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鬧的氣氛也只是凝滯了一瞬間,龔玉的棺材臉也是只擺了一秒,因為下一秒“二領導”和“管家婆”就真進來了。
“哐當!”
兩提啤酒被雷俊砸上了桌,這位大佬“嚯嚯嚯”地搓著啤酒繩留在手上的勒痕,滿臉的幸災樂禍:
“看看咱今晚能送走幾個?!?p> 雷俊邊說邊開著瓶蓋,一句話的時間四瓶已經冒了氣兒,這時,兩只手同時摁住了他,雷俊扭頭一看,是祝超和龔玉。
“二位有何遺言要交代?”
雷俊手上一頓,一臉賊笑。
“別,大哥,求放過,小弟最近胃不好,還吃著藥呢,”祝超從布兜里掏出一包中藥,捏在雷俊面前晃了晃,“大哥,求放過。”
說完就把這袋中藥遞給了一旁的服務員:
“來,小妹幫我把藥熱一下?!?p> 雷俊“嘖”了一聲,雖是不大樂意,但也勉強放過了:
“不愧是你,總是在關鍵時刻掉鏈子,行吧,饒你一命,雪碧還是可樂,你自己去挑?!?p> 然后又扭頭看向龔玉:
“怎么的,你也吃藥了?”
龔玉一翻白眼,學著她師兄的樣子“嘖”了一聲:
“快別,我等這天已經等了快一個月了,就算是吃了頭孢,今天也得把你喝趴下,我就是想問一句,你這是啤酒是一廠還是二廠的?”
“哎呦喂,得嘞!”雷俊一聽咧嘴了,把瓶子翻了個個兒,看了一眼,“這二廠的,你要一廠的?給你拿幾瓶?”
“不不不,就二廠,二廠好?!?p> 龔玉這一合掌,坐在一旁的汪嵩頓覺今晚不能善了。
要說一個公司的人平時處得怎么樣,散伙宴上最能看得清楚,辭了職的人在桌上還能算半個員工,領導卻只能算半個領導,出了這個門,上下屬的關系就此斷掉,再有沒有交情,那可就另說了。
所以有仇的報仇,有冤的報冤,感謝的話抓緊時間說,看上的人抓緊時間攆,過了這個村兒,再去別的店也找不著舊時候的人了。
幾圈酒下來,一滴沒沾的人自然清醒,就像任姐,還是笑瞇瞇地看著桌上的酒鬼們漸漸迷糊;酒量好的人卻沒興趣湊合,就像王承,跟了幾圈卻面不改色,跟沒事兒人似的,既不說話,也不勸酒,看著臉上還有幾分不耐煩;還有那光顧著吃,看著心情也不怎么好的祝超,掃了幾圈菜,把自己收拾飽了就開始喝中藥,咂摸著嘴里的苦味兒光知道賠笑,一點看不出平時的健談開朗。
剩下那么些酒量不好的,到了第六杯就開始原形畢露,宋澄澄喝著喝著,小圓眼突然就紅了一圈兒,抱著柳琪琪張嘴就嚎,嘴里左一句“琪姐我舍不得你”右一句“我好難受”,跟柳琪琪兩人哭得跟一雙化了的冰糕似的。
汪嵩是喝悶酒類型的,光上臉不上頭,跟著雷俊、鄧妹、龔玉三個一圈一圈地“走一個”,“走”了半天,除了廢話越來越多,愣是一個都沒倒下。
“我他媽就不服!”
喝到興起,一旁的龔玉突然一拍桌子,把旁邊剛有點犯迷糊的汪嵩給嚇得渾身一激靈,心道這貨終于要開始了。
“怎么了?”任姐一副笑瞇瞇的樣子,臉上是“終于等到了”的表情,“你有啥不服你說,有仇抓緊時間報仇?!?p> 傻子一推就蹦高,龔傻子得了令,蹭得一下就站了起來,說之前還又悶了一口壯膽,汪嵩在旁邊拉杯子拉人都沒拉住,無奈地伸手抹了把臉,看著這傻子正式開始蹦高。
“我就是不服,任姐,你說人家干設計的,除了自家的領導,也就是甲方能折騰折騰,憑啥到咱們家這兒,隨便哪個部門都能充個領導,啊?大家都是平行部門,他們到底充的哪門子領導?”
