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翼翼撥開每一條垂下的藤蔓,一塊一塊的爛霉菌落下,此時大多已經(jīng)萎縮成坨,對這些不知種類的東西,心里那是相當(dāng)膈應(yīng),一邊前進(jìn)一邊小心別落到身上。
張春來搜尋十分細(xì)致,鐵鍬在積土中扒拉,一點疏漏不留。穿過幾大株藤蔓,出現(xiàn)一排散亂的供桌,腐爛十分嚴(yán)重,已然七扭八歪長滿白毛糟爛掉了,輕輕一碰就癱軟下去。邊邊角角還能看出來十分圓潤,桌腳略顯厚重。就這么七扭八歪,有的甚至翻個,是泥水涌動的力量使然,不然應(yīng)該在券洞那邊。
“花梨的”張春來說道:“暴露在氣體和爛泥中,又是個長滿霉菌的地方,啥都不好使”。
“這些先別管,這都正常,一個先人祠堂沒有這些供桌,那就不正常了,對先人大不敬”我說道:“先找到那聲玻璃響動的來源”。那聲玻璃響,不會是水晶小兔子自己發(fā)出來的,應(yīng)該還有一個。
很快,張春來就在爛桌子一邊的土里,扒拉出來一枚玉片。若不是顏色青綠,落進(jìn)土中還不能發(fā)現(xiàn)。用鍬頭輕輕舉過來,兩人誰也沒有拿手去碰。心中一陣唏噓,這也太粗制濫造了。線條分明是一只玉蠶,很薄的玉片用粗狂的線條雕琢成,只能清楚體現(xiàn)下方翼尖,眼睛和中間開縫很模糊。兩邊的翼尖還不是同一厚度,顯然是選料的時候,隨便拿來一片玉石碎片。
“漢八刀”張春來說道:“這東西太常見了,從漢代開始,一直到民國都有”。
漢八刀玉蠶,本是漢代貴族才可以使用的東西,因為它是金縷玉衣的封尸組件,九竅塞之一。漢代之后,這東西就不再是貴族特權(quán),普通民眾也能使用,想要細(xì)說清楚,還要看地域和時代。玉石,化學(xué)名鈣鎂硅酸鹽,那不是什么稀有難得的東西,只是有些種類價值不菲,但要說普通玉石,在西部地區(qū),那東西和石頭沒啥區(qū)別。九竅塞分男女,除了關(guān)鍵部位不同,其它幾件只在大小上有分別。
“別忘了XJ和田,那地方啥是土特產(chǎn)”我道:“扔了吧!啥用沒有”。
四周找了一遍,沒有任何玻璃器物的存在。那聲玻璃響,很可能是這東西從嘴里掉出來,打在女尸的腰間水晶上。
“你為啥對那聲響這么留意?”張春來問道。
“所有未知的情況都要仔細(xì)查找”我說道:“真萬道人就是死在這生僵上,生僵說是沒有尸變,但它確實是實實在在醒尸的東西,而且醒尸條件復(fù)雜多變,當(dāng)真馬虎不得”。不是尸變僵尸,但比僵尸還要危險,除非燒掉。但是地下的環(huán)境,又不適合燒尸,所以這東西只能防范。生僵趨人氣,和活人待在一個地方,總是不妥。咱們還是快走吧!
