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知道,此刻去送信是個活命的法子,去闖指揮使府、救皇叔則是個九死一生的任務(wù),楊家兵中滿是阿武這樣的堂堂七尺男兒,誰也不想做個貪生怕死之人。此刻,阿武得知自家將軍要叫自己去送信,心中十分不愿。
楊崇貴明白阿武的想法,勸說道:“救兵一事,事關(guān)重大,那天你們攻打城門,也應(yīng)該知道我們十余人是絕對救不出皇叔的,想要順利出城,必須由大軍壓境!唐副將思慮太多,別人去,我怕說不清楚其中的利害關(guān)系!”楊崇貴的表情非常嚴肅,顯然是在交托生死大事。
阿武見狀,猶豫半晌,終于點了點頭,接下了信揣在懷中:“阿武一定速去速回!還請將軍務(wù)必要等到援軍到來再動手,屆時我們會以信號彈為約定!”
楊崇貴凝重地點點頭,目送著阿武離開自己的房間。
阿武與楊崇婧都走的很快,只是片刻的時間,二人就已經(jīng)起碼飛奔出了豐州。一個去向東面的代州,一個去向西面的麟州。而楊崇貴則一個人坐在房中思考接下來的每一步,這次救人計劃險象環(huán)生,他也摸不準劉崇的想法,如果劉崇選擇了和遼國合作,該怎么辦?這是整件事中最大的變數(shù),楊崇貴只能賭一把!
楊崇貴決定不再多做設(shè)想了,走一步看一步。他走出房間,發(fā)現(xiàn)自己的兵都已經(jīng)在樓下候著了,此時此刻,誰也沒有退縮,楊崇貴的心里對這般弟兄存著感激。他也沒有多說些什么,就是叫魯爺上了店里最好的酒、最好的肉,吃過這一頓,下一頓去朔州城里吃!
吃飯時,魯爺端著酒走到楊崇貴一桌旁,放下酒、自己也坐了下來:“我收到消息,這幾日朔州的城防更嚴了,只怕不僅僅是防著遼國內(nèi)部的奸細,更重要的是防你卷土重來!所以近些天遼國那邊的榷場都關(guān)了,中原的商人是嚴禁入內(nèi)的?!?p> “若是夜里殺進去呢?”
“那不等于告訴了指揮使和李驤,你們已經(jīng)殺到了朔州城,讓他們加緊防備嗎?”
楊崇貴眉頭一緊,這的確不是辦法,可一時之間又想不到什么更好的辦法來。
“不能扮作中原的商人,我們扮作遼國的商人就是了!”一個女人的聲音從驛站的門外傳來,楊崇貴不由地面色一喜、可是很快又變成了嚴肅的模樣,順著聲音、循聲望去,折賽花居然又回來了。她邁步而入,走進了驛站內(nèi),滿面的笑意。
楊崇貴的眉頭一皺,看著折賽花并沒有露出什么愉悅的表情來,這叫折賽花的心里多少有些失望,剛剛還洋溢在自己臉上的笑容漸漸地凝固了起來,然后消失不見了。
“人是我劫走的,此事我理應(yīng)管到底的!”折賽花趕緊解釋說,“我家在朔州經(jīng)營多年,城內(nèi)的遼人會協(xié)助我們進去的!”
“如果折姑娘肯幫這個忙,那就再好不過了!”楊崇貴禮貌而生疏地站起身同折賽花說這話,折賽花被這種疏離刺痛了,她強撐著自己繼續(xù)說:“那我就和你們一道去朔州?!?p> “那就不必了!”楊崇貴簡單的拒絕了,“我們手里的十余人,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如果折姑娘肯將入城的事宜安頓好,楊某感激不盡!”
“你們十余人,想要闖指揮使府,癡人說夢!”折賽花終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意了,自己好心來幫忙,結(jié)果熱臉貼了一個冷屁,股,口氣自然是好不到哪里去的,“我在朔州既然有經(jīng)營,那自然有我的人,多一個相助總歸是好的?!?p> 楊崇貴并不是真的不愿意見到折賽花前來相助,看見折賽花轉(zhuǎn)而回來,他初里是挺高興的,可是轉(zhuǎn)念一想,朔州城之行實在是太過危險了,他又不愿意讓折賽花跟著自己冒這個風險,所以想用這個法子讓折賽花知難而退。
他卻忘了,折賽花是個牽著不走打著倒退的人,越是這幅冷言冷語地樣子,折賽花越是不肯走,非得想辦法同楊崇貴等人一起進城了不可。見楊崇貴被自己噎的沒話好說,折賽花三步并作兩步,坐在了楊崇貴的旁邊,她端起桌上的酒一飲而盡,然后夾起盤中的肉塞在了嘴里,半晌搖搖頭。
“魯爺,你這羊肉可不夠嫩,酒也不夠甜!”