任姐沒想到傻子開的第一炮是向外開的,一時不知道怎么接口,不過那傻子也沒打算得到回答,她就是趁著酒勁兒撒氣罷了,任姐能不能回答她也沒什么要緊。
“你就把那些‘領導’都當成甲方不就完了么?”
汪嵩之前在小企業(yè)的設計院里實習過,知道其他設計院的工作強度,在他心里,龔玉的那些抱怨都不算事兒。
“把他們當甲方?”
龔玉雙眼一瞪,扭頭就輕‘呸’了一口:
“他們配嗎!甲方是啥?那是金主爸爸,爸能隨便當?shù)膯?,那不得給錢么?哦!這些‘領導’不給錢,光讓人干活,天天讓人加班,加班費還是咱部門自己出的,到年底了連個首款都給不上,這是哪兒來的便宜爹?我呸!他丫的不配!”
“額……”
汪嵩覺得她的這段話說得倒是有理,不給錢還一天到晚光攆著人干活,這跟以前的周扒皮也沒啥本質上的區(qū)別,不過他卻不敢應聲,自家的領導還在這坐著呢,說到底,干活的是小兵,追款卻是領導們的事,雖說在他們心中任姐已經做得很夠意思了,加班費雖然少,但好歹是有,年終獎也跟總公司申請了下來,但公司的規(guī)模畢竟在這擺著,各路人精也在里面耍著無賴,都是一個總公司的,總不好為了內部要賬撕破臉,那錢能摳多少出來卻只能憑著個人良心了。
任姐在旁邊無奈地笑了笑,卻沒怪她渾說,只是摸了摸手上的白瓷杯,看了一眼雷俊。
雷俊一挑眉,還是嬉皮笑臉的,一點沒讓氣氛尬住,笑道:
“是,你說的沒錯,從道理上講一點錯都沒有,但從現(xiàn)實來講,他們就是甲方,而且是就算不給錢,咱們也得幫他們把事兒辦妥的甲方,其實吧,這就是所謂的人情活兒,你到哪兒都逃不掉的,就算你到了那些小企業(yè),也照樣得接甲方的人情活兒,這事兒就是這樣,你接了,除了累啥也得不到,你不接,以后你就啥活兒也接不到,就是這么個情況。”
雷俊邊說著,邊伸手把各人的酒杯都重新滿上,等倒完了酒,看龔玉被自己的話頂在那兒撒氣,便笑著舉起酒杯沖著傻子伸了過去:
“來,再走一個!”
龔玉憋得難受,聞言舉起杯子就猛地跟她師兄碰了一下,酒杯本是滿的,這一碰,“哐當”聲中酒就沒了三分之一,龔玉一仰頭悶了進去,把酒杯往桌上一放,抱拳給他師兄告了個“假”:
“諸位先喝著,我有些事想不明白,先到旁邊跟那倆人哭會兒,一會兒再回來?!?p> 說完,就看龔玉一扭身扎到了柳琪琪和宋澄澄中間,一秒鬼哭狼嚎,三秒聲淚俱下,五秒鼻涕泡就糊了滿臉。
“好嘞,‘走’了一個?!?p> 雷俊對喝倒了一個的戰(zhàn)況頗感欣慰,剛想轉戰(zhàn)汪嵩,王承和祝超就站了起來,跟任姐說他倆要回去了。
汪嵩看了眼王承,又扭頭看了看龔玉,見那傻子悶在那兒哭得正嗨呢,便也不想提醒她,只是站起來送了送二人。
“有緣再見?!?p> “有緣再見,保重?!?p> 汪嵩和他二人握了手,互相撞了下肩膀,看著二人掀簾而去,心里終于升起一絲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