“回棺木那里再搜一下”張春來說著,就向券洞方向前行。
我猶豫了一下,生僵放在柱子那邊雖然不妥,但拆掉兩肩關(guān)節(jié)使其脫臼,距離又較遠(yuǎn),應(yīng)該沒什么事。跟著張春來回到棺木,所有動作盡量放輕,被子輕輕勾出棺內(nèi),盡可能不讓浮塵飄起。被子下面的一副捧盒漏出一角,張春來嘖嘖輕嘆,捧盒可不是普通家庭能有的東西。說白了就是這東西實用性很強(qiáng),能裝很多小物件,比如女人裝扮用的東西或者點心水果,但是打理起來確實很麻煩,不便于清洗。
外表光滑發(fā)亮,是那種常見的紫紅漆,木胎是肯定了。略顯六邊形構(gòu)造,盒身偏高外形整體有如一頂小帽,周身有漆繪圖案,只是光線不夠看不清楚。張春來說道:“這個盒子應(yīng)該有一點收藏價值,不過已經(jīng)現(xiàn)世的太多了,這個沒啥稀奇的”。
朝代更迭,人們的生活習(xí)慣都有很多改變,這東西在男人和女人的手里,用途也有差別。張春來確定這是個妝盒。
小心打開,里面果然是很多化妝用具,一支小巧的銀妝刀猶如豌豆莢,刀鞘和刀柄居然是連體活結(jié)設(shè)計,只能拈開使用?!敖K于到手了一把”張春來高興地叫出聲,幾年前他在博物館里見到一把,外形比這個要大一些。當(dāng)時張春來眼饞的不行,這是純手工打造的東西,清中期的產(chǎn)品,今天韓國和越南還能偶爾找到,價值可是不菲。就這一個,這趟就不白來。
“知道嗎!”張春來神情興奮的說道:“兩塊豌豆莢似的外殼,中間由堆焊連接,就是外面套上模具,里面填充加熱的金屬物,這是一種很古老的焊工技藝”。能在這么小的妝刀上施加堆焊,制作它的工匠不是一般人。
“東西就別管了,要是看著值錢你就快拿”我說道:“別忘了那邊可是有個醒尸的生僵”。
略顯六邊形的外觀,里面的格位就是七個,其他東西不想細(xì)看,催促張春來快收。
手忙腳亂挑挑揀揀,身后的藤蔓卻在這時發(fā)出輕微響動,猶如輕微的掃把拖動,燭火也在罐頭瓶里忽明忽暗。聲音來自東面,歇山突出的地方,張春來的目光死死盯著那邊,“有東西”張春來輕聲道,手里的物件趕忙放下。沒工夫埋怨張春來,土堆上的爪印,我也十分在意,心里越來越肯定,那個樣子的爪痕應(yīng)該是刺猬。東北老話五大保家仙里的‘白仙’,和這么一口棺材在一起,難說會有什么邪祟。
端起鐵鍬,沿著北墻邊摸過去。祠堂里還是悶熱,氣流涌動根本感覺不到,可燭火卻在罐頭瓶里閃爍不定。不能緊張,也許是空氣含氧量的原因。張春來跟上來,我又上去幾步。
靠近東面墻體一些,立刻就看到藤蔓后面粉紅飄衫漏出一邊。心下一驚,你咋又動了!
明明尸氣給你放了,胳膊也脫臼,你還要動,沒完沒了么這不。張春來撥開藤蔓,輕聲說道:“還別說,這東西還真邪門,打成那樣了還能動”。
“那你以為呢!生僵最厲害。真萬道人死在這東西上,都是他自己的命數(shù)”我說道:“太爺留下的故事里,生僵原本就是很邪門的存在,沒有棺液尸身不腐,這本身就是個謎題,加上人氣能引發(fā)起尸,這里面就有很多說不清楚的東西”。
你要是認(rèn)為有鬼也可以。
就這短短幾句話的時間里,目光再往東墻那邊瞧去,那粉紅飄衫已然不見了。沒有一點聲響,心頭又是一驚,莫非剛才尸氣沒給它放凈!又跳走了!
