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我姓郝”說出這句話,我看到那個男人臉上驚恐的表情。這句話我想說出口已經(jīng)太久太久了。眼前的男人身高和體型與我父親都極其相似,他們就連血型都一樣。這難道是巧合嗎?當然不是,這個揣著我父親身份證的男人為了自己脫身,想出了“偷天換日”這一招。在那個信息及其閉塞的年代,壓根沒有DNA這種東西,且因為拍攝技術(shù)的落后,身份證上的照片與本人一般都差了個十萬八千里,所以他成功了,在我父親慘死20年之后,他還能這樣活生生的站在我的面前。但我相信,今后他會比死去更難受,因為是我親自把他送進了S市的精神病院。他現(xiàn)在很虛弱,但是他的眼神依然犀利。他就那么直直地盯著我,帶著懷疑的神色。我內(nèi)心有一絲波動。因為我眼前浮現(xiàn)出了那一張張的匯款單。是的,在我小時候天天翹首以盼等待我的父親回家的時候,這個混蛋從來都沒露過面,卻冒充我的父親一次次地給我匯款。這些錢讓我慢慢長大,也讓我學了一身的本事,成為富人們的貼身保鏢。是不是還要謝謝這個混蛋?不!絕不!你們不可能知道那種等待的希望被徹底摧毀的那一刻對我來說有多黑暗。我永遠記得那天,在電話中,爸爸高興地告訴我明天他就會回家,因為明天是我的生日,還會給我買一個生日蛋糕呢。放下電話,我就開始了等待,晚上睡著了都夢見甜甜的圓圓的蛋糕在天上飛,我咬了一大口,那種甜甜的滋味我至今難忘??墒巧漳翘煳覐脑缟系鹊酵砩希职侄紱]出現(xiàn)。第二年,第三年,。。。。。。。每一年的生日我都是在等待中度過的。我始終相信爸爸說不定在哪天就會像他答應(yīng)我的那樣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可是,我終是沒有等到。我無數(shù)次地想,為什么父親每年都給我匯錢卻不能見我一面呢?我從來都不曾想到他早已身死,還以為他是不是重新組建了家庭,不便再見我。當董事長讓我去調(diào)查那個叫做葉楓的女孩的時候,我竟然發(fā)現(xiàn),葉楓父母遇害的時間與父親失蹤了的時間是如此接近。而且當時還發(fā)生了一場劇烈的爆炸。我不得不推測父親是不是死于那場爆炸之中呢?可是這么多年以父親名義給我匯款的又是何人呢?這一連串的問題擾得我不得安寧。我決心要自己暗中調(diào)查父親失蹤的真相。在警察局戶籍科我看到的那張照片根本就不是我父親的照片,雖說這么多年過去了,可是我還是一眼能看出來。因為,我的父親他根本就沒有那樣一雙眼睛。這雙眼睛不能久看,久看之下讓人不禁有些膽寒。那雙眼睛包含了太多的陰暗和秘密。而我的父親,他有著一雙溫和的笑眼,他平時還未說話眼睛就先笑了。父親當年是以盜竊罪被捕入獄的,媽媽生了重病,急需做手術(shù),要不然性命不保,但家里實在沒錢,于是父親鋌而走險,將單位保管室中的銅絲偷出去賣掉換錢??墒清X還沒交到醫(yī)院,父親就被人舉報抓走了,當時判了3年。父親被抓沒多久,媽媽的病也急劇惡化,在那間低矮陰暗的房間里,她蒼白瘦削的手從被子下伸出來握住我的手,仿佛用盡了全身氣力“阿泰,你要答應(yīng)媽媽,以后無論多難,你都不能違法犯法”小小的我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我仍然重重地點了點頭,媽媽的呼吸變得粗重起來,臉色也變成金黃色,她的嘴大張著,好像離開了水的魚,每呼吸一下都顯得那么費勁,最后幾個字從她張開的嘴中艱難地擠出來“等。。著。你。。爸爸。。回。。來”,說完后,她的頭重重地摔在枕頭上歪向一邊,再也不動了。我撲到她的身上,大聲喊著,搖著她的肩膀,可她還是一動不動。從此,我的生活就只有兩個字“等待”。
等待著長大,等待著和父親重逢的那一天,可是我終究還是沒有等到。我又去了當年關(guān)押過父親的監(jiān)獄,當年的獄警也都全部退休了,也無從了解到具體的情況。只是從檔案上看當時是刑滿釋放的。我不死心,私下拜訪了當年同時期被關(guān)押的人員,打聽有沒有認識我父親的人。結(jié)果還真找到一個,當年的一個混混以流氓罪入獄,曾經(jīng)和我父親有過數(shù)面之緣,對我父親的記憶還比較深刻。這位頭發(fā)花白,一身中山裝穿得整整齊齊的葛大爺接過我的煙,臉上的神色一本正經(jīng),完全看不出絲毫猥瑣,很難將他的樣子和流氓罪聯(lián)系起來?!罢f起來,你爸爸那時候是真孬啊,牢房里的人都愿意欺負他,你知道為什么嗎?”
我配合地搖搖頭,一臉期待地看著他,這大大激起了他講下去的愿望“就因為他那雙笑眼。別人罵他,他還是笑著的,別人打他,他還是笑著的,你說這樣的人不挨揍誰挨揍?”
