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方式實行了一周，效果并不算理想。
剛開始的幾天大家都會乖乖去補課，但時間一長，中下游的學生就開始換著花樣地請假。
幫差生補習的童老師挺無奈的，她抱著保溫杯站到蘇幸桌子旁邊道，“我就說，這幫孩子要是不想上進我們怎么拉都拉不動的。”
“也不全是，”蘇幸看向語文楊老師那邊，“楊老師那邊進行得很順利，學習成績好的學生都很配合。”
“那你呢？”
童老師看著她工工整整的教案，問道，“你教的那幾個學生怎么樣？”
“還好吧…還記得我們當初開會的時候怎么說？只要有一個孩子能堅持下去，我們就必須跟著堅持下去。”
童老師揚了揚杯子輕嘆一聲，“那也是你給校長的信心，西城大學的畢業(yè)生，學歷那么高…我是真的想問你，為什么要來二高？”
蘇幸微笑著開口就要答，卻被童老師搶先道，“你可別說是什么旁的理由，你一頂尖大學畢業(yè)生，放棄高薪來這兒絕對不可能那么簡單?！?p> 蘇幸知道她搪塞不過去，便微微側過頭，目光又飄向左邊，好像這就能給她什么鼓勵似的，“我在市中心有家店要照顧，那里離這邊挺近的，”蘇幸的眼眸微微垂下來，“還有…對我挺重要的一點吧，曾經有個人說你們學校的銀杏很好看，我就想著一定要過來看看，沒了。”
童老師看著蘇幸有些落寞的笑，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她不再深問下去，起身離開的時候，她瞥見門口拿著書本的林盛默，便輕輕搖頭道，“你看吧，又來個請假的，估計再過幾天就不用我教了。”
待童老師走遠，林盛默上前幾步站到蘇幸面前。
蘇幸剛要開口，便被少年的聲音壓下去，“老師，我想跟著你學?！?p> 蘇幸聽后微愣了一下，她看著林盛默頓了小一會兒像是要理清思路那樣繼續(xù)說，“我跟著童老師學不進去，但我跟著你就一定能，可以給我個機會么？”
蘇幸無奈地笑，心想這又是個什么邏輯，“你的基礎跟著我可能會有些吃力的?！?p> “沒關系?！绷质⒛ǘǖ乜粗芎V定地說，“我能跟上?！?p> 蘇幸看著他眼底的那份認真，跟他有些招搖的裝束那樣不符，但這份認真卻有七分真。
林盛默自己也說不明白，他跟著童老師上課只覺得腦袋里面亂得厲害，什么也裝不下，但是每當他接近蘇幸的時候就不一樣了。
他的心會意外的靜，不管是翻書的聲音還是她寫教案筆尖摩擦著紙張的聲音，沒有一點會讓他感到焦躁。
蘇幸看著他這幅樣子，似乎自己也沒有拒絕他的理由。她思考一會兒，把自己的教案合上遞給他，“嗯…這個借你，上面都是我總結的知識要點，你去復印一下，明天放學前還給我就行，有不明白的地方就來問我。”
林盛默點頭應了，握著那本教案回了家，這一路上只有他自己，顧棋和凌肖都請了假，除了周四去化學老師的補課，其余時間的晚自習倆人都不參與。
按凌肖的話說，唯有游戲與睡覺不可辜負，反正晚自習自愿去，老子就浪得一日算一日。
林盛默搭著末班車回了家，他姐身體不好早早睡下了。他輕手輕腳洗漱完，坐到書桌前把蘇幸那本教案拿出來，他從中間翻起，再翻到最后，蘇幸的字板板正正像是印在上面一樣，看著賞心悅目。
他再把教案翻到最前面去，封皮上寫著蘇幸的名字。
“蘇幸”這兩個字筆體不同，是漂亮的行楷，寫得很成熟。
林盛默伸出手指在上面摸著筆觸的痕跡，一遍遍，待他回過神來自己都嚇了一跳。他把教案擺在桌子上，回身自由落體地倒在床上，就快要合上眼的時候，他耳邊驀然想起了自己的聲音。
那是那日在<Coffee Club>的時候，他自己的聲音。
“老師，這是一家酒吧對吧？為什么要叫<Coffee Club>？”
他被蘇幸看著吃八寶粥，覺得不聊天實在尷尬，便隨口揪出來個話題跟她聊。
只不過他沒想過蘇幸會在這個問題上沉默許久，她的左手不知道何時又抬到吧臺桌上，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
她以一種似輕松但卻一點也不輕松的口吻答復著，“起這個名字的人…可能覺得世界的一切都是滑稽且不對盤的吧?！?p> 末了蘇幸笑笑，她補了一句，“這想法挺傻的是吧?！?p> 林盛默看著蘇幸的手，忽地意識到那日蘇幸在講臺上同樣的動作可能并不是氣憤。
他抬起手，在昏暗的臺燈光影中看著自己的手影映在墻壁上，又握緊又松開。
他從見到蘇幸的第一天，就覺得她似乎和別人不同，那種不一樣的氣質他至今也沒想到該如何形容。
像是蛻皮的蛇…林盛默覺得自己的形容有些怪異，但確實有這種感覺。
她好像在忍著疼痛，一點點煎熬著丟棄某些東西。
她給他的感覺，讓他總是能感受到這般。
盡管她總是笑，對誰都友好，卻沒有與誰極為親近，又沒有與誰格外疏離。
就像是在營造一場虛假而又盛大的繁榮一般，而她置身其中，感覺不到熱鬧，也好像沒有寂寞。
林盛默手搭在眼睛上。
他覺得自己越來越參不透自己的想法，把被子一扯將就地蓋在身上，快要睡著的那一瞬間，他仿佛看見自己坐到蘇幸旁邊，看著她劉海亂亂的，便伸手輕輕地幫她把前額的發(fā)攏到一邊。他看著她認識辦公的樣子，似乎并未覺得那樣有什么不妥。
這種奇怪的念頭一出現(xiàn)，林盛默困意全無。
他坐起身，看著臺燈還沒關，光影落在那本教案上，看起來模糊又不真實。
林盛默撓著腦袋，扯著自己一頭黃毛想了半天怎么也想不通，尤其是說不出口的那種心安理得。
他深吸一口氣，索性不再去想，將枕頭狠狠壓在了腦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