不能慌,千萬不能慌。醒尸的生僵,趨人氣而動,往往自身一點小小破綻,它都會攻過來。胳膊給你斷開了,我有保險,此時千萬不能慌張。繼續(xù)沿墻邊慢行,藤蔓沒有變化,他還在那后面。
悄悄靠近,張春來鐵鍬扛在肩頭,和我成犄角陣勢。我輕輕挑開前面幾株藤蔓,那女尸就在那邊,背對我們開始走向南墻。
從未見過如此詭異的步子,張春來也嚇得后退,靠在東墻上不知所措。眼前女尸走路的姿勢,只有恐怖大片里才能看到,這種姿勢十分的別扭。兩腳猶如螃蟹一般橫邁,屁股撅得老高不說,上身前傾,兩條胳膊在他前面悠蕩,加上高挑的身形,搖晃起來讓人感覺到頭皮發(fā)麻。這時候的褶裙不斷開合,才看清那上面的花紋是金錢玉鳳。短短幾步,女尸消失在黑暗當(dāng)中。
驚得我反應(yīng)不過來,家傳的故事里,可沒有與此類似的東西??梢哉f生僵醒尸,走路不可能是這個樣子。
張春來手指南墻,“停了,在那道石階上面”。
被張春來叫過神來,馬上想起,我可能判斷失誤,忽略了生僵也有變成兇煞的可能。老雞爪子真萬道人不就是死在這上面嗎!虧我還好幾次提起。這東西一旦眼球回正,暴走就在眨眼之間。
“走,我先上”告訴張春來一聲,我當(dāng)先過去。
不要急于攻擊,必須控制好距離,位置正好是在她身后,如果我想攻擊的話,眨眼之間就能解決她,我想看看這到底是只什么東西,生僵不會這樣走動。不管它開沒開眼,在它身后我還是有把握瞬間放翻它。
正門前的漲開土石,女尸就在那下面站定,腦袋朝前耷拉著,微微抖動的雙手似乎要抬起來。張春來抽出捆尸索的同時我喊道:“別動,看它干什么”。
女尸站在前面,我才看明白,先前那急促的撓門聲音,來自破開的土石里側(cè),那些張開的木茬,此時對正它胸口。先前不是撓門,而是在摳土,距離不夠,他又不會探出身子,所以才沒摳下多少。指甲穿過土石,是下面漲開的木茬發(fā)出的聲響。先前兩只腳印傍邊的落土,就是這么來的。女尸輕輕轉(zhuǎn)身,姿勢十分怪異,右腿橫著出去,剛剛抬起,就看到左邊的腳尖,三寸金蓮的鞋子,是紅緞面料,上面有彩線刺繡的花朵,腳尖的確在正中間難分左右。
它兩腳外八字漲開幾乎平直,即使這樣也解釋不了為什么橫著走路。
側(cè)身站定,女尸就不動了,耷拉的腦袋朝向我和張春來。張春來和我也歪著腦袋,死死盯住這一動不動的女尸,對女尸的舉動半驚半疑,她這是要干什么?
完全躺平,尸體的兩腳是張開的。但是身上有被子,如果兩腳在被子下面,不容易張開。即使兩條小腿完全張開太久,醒尸之后也是會慢慢復(fù)位,不應(yīng)該這般走路。
“上,脫它衣服”話一出口,立刻一腳把它放倒,面朝下踩在地上。
此時顧不上那么多顧忌,隨著掀開褶裙,一團(tuán)肉呼呼的東西一下膨脹開來,微微顫動,一塊塊發(fā)亮的斑塊也在不停閃動。兩個人嚇得都是‘呀’的一聲。
“哎!”心頭涌起一團(tuán)業(yè)火,大聲斥責(zé)張春來:“再跟你拿紅蠟燭下地,我他媽是你兒子”。
暴跳到一邊的張春來,被我一聲厲喝再次嚇得渾身一顫。
“這也不怨我呀!都怨國家超級電網(wǎng)”張春來狡辯道。
在它腿中間的黑乎乎東西,原來是一副皮甲。用力扯下來,完整無缺,皮質(zhì)很軟團(tuán)成一球。從肩關(guān)節(jié)開始,直到膝蓋上方大腿,都由皮帶相連。雖然整體很薄,但是每道縫線都細(xì)密結(jié)實,連上面甲麟都是很薄的軟皮。燈籠靠近,隱隱發(fā)亮一動一動。后背位置有很長幾條皮繩,這樣設(shè)計又讓我心中生疑,這東西除了美觀,根本沒有任何防護(hù)作用。抽出皮帶的時候,還扯碎了粉紅飄衫的后背,這東西原本是在飄衫里的,之前看到的皮帶,是連接胸甲的那根。
順著后背滑落,綁住后腰的皮繩掛在屁股蛋上。
一定是醒尸的時候,滑落到了身下,掛在腿間。走路的時候會妨礙邁步,正好撐開腿,所以才走出那種螃蟹一般的步伐。
“見過這樣的盔甲嘛!”我問道。
就算是古人再怎么浮夸,什么事都要講個面子。盔甲可不是鬧著玩的,哪有全用這軟皮子做底襯,軟皮子做甲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