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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色來儀

七忠勇伯府

春色來儀 不墜地獄 8658 2019-12-30 04:45:31

  忠勇伯府里

  劉老夫人側靠在太歲椅上,一手抻著頭半睡半醒。大丫頭澄兒半跪在軟墊子上,輕輕給她捶腿。拳頭不急不重,正是舒爽。

  香爐點著濃郁的熏香,煙霧裊裊,熏得人昏昏欲睡。澄兒眼皮子耷拉,腦袋犯困偷摸打個哈欠,嘴巴沒合上。佟嬤嬤跌跌撞撞闖進來,嚇得澄兒差點一屁股坐地上,澄兒趕忙收斂困意,打起精神,好奇的看著佟嬤嬤,她可是老夫人身邊的老人了,極少看她這般失態(tài)。

  佟嬤嬤滿臉焦急,過門檻時絆了一腳,差點摔倒在地。聲音響起,打破了這份熏熏然濃甜粘稠的寧靜。

  劉老夫人半闔的眼睛睜開,有些不高興的說:“慌什么,你也是那些小丫頭,怎么毛毛躁躁的?”

  佟嬤嬤撲通跪在地上,慌亂的叫:

  “老夫人,可了不得。大爺,大爺回來了?!?p>  “誰回來了?”劉老夫人側著頭有些疑惑的問。

  “是大爺,不是,是三小姐。敲鑼打鼓,打著招魂幡。大爺大夫人死了,裝在棺材里送回來的。”

  “儀姐兒?我記得她今年五歲,你說她帶著老大老大媳婦的棺材,是打量我老糊涂了,竟敢信口開河……嗯,老大近日回京述職,算算時間是要到京城了,怎么還沒到家。我記得紹文哥兒是在河北開元,這孩子也不知道……”

  佟嬤嬤急得一頭汗:

  “老夫人!千真萬確,來人就是如此通報的。”

  劉老夫人瞇著眼:

  “還敢胡說!”

  “老夫人!奴婢不敢胡說!”

  劉老夫人愕然。打量著佟嬤嬤的神情舉止。佟嬤嬤一臉堅定看著她。劉老夫人一顆心慢慢的七上八下,響如驚鼓。一會兒,從鼻孔輕輕嗤笑一聲:

  “定不知從哪里來的騙子,居然敢咒咱們忠勇伯府世子,膽子太大了。門房呢,還不速速將人給我打發(fā)了。”

  “老夫人,千真萬確,萬萬使不得!三小姐帶了好些人,壓根兒就沒進府,兩副棺材直接停在大門口,敲鑼打鼓哭聲一片。外面圍了一圈看熱鬧的,怎么打發(fā)!就是這會子已經(jīng)有許多閑言閑語,老夫人可得趕緊過去!”

  老夫人一口氣差點上不來,眼冒金星。緩了緩神的坐起來。

  她知道陳儀,卻沒見過面。陳紹文只派人回來,報了喜訊。不過是個丫頭片子,報的哪門子喜。老大和老大媳婦裝在棺材里運回來,死透透的,這才是喜訊!

  姓謝的賤人,一輩子都壓在她頭上,每每逢年過節(jié),她都要給她敬香。她壓著她,她的兒子壓著她的兒子。她何德何能!

  陳紹文居然死了?死的好!她的兒子兒媳婦和她一樣短命,既然死了,就該死絕了,為什么要留個小畜生回來。這小畜生好硬的命!居然還敢?guī)б蝗喝苏驹陂T口鬧,她的規(guī)矩呢?

  劉老夫人忍住火氣,問:

  “你問清楚了,只有儀姐兒?”

  “奴婢聽的清清楚楚,哪能聽錯。只有三小姐帶個丫頭。咱們可是忠勇伯府,誰敢冒充忠勇伯世子的女兒,不要命了嗎?”

