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天黑得早,夜幕降臨,路燈還沒燃起。白日的喧囂隱去,灰蒙的暮色到臨。
北風呼嘯而來,吹得路邊的樹枝兒亂顫。冷風嗖嗖,直鉆進人的衣領袖口。行人凍得緊緊衣袖,用力裹緊棉袍,加緊步伐往前趕。
一輛黃包車從遠處飛奔而來。車夫敞開懷,緊握車把大步往前沖。腳板踩在地上,發(fā)出的“吧嗒噠”的和諧韻律。
車上坐著一闊邊帽西裝革履的男子。他懶懶地斜靠在座椅上,腳邊兩只藤木箱,像是從遠方歸來。
街上的路燈漸亮起來。
一隊偽軍在街上巡邏從車邊走過去。
男子神色一凜,緊捏著拳頭,將黑眸中的憤慨強按下去。他用手壓壓帽檐,低聲道:“老伯,麻煩您快點!”
“得了,……先生放心,……這就到了!”
車夫邊跑邊喘著氣,賣力氣地甩開步伐,吧嗒噠地往前飛跑;又穿過兩條大街,蹩進一條縱深的胡同,來到一處高門院前停下。
高大門庭上,寫著“楚宅”二字。
車夫小心地將車穩(wěn)穩(wěn)停駐。他轉過身來,討好地說道:“先生,到了!”
西服男子下了車,從衣兜內(nèi)掏出一塊大洋遞過去。
“好,謝了!”
“嘿嘿,……謝謝!”
車夫接過大洋,用嘴對著它吹一口氣,拾起放在耳邊聽會。他臉上堆起笑容。這一笑,皺紋都擠在一處,小眼睛瞇成了線。
車夫轉身走上前去,拎起笨重的藤木箱,放置于門前。他哈著腰,說道:“先生,您的東西放好了哈!”
“好?!?p> 男子點頭,目送車夫遠去。男子轉過頭,摘下禮帽抬眼望去;……
楚宅大門緊閉,一株高大的槐樹枝從高高的院墻內(nèi)探出頭來,從濃密的樹椏間透出幾縷稀疏的光?;璋档牧凉馔高^枝丫,斑駁的暗影投到他臉上,是一張方正俊朗年輕的臉。那濃黑的劍眉下,黑如深潭的眸子如星辰般熠熠生輝。
年輕人正正衣冠走上前,輕扣著門環(huán)。
“篤篤篤”的聲響,在夜色下顯得極為突兀。
過了好一會,院內(nèi)傳來木屐踢踏的腳步聲。一聲蒼老的聲音傳來。
“誰?……誰在敲門?”
“陳伯,是我。楚遠喬,您快快開門!”
大門“哐當”一聲響廓然大開。
昏暗的光線下,一張皺巴巴的臉激動地望著他?!吧佟贍??”
他,是楚宅管家陳福。
“陳伯,都快想死我了?!背h喬撲上前,伸出有力的臂膀抱他。
陳福望著他,又高興,又驚愕;“少爺回來,為何不通知人去接?”
楚遠喬不以為然地聳聳肩說道:“我有手有腳,干嘛興師動眾?”
“呃,……少爺快快進來;……”
陳伯伸手去夠藤箱,楚遠喬搶先拎起來?!跋渥雍艹粒瑫?;我自己來?!?p> 兩人進了院,楚遠喬看到院內(nèi)的兩顆老梅樹,疏影橫斜的枝條斜向生長。梅花開得稀稀落落,沒精打采的。
兩人走到門廊下,陳福開啟了電燈,四周突然亮了起來。堂屋燃著一支燭光燈泡明晃晃地直刺眼睛。廊下吊一排繪有人物的玻璃宮燈,將庭院四下里照得明亮堂皇。
楚遠喬踏入堂屋,正中一副對聯(lián)映入眼簾。
上聯(lián),“咬定幾句有用書,可忘飲食”;下聯(lián),“養(yǎng)成數(shù)竿新生竹,直似兒孫”。
對聯(lián)是板橋先生的名句。父親楚懷瑾手書,天天看看磨煉心智。申城淪陷后,父親不為五斗米折腰,不再出任公職。每日流連庭院,養(yǎng)花種竹,無多事無廢事,過起悠哉的日子。
楚遠喬斂神回眸,邊走邊問道:“陳伯,爹爹、姆媽,家里其他人都好?”
“少爺,您去了美國。老爺與太太不久便回了瀏陽老宅?!标惛PΥ稹?p> 陳福突然想起什么,抬頭望向他;“老爺與太太臨走前,給您和阿禾去過信。我親自去郵局寄出的。少爺,您難道不知道?”
“哦,好像是沒收到;……興許,是大哥收了,學習緊張忘了告訴我?”
楚遠喬撓撓頭皮,嘻笑道:“上海到美國萬里之遙,寄送貨物時常有丟失,何況是一封薄薄的信?”
“是,少爺說得對!”陳福點頭,不再言語。
兩人踏上回廊,穿過廳堂進入后院,來到楚少的臥房。房間像他走前一樣,干凈整潔纖塵不染,似乎他從未離開過。他無論在不在,陳伯必定吩咐傭人經(jīng)常灑掃。
楚遠喬將箱子放地上,脫下西服順手搭在椅背上?!瓣惒?,去休息吧。收拾好,我也就睡了。”
陳福拾起西服掛在衣櫥內(nèi),問:“阿禾是怎么伺候您的?”
他掛好西服,望著楚遠喬,不解地問:“阿禾呢?他怎沒陪少爺回?……難不成,您獨自漂洋過?;貋??”
“嘿嘿,大哥留在美國?!背h喬嘿嘿一笑?!八俏腋纾笊贍?!左一個阿禾,右一個阿禾。您這樣喚他不親不敬,大哥敢回來?”
“什么?他自個留那享福?”陳伯氣咻咻;“當初,老太爺同意他進楚家,可是讓他照顧伺候您的!少爺這樣,放任他自由了?”
“陳伯,瞧您說的。他是我哥!大哥聰明好讀書,在美國那地方,可不養(yǎng)懶人。他得努力地生活,怎可能放任自由?”
“這樣就讓他脫離了楚家?”陳福心里頗不平;“楚家養(yǎng)育了他,他不思回報;……”
“陳伯,他是姆媽的兒子!”楚遠喬打斷陳福,催他走?!瓣惒バ菹桑∫呀?jīng)很晚了,也乏累了;……”
“好,”陳福并不生氣?!吧贍斱s了許久的路,定然是餓了。我讓廚房給您弄點吃的。劉媽在,她知道您喜歡吃啥;……”
老陳頭邊走邊嘀咕著。
楚遠喬眸子泛起微光,老管家是真心疼自己。陳伯奉老太爺?shù)拿?,打小步步守護,待他如自家子侄。
楚遠喬將衣物收拾妥當,坐在書桌前。他擰開臺燈,從書架上翻出一本相冊。相冊上有一層浮灰,他輕輕拭去灰塵,慢慢翻開來看。
風半染
熱血青年甘做無名英雄,深海諜戰(zhàn)默默奉獻。 波光詭異的諜戰(zhàn)故事,為正義和理想相愛相守, 十里洋場紛爭不止,間諜、英雄、美人; 細水長流的默默溫情,感人至深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