老葛說完似乎意識到不應(yīng)該這樣問我,緊抽了兩口,煙霧從他鼻孔里飄出來“其實主要還是你爸不夠狠,要想在監(jiān)獄里混,就得橫著走。就你爸那芝麻綠豆膽兒哪行啊。不過他們那間牢房真有一個狠的,我記得姓羅,單名一個什么字來著?。。。。。哦,記起來了,羅?!崩细鹋呐淖约汉竽X勺“那可是個狠角色,打起架來不要命那種,那雙眼睛就帶著殺氣,你爸當年可沒少受人家照拂呢,他替你爸出過幾回頭之后就再也沒人敢欺負你爸了,還有你爸刑滿釋放的前一天,這個羅海居然越獄逃跑了。不過最后也沒什么好下場,自己把自己給炸死了”
老葛搖搖頭很可惜的樣子“是一條好漢吶”隨即他又狐疑地看著我“你爸還好嗎?你沒事打聽這些事干嘛,你老子難道沒有告訴過你嗎?”我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爸好著呢,他可從來都沒說過這些,我也就隨便問問,這兩瓶酒您老得收著”我把手里的兩瓶五糧液遞過去,老葛笑出一臉褶子地收下了。事到如今,我父親和羅海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基本理清了。很明顯,羅海利用我父親對他的信任,在爆炸案中“偷梁換柱”,讓身形相似,血型相同的父親成了替死鬼。而他卻頂著我父親的身份生活了這么多年。這應(yīng)該是早有預(yù)謀的,從在監(jiān)獄就開始謀劃了。可憐我的父親,直到臨死還對這個劊子手感恩戴德。直到董事長出事那天我才知道,原來白云川少爺一直在調(diào)查郝莫然哦不,應(yīng)該說羅海,我不能允許他繼續(xù)以我父親的名義做壞事,我不能再允許他玷污這個名字。和白云川少爺制定下了里應(yīng)外合的計劃,關(guān)鍵時刻我親手將這個人渣擒住。20年了,父親尸骨無存,我恨不得生撕了這個男人??墒俏抑溃自拼ㄉ贍斦f得對,與其讓他這么容易的結(jié)束,還不如讓他一輩子都在陰暗中受折磨,墮入無間地獄,永世不得超生。等到案子結(jié)束,白云川少爺和葉小姐去美國了,他讓我留下來照顧云溪小姐。云溪小姐這段時間的狀態(tài)確實很不好,我知道是因為那個郭凱的緣故。郭凱已經(jīng)被抓了,可是云溪小姐越來越憔悴。常姐端進去的飯菜經(jīng)常又被端回來,幾乎沒怎么動過。
我內(nèi)心竟有隱隱的擔心。但是我不可能進到她的房間,我只能遠遠地看著她,看著她越來越消瘦。逝母之痛和愛人的欺騙背叛確實讓人很難走出來,我完全理解她的痛苦。一天晚上,二樓傳來常姐驚恐的尖叫聲,我心里一緊,三步兩步跑上樓,原來云溪小姐她,她竟然用刀片劃破了自己的手腕。她穿著絲綢的睡衣,瀑布般的頭發(fā)傾瀉在床邊,臉像紙一樣卡白,殷紅的血把床單都染紅了。我來不及想太多,只覺得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我抱起他快步下樓,一路橫沖直撞地到了最近的醫(yī)院,我抱著她渾身是血地在醫(yī)院里飛奔,“快救救她,快救救她”我向每一個我看見的醫(yī)生大聲吼道。深夜,我坐在手術(shù)室外面的椅子上,我雙手抱著頭,
我不敢想象要是我再晚來一會會怎么樣。她被推出來了,眼睛緊閉著,纖長的睫毛上分明還掛著晶瑩的淚珠,我的心都快碎了。直到現(xiàn)在我才承認,在我心底我到底有多在意她。以前給董事長當保鏢的時候,我雖然經(jīng)常遇見她,可是我都只能遠遠地偷偷看她幾眼。我經(jīng)常看見她在窗前發(fā)呆,那個委屈的樣子我現(xiàn)在還記得。有時候我就躲在車里,就那么遠遠地看著她,看著她的喜怒哀樂,我總覺著她是不開心的,對于這點我其實是不能理解的,她的家世背景那么好,長得也好看,能力又強,年紀輕輕地已經(jīng)可以獨當一面,還有什么不開心的呢?
觀察了很久之后,我突然明白,她的不開心是源于什么了。對,和我一樣,沒有父親的人都會時常感到孤獨。就是那種哪怕周圍再喧囂再繁華都入不了心的孤獨。正如我一樣,每日和自己獨處,對外面的世界其實是沒有什么感知的。不知為何,那個時候我就很想抱抱她,安慰她。看著她和郭凱出雙入對,臉上的溫柔笑容也逐漸多了起來,我心里竟并不難受,只要她開心,就好像我也開心了似的。可是,眼下,這個小小的人兒躺在病床上,瘦瘦小小的樣子惹人心疼。她醒了第一句話是問我“為什么要救我?!”我竟無言以對。我任憑她打我,任憑她撲在我懷里哭泣,我唯一能做的只是將手放在她瘦弱的背上,輕輕拍著。我每天不管她愿不愿意聽,都帶上一本笑話書,笨拙地讀給她聽。有時候她聽了會笑一笑,有時候她會突然大哭起來,哭得止都止不住。我平靜地坐在床邊,等她情緒穩(wěn)定了再繼續(xù)念給她聽。我總是盯著她看,連她哭得滿臉淚痕鼻涕我也覺得好可愛,我只覺得這個女孩子應(yīng)該讓人好好疼愛,她有時候會突然讓我走。
“你看起來為什么那么傻”
“明天你不許來了”
“明天你讓常姐給我做我最愛吃的魚羮”
“叫你不準來了,你還來”
“你幫我訂機票,去意大利,你和我一起去”
。。。。。。。。。。
我知道,她是真的走出來了,我一定會好好守護她,用一輩子去守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