  是啊,這可是忠勇伯府,世子都死了,世子女兒回來有什么用?不過一個小丫頭。劉老夫人臉上露出似有似無的微笑。片刻又收了回去,換了一副悲傷的表情。

  “快扶我出去看看。再打發(fā)個人,趕緊去翰林院尋二爺,就說他大哥回來了。還有老爺,三爺……吩咐下人,把老大的出云閣打掃布置?!?p>  胡嬤嬤應諾,匆匆而去。

  澄兒攙扶著劉老夫人往大門趕。門外陳儀披麻戴孝,哭的雙眼通紅,低著頭跪在臺階上。門房家丁不停的回頭張望,神色焦急。佟嬤嬤怎么還沒過來。

  陳儀跪在那里,縮成小小的一團。眾人議論紛紛,此情此景越發(fā)顯得她的脆弱無助,嬌小可憐。兩幅棺槨停在她身后,吹鼓手哀哀切切吹著喪曲。

  打幡領頭的是個五十來歲的老人。精瘦身材,尖嘴猴腮。正和圍觀人群吹的吐沫星飛濺。

  “小老兒打小就吃這行飯,這么多年,什么烏煙瘴氣事都見過,越是大富大貴的人家,齷齪的事兒越多。聽說這小姑娘跟她爹娘回京,路上遇到強盜爹娘遇險,幸虧得了貴人出手相救,才留了一條小命。好容易回了家,門房居然說不認識……嘖嘖嘖,哪有自己家下人不認識主子的。你們聽聽,這話說的誰信?……就算是下人不識,也該先將人請進府里,哪有任憑跪在大門外的做法……反正小老兒我呀!”打幡老頭不停的吧唧嘴搖頭,說:“嘿嘿,不信!”

  “老丈這話到有幾分道理,可這忠勇伯府好歹是個伯府,忠勇伯爺不至于荒唐至此吧?”有不認識忠勇伯府的路人疑問。

  有好事者添油加醋:

  “這位兄臺有所不知,這忠勇伯府最有出息得是長子陳紹文,兩幅棺材里,就是陳紹文和媳婦。忠勇伯府現(xiàn)如今當家老太太,那可是繼室,并非陳紹文親娘。陳紹文死了,忠勇伯世子終于輪到繼室兒子了。保不齊下人如此行事,便是這繼室吩咐得?!?p>  打幡的立即跟著說:

  “可不就是這個理兒!常言道,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依我看那,陳大爺死得頗有蹊蹺。堂堂縣官老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哪個山匪敢不要命截殺縣太爺?就算是真遇到山匪,陳小姐千里迢迢送爹娘回家,好容易到了家門口,竟然不讓進門……”

  一長袍青衫的讀書人模樣的年輕人,滿臉不認同的說道:

  “陳小姐好歹也是大家閨秀,她跪在這里,不是生生打了家中長輩臉面?如此行事太不孝了些,應當尋個妥帖的法子……”

  打幡老人滿臉鄙夷的啐了他一口:

  “瞧你好歹是個讀書人,怎么一點道理不講!陳小姐才五歲!”老人猛的伸出一個巴掌,差點貼他臉上:“什么大家閨秀,什么行事不妥當,哪家小姑娘不是哭一哭鬧一鬧,嬌滴滴的。她除了跪一跪,還能怎么樣?”

  眾人紛紛點頭。

  也有那懂禮之人勸解老人:

  “老丈快別說了,這好歹也是忠勇伯府。豈容你這平頭百姓信口開河。要是將你扭送了官府,可是了不得?!?p>  打幡老人聽著有點瑟縮害怕。倒是不再爭辯,只小聲嘀咕:

  “忠勇伯府再大也不能不講道理。兒子媳婦,孫女兒回府,攔著不讓進門。反正我是聽也沒聽過……難道天子腳下,連個道理也不讓人說了么……不說就不說……”

  忠勇伯門房下人聽得冷汗直流。

  他那里是不去通報,這小姑娘抬著兩幅棺材就往里沖,他不過是照規(guī)矩攔下問了兩句,哪知道小姑娘哭哭啼啼,講也講不清,直接撲通就跪倒在地。她旁邊那個看著挺機靈的丫頭一把拉住他就嚎了起來,說什么大爺夫人死了,忠勇伯府不讓孤女進門,天打雷劈之類。引了許多人駐足旁觀。

  門房有苦說不出,他也知道這情形,差事怕是保不住了。只盼佟嬤嬤趕緊把老夫人請來,早一刻平息了事,他也不至于挨板子再攆出府。門房想著自家婆娘,平日她和佟嬤嬤走得近,不曉得佟嬤嬤能不能幫忙說兩句……

