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他如此妄自菲薄,顧昔君急忙兩手張開五指,一頓擺手解釋:“不不不,云熙,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剛才只是希望你……”
“你剛剛叫我什么?”云熙看著酒觥的眼神一滯,出聲打斷她的話語。而后緩緩抬頭,看向舉手無措的顧昔君。
“云……云熙?!鳖櫸艟UQ劬ΓY(jié)巴起來。
云熙再次倒?jié)M酒觥,又替顧昔君斟滿,勉強露出一絲溫暖的笑意,“第一次聽你這么叫我,真好!”
“我……”顧昔君剛要試圖再次解釋,又被云熙打斷。顧昔君自己也不明白,為什么一向巧舌如簧的她,此時竟然錯亂的語嗟。
“昔君,我知道你要說什么,無需多言。當年,我在你的心中就代替不了他的位置。而今,我枯木朽矣,更佳配不上仍舊風華正茂的你!所以,只要是你的選擇,我都會尊重并且祝福。”云熙話落,同時舉了起酒觥,坦率看過來。
本來,顧昔君憋在肚子里的話一大堆,但觀察他此刻好像徹底釋然,也就放棄掙扎,不再規(guī)勸。
大家都已是這般見過風雨的成人,道理都懂,有些話心知肚明。難以忘懷的,始終是心底那個只有自己能解開的心結(jié),那份一廂情愿。而今,這個美夢再次被重新歸來的顧昔君親手戳破,確實也無需再多言。
“……謝謝!”顧昔君抿嘴點頭,胸口隨之又是一緊。
等等,他的位置!難道,自己這么久以來,一直苦苦隱藏的小心思,竟能夠輕易的被他人一眼看穿?!呵!我還真是失?。?p> 飲下荷葉酒,為了掩飾被看穿的尷尬氣氛,顧昔君雙手搭上桌案,有意左顧右盼后,道出心中疑惑:“云兄,云大小姐和云鄞他們兩姐弟呢?”
再次斟滿顧昔君的酒觥,云熙有些醉意地側(cè)首看向窗前那架古香古色的木錚。少傾,才恍惚地緩慢將目光拉了回來。
顧昔君則默不作聲,強耐著性子,在一旁靜靜等待他的回答。可越是等待,心越是撲通撲通,惴惴不安地狂跳。
“黎兒,已于二十年前身隕。鄞兒他……也于同年遁入空門!”云熙似乎鼓起了很大的勇氣一字一頓地說出來。隨即,像只泄氣的皮球般,萎靡地靠在桌案邊,閉上雙眼。
咯——噔!
顧昔君的心突然一沉到底,憋悶在那里,壓得喘不過氣。
果然,事情發(fā)展到了自己最不愿看到的那步!
窗外天色漸晚,沒一會兒,便徹底黑了下來,掛上幾顆繁星。
一名身穿短衣短袍的小奴婢輕手輕腳地走過來叩首后,畢恭畢敬地往桌案上加上幾盞燭臺。隨著捻芯被撥起,屋內(nèi)也霎時明亮許多。
“怎么……會這樣?!”
自己臨走之前,不是已將來龍去脈悉數(shù)告知云鄞了么?為什么還會這樣?。?!
最后,顧昔君實在克制不住心中這股疑忌,率先打破了沉寂。
“唉!”云熙見她那副渴望的神態(tài),搖頭苦嘆,長噓一口氣。而后摩挲手中酒觥,聲音沉重地開口:“三十年前,你們走后不久,黎兒便陡然不告而別。未過幾日,云鄞也隨后失蹤。
云某苦苦托人四處尋找,甚至派人去了瀧潯慕氏,也未尋得半分蛛絲馬跡。
一月余后,鄞兒終于攙扶著黎兒一同回了云府。之后,他們性情又恢復到了從前一般,似什么事都未發(fā)生。只是提及婚事之時,兩人便異口同聲地拒絕。想必,其中也是有何蹊蹺,可每每當我詢問,他們皆是敷衍了之。
如此反復,持續(xù)十整年之久。直至十年后的那年除夕夜……”
此刻,云熙的目光忽然變得迷惘,狠狠攥著酒觥的右手不停顫抖。
“我尤記得那年,黎兒從早忙到晚,一直滿臉笑意地整理自己的衣衫與妝容,時不時地叫住個下人酒問是否好看。
到了傍晚,她便坐在云府的門檻上,一坐就到了半夜,任憑他人怎么勸說,始終不肯進門。夜里,雪下得如鵝毛般,她那張凍得發(fā)紅的小臉,也從熱忱漸漸變成滿目絕望。
三日后,黎兒便高燒不退。十五月圓那晚,貼身小奴進去奉茶的時候,發(fā)現(xiàn)……”
回憶到這里,云熙悠地哽咽,雙眼用力瞪大看向他處,強行將那股悲傷強行壓下。
“進去奉茶的時候,發(fā)現(xiàn)黎兒她……她已自縊于房梁之上,身體已冰涼……”
至此,云熙終忍不住,慌以袖口掩了面額。再次移開手臂時,眼底已發(fā)紅。
聽完之后,顧昔君輕呵一口氣,大腦一片空白!她努力不停眨著眼睛,用手背擦著涌出的鼻涕。胸腔內(nèi),五臟六腑像被鈍器猛擊過般,連呼吸都覺得疼痛。
“未出正月,鄞兒便帶發(fā)修道,從此不問世俗,每日在自己院內(nèi)誦經(jīng)祈福,不再外出!不過,他在做這個決定之前,將整件全部事告之與我!”片刻,云熙再次出聲,目光驟然犀利地望向顧昔君,似乎想從她的眼中看出他想看到的悔恨表情。
顧昔君則大驚失色地瞪著云熙,連連重聲喘氣。
是我,害了他們!是我,害了他們?。?!
此時,她的腦海中嗡嗡做響,不斷地循環(huán)著這句話。猶如魔咒,反復盤桓,致死方休。
“對……對不起!對不起云熙!我是想幫他們的,真的是想幫助他們的!請你相信我!”
幕地,顧昔君雙手顫抖著握上云熙攥著酒觥的那只手,帶著嗚咽的哭腔,看著云熙的雙眼大聲解釋。
稍后,她仿佛想到什么,慌張地急聲問道:“對了,云鄞呢?他是不是還在原來的據(jù)所?我去找他,我去找他……”
望著她那迫切的神情,眼淚猶如斷線決堤的溪水般,順著俊秀的面頰流下,云熙緩緩地抽出手臂。
再次揭開這個沉封的傷疤,他心中亦是歇斯底里地疼痛,可對面前這個令他愛恨交加的人兒,終是狠不下心。
“明日,十五月圓,云鄞會在院中詠經(jīng)悼念亡魂。云某困頓伐累,就不送客了。”
云熙默默說完,便攤軟在椅背內(nèi),輕輕闔上雙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