“那可比不了天香樓的用料講究!”魯爺笑著站起身,朝一旁走了去。
楊崇貴盯著折賽花剛剛喝過的那杯酒,那是他的杯子,而用過的那雙筷子,也是他的筷子。
“剛才不是說這頓在豐州吃,下蹲要去朔州吃嗎?我請弟兄們吃天香樓,吃最好的羊肉、喝最好的花釀!”折賽花站起身,一只腳踩在凳子上,一只手提著酒壺,瞧著十幾個楊家的士兵大聲的說道。許是她的這份豪邁,叫楊家的士兵一時之間放下了與折家的隔閡,眾人又開懷暢飲了起來。
酒足飯飽,天色已經(jīng)完全黑了。這一日折賽花東北西跑、楊崇貴運籌帷幄,忙碌了整整一天。月亮初上,十三、四的月亮馬上就要圓了,月光明晃晃地照著山澗,能讓這一行趕路的隊伍看清楚腳底下的路程,眾人全速行進,大約能在黎明時能抵達朔州。
折賽花早就叫人傳過話、做了安排,黎明時會有人在城門外接應(yīng),遼國人臉熟楊崇貴與折賽花,所以他們會被當做貨物塞進箱子里,而剩下的士兵則打扮成遼人的模樣護送這些貨物進程。
因為遼漢的榷場關(guān)了,漢人不能入內(nèi)從商,對遼國商人的貨物需求就急劇上升,再加上是黎明時、天色將亮的第一撥人,那時人少,守城的將領(lǐng)一般也不會查的太嚴。
折賽花騎著馬與楊崇貴并肩而行,兩人一路上都很沉默,主要是楊崇貴一副肅穆的樣子,折賽花只得沒話找話說:“你妹妹呢?怎么不見她呢?”
“她還有別的事做?!睏畛缳F簡單的回答道,對話只能戛然而止。
過了片刻,折賽花又開口說道:“說好了要一起救皇叔,你怎么能一個人行動呢?”
“你都已經(jīng)回去府州了,為何又要回來?”楊崇貴嘆了口氣,看向折賽花:“你根本無需趟這趟渾水的!”
“我說了,人是我丟的,我就必須要自己找回來!”折賽花賭氣似的說。
“你明明知道你們折家的立場,救不救人,都是無關(guān)緊要的!”
“既然如此,天下已經(jīng)不姓劉了,你為何還執(zhí)意要救他?”折賽花問楊崇貴:“之前你說過,一旦劉赟登基,那遼人控制了皇叔,就等同于控制了皇上,劉赟出于孝義,做事必定被束手束腳,所以你要救?,F(xiàn)在皇上是郭將軍做,他才不關(guān)心劉家人的死活呢,他也不會被任何人束手束腳,也能征善戰(zhàn),遼國人不敢貿(mào)然打他,那你為何還要去救他?”
楊崇貴已經(jīng)給不同的人解釋了一整天,現(xiàn)在不想再就這個話題說下去,更何況,折楊兩家如今的立場已經(jīng)不同了,沒必要和折賽花說那么多,所以他只是簡單的應(yīng)了一聲:“我護送的人,我自然要護送到底!”
“對,你都會說,那憑什么叫我半途而廢?”折賽花的話是一早設(shè)下的套,她就在這里等著楊崇貴呢,“就因為你是男人,我是女人,我就該不如你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
折賽花打斷了楊崇貴的解釋:“我不但沒有不如你,如今你進城還得仰仗我在朔州經(jīng)營的關(guān)系,我始終是比你強的?!彼隣幰粫r長短的模樣逗笑了楊崇貴,他看著她直搖頭。
“你笑了?”折賽花看見楊崇貴笑了,自己也跟著笑了出來,“我差人給我大哥送了一封信,信中告訴他我的行程,還請他務(wù)必帶兵來救我。我大哥這人與我二哥不同……”她說了一半,覺得自己和楊崇貴解釋也是白瞎,畢竟楊崇貴當日一直在昏迷,根本也不知道她二哥是個什么人,只好略過這段,直接說:“我大哥最疼我了,所以他一定不會見死不救的!我折家兵大軍壓境,我不相信朔州不急,丟一個人總比丟一個城好吧?他們肯定就不會再為難我們了?!?p> “我已經(jīng)叫婧兒和阿武去請救兵了?!睏畛缳F沒想到折賽花的想法竟然與自己不謀而合。
“那如此說來,咱們這一行可是必勝的局面!”折賽花說道這里,聲音中多出了些許的興奮。
“你留在城外,與趕來的大軍接應(yīng)。”楊崇貴思忖再三,還是將這話說了出來。而折賽花剛剛還興奮的那副樣子立刻斂了起來,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樣瞧著楊崇貴,“指揮使大殿內(nèi)救人,我,折賽花,絕不會落于你后!”她扔下這話,就打馬前行,跑到了隊伍的最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