  人群中有御史臺中人張道恒,躲在人群中聽了許久,越聽越高興,暗自竊喜。

  不論陳紹文死因為何,忠勇伯府修家不齊一條鐵板釘釘。他初進御史臺,正是野心勃勃之際。天上掉了好大一塊餡餅,張道恒抬腿便回府,前思后想,洋洋灑灑寫了一通奏折,翌日一早遞了上去。

  皇帝因著三皇子下棋砸死人一事,日日被百官長呼短嘆,說他寵愛黃貴妃太過,溺愛三皇子,皇子犯法當于庶民同罪。正滿腔邪火無處發(fā)泄,張道恒這一參,皇帝大怒,將陳忠德陳老伯爺叫進宮,劈頭蓋臉罵了一通。陳忠德一張老臉丟盡,又嚇個半死?;馗闵艘粓龃蟛。闪税肽曛?。

  看熱鬧的人群圍得忠勇伯府里三層外三層,議論紛紛。劉老夫人聽閑話差點氣地吐血。看著跪在門口的陳儀,恨不得立刻命人打死了事,這就是個災星。劉老夫人一張臉青白交加。

  二爺媳婦張夫人,三爺媳婦周夫人得了通傳,急急忙忙趕出來。張二夫人看著劉老夫人氣得直哆嗦,全然忘了叫陳儀起身,也不迎陳紹文夫婦回府。眼珠一轉(zhuǎn),連忙頓住腳步,一轉(zhuǎn)身靜悄悄站在劉老夫人身后,低頭不語。周三夫人沒留神便沖到了前頭。她年紀輕面子薄,這么多人圍著指指點點,一張臉羞臊微紅,細言細語和劉老夫人說:

  “娘,叫儀姐兒起來吧,還有大哥大嫂……這么多人看著呢?!?p>  劉老夫人惡狠狠瞪了她一眼,嚇得周三夫人咽了后面地話。

  劉老夫人遷怒周三夫人,卻曉得此刻不是發(fā)脾氣時候,收斂了情緒,悲悲切切上前,一把抱住陳儀。

  “我可憐的儀姐兒,你受苦了??炜炜?,快起來,隨奶奶回家。老天爺不長眼,怎么就出了這種事。”劉老夫人色厲詞嚴,對趕出來得馬管事說:“你怎么當?shù)貌睿∵@門房怎么回事,這么不長眼,連咱倆伯府三小姐回府也敢攔著,好大的膽子。這事兒到底是誰得主意,去查,定要查個明明白白。反了天了,我還沒死呢,就有人在我眼皮子底下作妖。查出是誰,絕不輕饒!”

  馬管事神色凜然,連忙答應。

  門房在一旁是有苦難言。

  陳儀被劉老夫人摟在懷里,一句話不說,只哭得悲痛欲絕,上氣不接下氣。眾人看她一個小姑娘如此,都是感慨萬分,人群里原本懷疑陳儀地,見陳儀哭得快斷了氣,也不知道說話。只覺得這小姑娘太可憐。

  也是,那么小年紀,父母雙亡,好容易逃出生天,哪里還能想起旁得來,不過是一心一意回家尋求親人庇護罷了。這老夫人可不是她親祖母,將來日子只怕不好過。想到這里,眾人再看劉老夫人或多或少就有些眼光不善。

  劉老夫人哪能不知道,直恨得她牙癢癢,偏偏發(fā)作不得,還得裝出一副心疼不已的樣子。

  馬管事吩咐府中強壯地家丁,七手八腳趕緊把棺槨抬了進去,停放在陳紹文生前住所,并將送殯眾人一同迎回伯府。圍觀人群見沒了熱鬧可瞧,慢慢也散開來。有那嘴碎之人,走街串巷宣傳開。傳來傳去變了味兒。一時間天京城里各府中人,都道這忠勇伯府劉老夫人持家無方,劉老爺也不敢管。原本就有玩物喪志的美名,這下又多了個懼內(nèi)的名號。

  劉老夫人哄著陳儀進了北廂正房,和馬管事低聲說了幾句,馬管事點頭離去。

  陳儀心里有數(shù),這馬管事定然是去尋剛才打幡的老趙頭,想要問出受誰人指使。她不怕她問,就怕她不問,這請人銀子她可一樣沒付。銀子能用得不多,省一點是一點。

  打幡老人確實是她特意雇來,就因為他嘴快,好嚼舌,偏膽子還大。是丹陽郡出了名得滾刀肉混不吝,沒名沒錢不敢同他計較,有名望地不屑與他計較。他又極有眼力見,從未出過事。陳儀路上三不五時下車休息,故意和春俏在他面前哭訴。果然引得他注意。

