的塌旁,楊弘信躺在床上,身體瘦弱,薄的像是一張白紙,面色蠟黃,臉上幾乎沒有多余的肉了,能透過那層皮清晰地看見他的骨頭。
“你回來了。”楊弘信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說出了這四個字。
“爹!”楊崇貴趕緊抓住楊弘信的手,“你這是怎么了?叫郎中了嗎?婧兒!楊叔!”
楊崇婧走過來,跪在楊崇貴的身邊,“郎中說,這次恐怕熬不過去了,所以才急著叫你和二哥回來,可是二哥那邊還是沒有消息?!?p> 楊弘信看了楊崇婧一眼,楊崇婧點了點頭,“爹說,他走后,由你繼任麟州刺史。”
“爹,你沒事兒的,你不會有事兒的,你好好休息,我去給你找最好的郎中!”
楊崇貴無論如何也不肯相信眼前的事實,他剛剛回家,父親卻要駕鶴離開了,他想站起身出去把全城的郎中都找回來,可楊弘信用力拉住了楊崇貴的胳膊。
“沒用的!”楊崇婧努力地忍著不在父親面前掉眼淚,用略有些哽咽的聲音同自己的哥哥說話:“能請的郎中都請過了,沒用的!從兩年前開始,爹的身體就每況愈下,郎中說大限到了。”楊崇婧說罷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氣,免得自己哭出來。
“爹!”楊崇貴再次跪倒在自己父親面前,用顫抖的聲音說道:“孩兒不孝,孩兒不孝??!”
楊弘信的面上露出了笑意,面色在這一剎那看來,好像好了很多,他用了剩下的最后一口氣同兒子說道:“回來就好!”說罷,楊弘信點了三下頭,就閉上了眼睛。
“爹!”
“爹!”
“老爺!”
楊家被悲戚的呼喚聲籠罩,楊弘信已經(jīng)不再呼吸,身體也慢慢地僵硬,剛才在一瞬間里泛光的表情此刻也黑沉了下去……在場的每一個人不得不承認(rèn),這位戎馬一生、守護(hù)麟州城的老刺史再也不會回來了。
根據(jù)楊弘信的遺愿,他們將他葬在了他夫人的墓旁。
楊崇貴在父親的墓前磕過了三個響頭,正式接過了刺史一職,再看軍中,楊崇貴熟悉的人已經(jīng)不多了,十年的時間太長,長到足以改變一切。從墓地往楊家走的路上,楊崇貴開始安排接下來的事情,他吩咐楊崇婧:“把爹過世的消息上報給朝廷吧?!?p> “朝廷?”楊崇婧吃了一驚,看著楊崇貴問,“哪個朝廷?”
楊崇貴不解地看向楊崇婧,楊崇婧想了又想,明白了過來,“哥,你可真是一心讀書去了,開封亂了,你還不知道呢!”
“開封亂了?”
“對??!郭將軍起兵了,他在城外和開封城里的皇上談判呢,所以說……還送什么文書,沒準(zhǔn)明天就改朝換代了!”
“別胡說!”
“怎么能是胡說呢,你看前幾朝不都這樣?;噬习压鶎④姳频锰?,逼得郭將軍把開封給圍了,你想想……放眼天下,誰能打得過郭將軍,他若是要逼皇上退位,誰能奈他何?”
楊崇貴的眉頭緊緊地鎖在一起,知道楊崇婧說的話不錯,可天下易主、再次更迭,周遭的其他國家一定會趁機進(jìn)兵,河外三州只怕是又要面臨禍?zhǔn)铝恕K记跋牒?,又同楊崇婧說:“給府州修書一封吧!”
“府州?”楊崇婧聽罷冷哼了一聲:“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p> 楊崇貴與楊崇婧十年不見,此刻的關(guān)系顯得有些生疏,楊崇貴知道妹妹不把自己放在心上,也不好再勉強她。楊崇婧見楊崇貴不說話,卻有些生氣了:“干嘛要給府州去送書,叫他們知道咱爹過世了,他們可以趁虛而入了?萬一我們前腳把文書送到,后腳那折德依老頭子就發(fā)兵攻打咱們,你怎么辦?”
“他們打咱們,討不到便宜!何況開封城既然被圍困,他們不敢貿(mào)貿(mào)然發(fā)兵。咱們知會他們一聲,算是尊重,他們?nèi)舫脵C為難,咱們先禮后兵,說出去理不虧?!睏畛缳F看著楊崇婧,轉(zhuǎn)念一想,有了個新的辦法:“不過你倒是提醒我了,他們不敢貿(mào)然出兵,若是將你扣下,你逃不回來,我還得發(fā)兵去救你!”
“誰要你救??!”楊崇婧當(dāng)即就不樂意了。
楊崇貴知道妹妹的性子這十年沒什么變化,繼續(xù)激她:“到時候我發(fā)兵救你,不占理的可就成咱們了……我還是讓阿武去做這件事吧!”
“別!”楊崇婧擋在了楊崇貴的面前,“你派個你的侍從去,人家只當(dāng)是你目中無人,你要寫便寫,我走一趟便是了!”
楊崇貴故作嚴(yán)肅地微微頷首,緩慢地朝家里走去:“崇訓(xùn)還是沒有消息嗎?”
“嗯!”楊崇婧點點頭,“幾年前開始就是去聯(lián)系了。”
“那林伯伯呢?”
楊崇訓(xùn)和楊崇貴一樣,是被寄送到了楊弘信的舊友家中,按說不該出現(xiàn)失去聯(lián)系的事兒。
楊崇婧答道:“林伯伯說早幾年,二哥就說要自己去闖闖看,自從走后就再也沒回來過哦……不過爹說了,沒消息也算是好消息?!?p> 楊崇貴點點頭,只能認(rèn)同這事兒了,他轉(zhuǎn)而又吩咐楊崇婧:“你多注意著點,一旦發(fā)現(xiàn)崇訓(xùn)的消息,及時告訴我?!?p> “怎么什么事兒都是我來操心啊,那你干什么呀?”楊崇婧滿臉寫著不樂意。
“給你物色個好夫君,早日把你嫁了!”
“把我趕走,你好一個人在麟州城里為所欲為嗎?我告訴你,我不嫁!誰都不嫁!”楊崇婧撇了撇嘴,心里一百個不服氣,她是個女兒身做不了麟州城的刺史,可她在心里暗暗比較過,覺得自己比兩個冒冒失失的哥哥可強多了!
楊崇貴還想再同楊崇婧說些什么,楊平就過來傳話了:“少爺,早晨您走后,有人來給您送了封信。”
“送信的人呢?”
“說是還有急事,先走了,讓我務(wù)必將這封信交到您手中?!?p> 楊崇貴將信拆開,面上的表情瞬間凝結(jié)在了一處,立刻問楊平:“送信之人可是從太原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