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邊人開始猶豫了，有膽大的開始交頭接耳，小聲議論。
汐顏發(fā)現(xiàn)他們都朝中間的一個老者看去，那老人頭發(fā)花白，常年暴露在碼頭烈日下的皮膚，黢黑和布滿皺紋。其他人的皮膚也沒好到哪里去。
只有女人包著頭巾，就是那種海邊勞作的婦女特有的寬大頭巾，將整個臉都包進去，只余兩只眼睛，還有部分松垮的圍在脖子上。
那老者明顯就是這些人的核心了，其他人的都圍繞著他。
“你們盡管商討，可以到院子另一頭去，一刻鐘后，再回到這里。但是那時就得左右站好。”
林孝賢訓話完畢后就坐回椅子，悠閑的喝著茶。
汐顏暗暗給舅父點了一個大大的贊，說的真好，正和汐顏心意。正所謂強扭的瓜不甜，若是他們看不上林家小門小戶，不愿意跟著林家干，林家絕不勉強他們。
老者見久經(jīng)世面，自然看的出林孝賢不是虛偽的糊弄他們，當真是讓他們自己選擇。也就順著對方的意思將所有人聚集到院子一角。
“爹，您怎么看，咱們要不要跟著林家走啊。”一個中年男子率先開口問自己爹李成淵，也就是剛才那個老者。
李成淵瞇著眼睛思索，并沒有立刻回話。
“叔，我看那林老爺?shù)故菧睾窈蜕?，有股讀書人的氣度?！币粋€又高又瘦的青年發(fā)表著自己的意見。
其他人見李玉開口了，也加入了討論。
“二叔公，這林家靠不靠譜咱們都不知道，跟著他們，萬一又被遣散回來，咱們都是刺了青的官奴，到時候只怕連個容身的地方都沒有了?！崩蠲磳Φ?。
“是啊，雖然咱們在海赟做著最下等的體力活，但是有玉堂主罩著，好歹有口飯吃，不至于餓死。”剛才那男子的妻子也贊同丈夫的想法，不想領(lǐng)著孩子冒險。
“此話是不假，可是這里始終沒有咱們的位置啊。難道一輩子就這樣混下去嗎？”
青年說話就抱著頭蹲在了地上，這沒日沒夜不停勞作的日子，快把他逼瘋了。他和妻子有好幾個孩子，最小的女孩就在前幾日見紅了，連個像樣的棉花墊子都不能給她，這碼頭是女人呆的地方嗎。
“爺爺，咱們能離開這里嗎？丫頭從來沒有去外邊看過，聽說外邊有很多像我一樣的女孩。”
小女孩黑漆漆的小臉上漏出了向往的神色。
女孩的話，讓在場所有的人都愣住了，有些婦人甚至忍不住捂著嘴，壓抑的哭出來。
“這日子沒法過了，我不管，我要帶著孩子和他娘離開這里，就算死在大海上，也好過在這里爛掉?！?p> 那男子表完態(tài)，抱起了剛才說話的那女孩。女孩不知道大人的愁苦，聽見爹要帶自己到外面去，高興的咯咯直笑。
這下，剛才還反對的幾家人也猶豫了。他們這代人是徹底沒了希望了，但是孩子呢，也這樣混到死。
“叔，您說吧，我們聽您的?！?p> 最后大家都看向了中間拄著手杖的李成淵。
他環(huán)顧了一群族人，這些人大多數(shù)都姓李，不姓李的也是姻親，都是他的族人。
他們李家好幾代都是在水上討生活的，族里連三歲小孩都會游泳。后來李家攀上了一位大人，也就是他們上一任主人，跟著主人，李家也風光了好一段時間。
后來，前主人一夜獲罪，三日內(nèi)就被滿門抄斬。李家也被打入了罪奴行列，刺青發(fā)賣。
幸好他曾有恩于樓玉錦，才被他買下來，安置在海赟的船廠。
但盡管如此，樓玉錦也無法從根本上改變他們的身份，就算再有心，也終究改不了大勢所趨。
有樓玉錦在，雖然船廠的人不待見他們，也沒有苛責他們。
官奴是沒有人權(quán)的，世世代代都得為奴，除非是立了什么了不得的大功，否則根本不會得到赦免。
如果李家繼續(xù)待在船廠，一時有樓玉錦罩著，那么以后呢，他們的子孫后代呢，那時，又該怎么辦。
想到這里，李成淵決定賭一把，他在賭林家的良心，也在賭林家的運勢。
奴才一旦跟定了主家，自身的命運就不再是自己的了，而是完全同主家綁在一起。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我們跟林家走，時好時壞，就看我們的造化了，至少有一個希望不是。我們李家人另可站著死，也不臥著活。”
“說的對，我們李家不能永遠屈居在這里?！?p> “支持族長，我們沖出去?！?p> ……
李家人回到最初的地方，全部站在左邊，都堅定的看著林家人。
在李成淵的帶領(lǐng)下，李家人齊齊的朝林家人跪了下來。
“家主，李成淵愿意帶著李家二十六口人，投入林家門下，效忠林家，與林家榮辱與共，絕不背叛?！?p> “好！”林孝賢高興的站了起來，走上前，將李成淵扶了起來。
“既然如此，你們就回去收拾一下物品，一個時辰后，我雇傭馬車來接你們回林家。”
“是，家主。”
李家回去收拾東西了，最后挑挑撿撿，發(fā)現(xiàn)沒什么像樣的能帶的東西，最后眾人只打包了一些細軟。
林家人則再次回到了樓玉錦那里。
“玉堂主，既然李家愿意跟隨我們，我們愿意將他們買下來，還請您說個價錢?！?p> 樓玉錦示意樓蕭拿出事先準備好的一個木夾子。
“林叔，這是李家人的賣身契，不需要銀子?！?p> 樓玉錦見林孝賢一聽不要銀子，就想要反駁，他率先說到:“你先聽我說，這人確實不是白給的，他們本是官奴，身價都不高。
我與李老爺子有舊，當年得到過他的恩惠，看到如今的李家，我也是有心要幫他們，可是一直沒找到放心的人家托付。
林家人宅心仁厚，重信守義，我也正是看中了這一點，才放心將人托付給你們。
不過你們放心，他們已經(jīng)是你們林家的下人了，若是有誰敢背主求榮，您盡管處置，就是我，也不會放過他們的?！?p> “這……”
“叔父，既然玉大哥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您就收下吧。不然就太見外了?！?p> 汐顏笑著說，沖樓玉錦眨了眨眼睛。
“不錯，林老板，收下吧，幫幫李家人，他們的才能埋沒在一堆雜物中，太可惜了?！?p> “那就謝謝玉錦了，這個情叔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