  馬管事就算逮著他盤問,也問不出什么來。

  劉老夫人拉陳儀坐在胡床邊,輕輕拍著陳儀后背,慈眉善目。

  “咱們到家了,儀姐兒不用怕,我是你祖母。儀姐兒長這么大,祖母還是頭一回見你,生得可真漂亮。這是你二伯母,三伯母。待會還有你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都見一見。你爹娘之事……哎喲,我一顆心都要疼死了。你爹多好得孩子,還有你娘。當初你爹要外放河北,我就不同意,磨破了嘴皮統(tǒng)沒有用。你爹鐵了心要去,要是當初聽我老太婆一句勸,也不能遭這殺身之禍。你爹學問一頂一好,可這脾氣也是一頂一倔……”

  陳儀心里冷笑,劉老夫人這話好厲害。輕飄飄幾句就把自己摘得干干凈凈。她是心疼兒女得老人,爹被人殺害,完全是自作自受不聽老人勸。她要是一句話不說,就等于是默認。

  陳儀并不反駁,先向張二夫人,周三夫人行了禮:

  “二伯母好,三伯母好。”又懵懵懂懂問劉老太太:“祖母,爹爹外放不是朝廷指派,還可以不去?是不是皇上不喜歡我爹,才派我爹去河北?”

  劉老夫人被她軟釘子一扎,卻不敢答她這話。誰敢說朝廷指派有誤,誰敢說皇帝錯了。陳儀年幼不懂事說這話,大人也不懂事?一時間不知說什么好。

  張二夫人見狀,趕忙上前,笑盈盈拉住陳儀的手:

  “儀姐兒這話說得,皇上哪能有錯。娘是心疼大哥大嫂,兒女都是娘的心肝寶貝,不過是埋怨幾句大哥,和朝廷和皇上有什么關系。儀姐兒年紀還小,倒是不能怪你。”

  轉(zhuǎn)頭又和周三夫人說:

  “大哥每回稍信回來,總要夸夸一雙兒女。儀姐兒可不就是個美人胚子。弟妹瞅瞅,可不就和大哥大嫂一個模子刻出來得。噯,瞧我這記性,弟妹進門時大哥已經(jīng)帶著大嫂上任了,沒見過大哥大嫂呢。”

  “我雖沒見過大哥大嫂,儀姐兒確實漂亮,可見大哥大嫂也是相貌非凡?!敝苋蛉饲邦^被劉老夫人瞪得肝顫,二嫂這會拋來話題,慌不迭接著。

  “可不是嗎!”張二夫人一拍手,叫道:“娘,這么一說,我倒想起個事兒。大哥大嫂,儀姐兒都回來了,君哥兒呢?儀姐兒,你弟弟呢?”

  劉老夫人剛松了一口氣,聽張二夫人問到陳嵐君,也想起來:

  “沒錯,君哥兒,君哥兒人呢?”

  你們那是不記得,剛想起。陳儀心里冷笑。表面上眼圈通紅,眼淚止不住又撲簌簌落下:

  “回祖母,二伯母話。壞人來時大家都很害怕,爹說不能一起死,叫胡嬤嬤帶著弟弟偷偷跑了。爹娘都死了……有人救了我……回頭去找弟弟,找了好久都找不到。祖母,我害怕,祖母你派人去找弟弟吧,弟弟那么小,弟弟去哪兒了?”

  劉老夫人趕緊哄她:

  “別怕,好孩子。祖母在呢,祖母這就叫人去找,別哭了到家了啊。祖母還有話問你,問清楚了,才好找弟弟對嗎?”

  陳儀可憐生生,點點頭,拼命努力憋回眼淚。水汪汪大眼睛看著劉老夫人。

  “乖,儀姐兒真乖。祖母問你,你們在什么地方遇險……遇到壞人。誰救了你們,誰送你們回來的?剛剛那群人,是誰找來的?儀姐兒可要老老實實的回答祖母?!?p>  “是,祖母?!标悆x抬頭仔細想想,認真說道:“遇到壞人的地方我不知道,救人得叫清風,不過清風說他家主子不讓說名字。就是清風叫李護衛(wèi)送我們回來的,李護衛(wèi)就送到昨天,然后就走了。人都是李護衛(wèi)找得。祖母,弟弟不見了,胡嬤嬤也不見了。清風說,找了好久都沒到人,叫我先回來。清風說,弟弟肯定沒事,跑遠了就沒事了。祖母,清風說的對嗎?”

  陳儀童言童語,一口一個清風說,說了半天一句有用得沒有。誰是清風,清風主子是誰,李護衛(wèi)又是誰,亂七八糟!劉老夫人越聽眉頭越緊??粗悆x心里就膈應,也罷,她一個小孩知道什么,話都說不清。劉老夫人滿口答應敷衍。

  “對,儀姐兒說得對?!?p>  張二夫人撇著嘴心中不以為然。一個老嬤嬤一個奶娃娃,十有八九是兇多吉少。嘴里卻說著:

  “可不是,君哥兒福大命大,肯定安然無恙。儀姐兒也是個有福氣的,這么遠得路程,她能把大哥大嫂平平安安帶回家。老天爺定是開了眼的。老太太無需擔心太過,再傷了自個兒身體?!?p>  周三夫人跟著說:

  “二嫂說得是正理?!?p>  正說著話,門外一陣腳步聲匆匆而來,不多時,一名中年男子,身穿褐色長袍,面龐清瘦。面上續(xù)長髯,大步流星走進來。

  下人們統(tǒng)統(tǒng)行禮:

  “二爺?!?p>  二爺陳家文揮揮衣袖,眼光急切尋著陳儀。眾人之中,一眼便看到那粉妝玉砌地小丫頭。像年畫上小娃娃,頭花綁著兩個啾啾,濃密纖長地睫毛下,是一對星光閃閃大眼睛。陳家文仿佛看到兒時大哥。一雙貓兒眼溜圓,大哥小時候總有老人說他太漂亮,應當是個女娃娃,可惜生成了男孩。

  因為這話,大哥每每都故意板著臉,顯得多點男子氣概……果然,儀姐兒漂亮得不像話!看到她,陳家文心里酸酸,眼眶頓時有些濕潤,嗓子沙啞道:

  “這是儀姐兒?”

  “老爺你來了,可不就是儀姐兒么。老爺你不知道,儀姐兒可了不得……”張二夫人正一肚子八卦想說。陳家文哪里耐煩聽她絮叨,一甩衣袖,“哼”一聲。張二夫人趕緊咽了下面的話。

  陳二爺問:

  “娘,大哥大嫂……現(xiàn)在何處?”

  劉老夫人看見兒子,滿心歡喜話未出口,兒子就問老大,劉老夫人臉陰沉下來。打小兒子就喜歡黏著老大,她最看不得兒子那副崇拜老大的樣子。陳紹文是聰明,可惜命中帶煞,這不就慘遭橫禍了。死都死了,兒子依舊這么關心,真是看著叫人厭棄。

  劉老夫人似有似無的哼了一聲,說:

  “暫時停在出云閣了。”

  “先停在出云閣也好。大哥到底怎么出的事,報信的支支吾吾說不清楚,是誰打發(fā)的人,也不找個好的?!?p>  人是劉老太太叫佟嬤嬤派去報信的。陳二爺無意識刺了劉老太太。劉老太太面沉如水,也不理她。張二夫人看這對母子又要鬧別扭,趕忙解釋說:

  “倒不能怪報信的,娘跟我都不清楚中間緣由?;貋淼闹挥袃x姐兒一人,可儀姐兒年歲太小說不利索,只說是回京途中路遇歹人。大哥大嫂遭了歹人的毒手,遇難之前大哥命胡嬤嬤帶著君哥兒偷偷逃命,至今沒有下落。儀姐兒是被個叫清風的救了,還給大哥大嫂裝棺護送回京?!?p>  “那清風此刻在何處,尋他問問當時情況究竟如何。再說得了他這般大恩,咱們伯府定要重禮回報?!?p>  “儀姐兒說,這清風似乎不愿挾恩以報,將儀姐兒送至丹陽郡便離去了。”

  陳二爺眉頭一皺。

  “如此……雖不好強求,可君哥兒是大哥唯一的子嗣,無論如何也要找到他。問清楚當時到底發(fā)生了什么,這事兒我找人去辦?!?p>  “二爺想的妥當?!敝苋蛉速澋?。

  陳二爺這才得空轉(zhuǎn)向陳儀,看她懵懵懂懂,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像極了大哥。頓時眼圈通紅,背在身后地手,伸出又收回。藏在寬大衣袖里的手緊緊握拳。聲音低沉有些許哽咽。

  “你就是儀姐兒?你一出生你爹爹就加急送了信。信中提起你,字里行間疼愛滿足。果然長得像極了大哥。大哥……儀姐兒,我是你二伯伯?!?p>  “二伯伯好?!标悆x瞧他神情悲傷不似作假,心里有些詫異。只不過是真難過是假難過,日后她自然能看清。若是真心實意,到不失為這伯府里堅定的靠山。她爹死了,陳家文順理成章是這伯府世子,將來的伯府主人。討好他還是有必要的。

  “乖,乖!二伯……去看看你爹娘,你好生歇息。等二伯得了空再去看你?!标惗斎套”瘋?。

  陳儀一把抓住陳二爺衣袖。不管不顧撲過去,緊緊抱住他腿。陳二爺從沒被個小姑娘這般抱住,一時間手足無措。

  “儀姐兒這是怎么了?”

  “二伯伯說話要算話,一定要來看我。儀姐兒剛才很害怕,看見二伯伯就不那么害怕了。二伯伯好像我爹爹?!?p>  陳二爺被陳儀說得,差點掉了眼淚。

  這是大哥的女兒。大哥,死得太冤了。陳二爺終于伸出手,摸摸陳儀圓圓小腦袋。陳儀仰著頭,滿臉孺慕望著陳二爺。陳二爺被這眼光看得有點不適,他一向和晚輩們不親近。

  使勁咳了咳,陳二爺說:

  “明兒,明兒就去看你,好嗎?”

  “嗯!”陳儀粲然一笑,信任的點頭。松開了手。陳二爺微笑著,又摸摸她頭發(fā)。張二夫人瞧著稀奇得很。往日里二爺最是不茍言笑。就連自家兒子陳嵐庭,打出生二爺也沒碰過一回。張二夫人若有所思,這儀姐兒小小年紀,是真情流露還是……陳紹文和陳家文長得可不怎么像……若不是如此,那這陳儀……張二夫人心里多了些計較。

  陳二爺也不多說,只對劉老夫人說了幾句:

  “母親,我去看看大哥大嫂。明日請了族長開祠堂,將靈堂速速辦起來。河北到天京,大哥大嫂走了一個多月,還是趕緊入土為安?!?p>  劉老夫人氣不打一處來,當著陳儀和兩個媳婦的面,也不好給兒子沒臉。只鼻子哼了一聲:

  “去吧?!?p>  陳二爺一走,劉老夫人懶得再跟陳儀廢話,揮揮手說:

  “儀姐兒,祖母還有事,你跟三伯母去吧。飛蘭?!眲⒗戏蛉私兄苋蛉耍骸澳闳グ才?,先把儀姐兒安置在大爺?shù)爻鲈崎w。事出突然,別得院子暫時也騰不出手打掃。儀姐兒要替父母守靈,出云閣離祠堂也近。住出云閣倒是兩下便宜?!俳o儀姐兒安排幾個丫頭,挑幾個懂事得。儀姐兒受了驚嚇,定要好好養(yǎng)養(yǎng),別再驚著她?!?p>  周三夫人聽著別扭極了。陳儀才五歲守什么靈堂,大人經(jīng)歷這種事,尚且驚魂未定。何況陳儀小小年紀,一路奔波又大病初愈。這是不要驚著她,還是故意要驚著她?

  周三夫人生性膽小,是姨娘所生。在家就不太敢大聲說話。直到成了親平素講話也是細聲細氣,輕言慢語。她嫡母本想把她嫁給死了原配地王推官做繼室,姨娘花了好些銀子才打聽出來。王推官不過是個品階都算不上地芝麻小官,王推官成婚早,亡妻能生,前前后后五六個個兒子。最大得比周三夫人還大一歲。妻子因為生養(yǎng)過于頻繁,未曾保養(yǎng)得當,身體掏空早早離世。這王推官面上看著光亮,家里卻窮得叮當響。她要是嫁過去,這輩子一點指望也沒有。只能巴結嫡母過活。

  姨娘得了消息,差點哭瞎了眼??嗫喟笾芾蠣?。使勁渾身解數(shù)才哄得周老爺,替周三夫人定了忠勇伯府三爺陳傳文。

  姨娘驚喜若狂,一再同她說,要她一心一意為陳府為大,夫君為天,心存善意。周府能不回就別回來了,只把自己日子過好。

  她嫁進伯府,夫妻和諧,夫君陳傳文相貌堂堂,又溫柔又體貼。真是沒有一處不好。她感恩之余越加信佛行善。

  劉老夫人這番話,周三夫人只別扭卻沒往深處想。覺得老夫人大約是哀傷太深,一時沒有考慮周到。

  想到這,周三夫人點點頭,輕柔的對陳儀說:

  “儀姐兒隨我來?!?p>  一直跟在陳儀身邊,一言不發(fā)假裝透明得春俏緊跟其后。適才忙亂慌張,誰也沒有注意春俏。劉老夫人這會才看見春俏,眉頭微蹙,叫住她,說:

  “這丫頭看著眼生,不像是咱們府上出去得丫頭。儀姐兒,這是你爹在任上買得丫頭?”劉老夫人不悅的皺眉:“這種地方上買來的丫頭,能有什么好。巧云,你去找個人牙子賣了吧。”

  張二夫人答應。

  春俏自進門起一直低著頭一聲不響。小姐囑咐了,多話不要講,只等有人說賣她再開口,果然劉老夫人說話了,小姐太厲害了!

  春俏低著頭,把微翹地嘴角往下一拉,臉上帶著震驚,猛得抬起來,直勾勾看著劉老夫人,口齒伶俐地說:

  “回老夫人,奴婢春俏,并不是大爺大夫人買得我。買奴婢地正是清風。風大爺見奴婢還算機靈懂事,且懂一點醫(yī)技。彼時小姐驚慌過度,一直低燒不退。便買了奴婢照看小姐。回來時,風大爺叫奴婢跟著小姐,防止她病沒有褪干凈。奴婢本不想來,因著京城離家實在太遠。風大爺當時就說:‘你一路將小姐照顧妥帖,等同小姐救命恩人,忠勇伯府當朝一品人家,你去了定會善待于你,豈不是比在家鄉(xiāng)有盼頭?!具@才隨同?!贝呵尾还軇⒗戏蛉酥饾u陰霾地臉。爽快得說:

  “老夫人若要賣奴婢,奴婢無話可說,也不敢埋怨。只向老夫人求一求,救不救命之恩,奴婢也不奢望了。但求老夫人把奴婢再賣回家鄉(xiāng),已經(jīng)是感恩不盡!”

  春俏說完,劉老夫人已經(jīng)臉色鐵青。今兒一個兩個都變著法子氣她,連個小丫頭也敢明里暗里刺她,劉老夫人氣的胸口痛。張二夫人見平日專橫的劉老夫人叫個丫頭氣了個仰倒。聽的心里樂開了花,面上卻不敢露出一絲一毫。周三夫人扭著手里的帕子,不敢吱聲。澄兒張大嘴巴,滿臉詫異。陳儀則一臉聽不懂得樣子。

  眾人愕然,一時間屋內(nèi)落針可聞!

  忠勇伯府不思報恩,伯府老夫人反而將有恩丫頭轉(zhuǎn)眼發(fā)賣,傳出去豈不是更坐實了她包藏禍心地傳聞。劉老夫人一口銀牙差點咬碎。卻不得不說:

  “你這丫頭脾氣倒剛烈。是叫春俏?名字也太花哨了些……我不過不清楚緣由,也是為了儀姐兒考慮,才這般說。你與儀姐兒有恩,咱們伯府定然不會虧待你。這樣吧,你就……暫且升做二等,待過段時間,學學伯府禮儀規(guī)矩,再升你做一等,可好?”

  春俏二話不說,立即跪下磕頭:

  “多謝老夫人。”

  劉老夫人頭疼得不行,一刻也不想再看見她兩人,揮一揮手。直接轉(zhuǎn)進內(nèi)室。澄兒緊隨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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