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回城

　　桃兒小聲地嘀咕道：“這位公子長得真好看，小姐怎么不問問他的姓名？”

　　吳岫云淡然一笑道：“萍水相逢，何必在乎姓名。若是有緣再聚，總能知道。若是無緣再見，問了也是白問?！?p>　　之后，主仆幾人又略查看了一下田地的受災(zāi)情況。眼見日頭西偏，吳岫云又說道：“我們也該回了。再晚些，城門就要關(guān)閉了?！?p>　　正在飲馬的徐青山忙答應(yīng)了一聲牽回馬。準(zhǔn)備停當(dāng)，桃兒便扶著吳岫云上了車。

　　馬車行了沒多久，徐青山隔著車簾吞吞吐吐地問道：“敢問奶奶，是不是讀的書越多，懂得的道理就更多？”

　　吳岫云想了片刻說道：“這話不完全對，凡事應(yīng)該辯證地看。古人云‘開卷有益’。然，孟子又云：‘盡信書，則不如無書’。書跟人一樣，也有益害之分。所以說，讀書的時候要學(xué)會思考，不能盲目地迷信書本。不過，讀書總歸是益大于弊的。怎么，你也想讀書嗎？”

　　徐青山忙惶恐道：“小人只是胡亂問問罷了！小的只是一個下人，怎敢有讀書的奢望?！?p>　　吳岫云沉吟片刻道：“你識得字嗎？”

　　徐青山漲紅著臉，磕磕巴巴地回道：“小時候跟家父念過幾天書……識的字有限?！?p>　　徐大個疼惜地看著一臉羞愧的兒子，出言解釋道：“奶奶有所不知，他祖父當(dāng)年也曾讀過私塾。老仆僥幸，自小得家父細(xì)心教導(dǎo)，也算識得幾個字。只是小兒年幼時，老奴每日要跟隨已過世的太老爺打理產(chǎn)業(yè)，實在分身乏術(shù)，所以……便耽誤了教導(dǎo)小兒。等到他大些，大夫人又給他指了守門的差事，越發(fā)沒得空閑認(rèn)字了?！?p>　　吳岫云笑道：“徐大哥想讀書的話，現(xiàn)在也不晚。一會兒經(jīng)過香薷鎮(zhèn)的時候，咱們便在書肆挑幾本淺顯的書先學(xué)著?！?p>　　“那如何使的？小的……小的不過一個低賤的奴才，如何能讀那圣人書。奶奶莫要破費了……小的，小的受不起?！毙烨嗌郊奔钡赝茀s道。

　　吳岫云眉頭輕皺道：“你何必這般自輕自賤。昔日百里奚為晉所虜，秦穆公以五羊之皮易之。后秦穆公以國事屬之，拜為上卿，傳為千古佳話。你雖是我的奴仆，可我并不會因私挾制于你。只要你肯虛心向?qū)W，我定無條件相助。等你略出息些，自然放你去世上闖蕩，好為家人掙個錦繡前程?！?p>　　徐青山驚得口干舌燥，忙勒住馬跳下車來。又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指天誓地道：“奶奶大義，小人銘感于心。只是大恩未報，小人又有何臉面言去。奶奶若不棄，小人當(dāng)畢命驅(qū)馳，罔有二事?！?p>　　坐在車?yán)锏膮轻对票贿@番動靜嚇了一大跳，忙挑起車簾對他說道：“你快些起來。我這里不興跪來跪去的禮數(shù)?！?p>　　徐青山梗著脖子沉聲道：“還請奶奶莫要趕小人走。奶奶若答應(yīng)了，小人就起來?！?p>　　吳岫云哭笑不得，又見徐大個正坐在車轅上埋著頭暗自抹淚，不由嘆息道：“罷罷罷，此事以后再議。我答應(yīng)你，只要你自己不提，我絕不會讓你走?！?p>　　“奶奶此話當(dāng)真？”徐青山猶自存疑，不放心地問道。

　　“自然當(dāng)真。只是書還是要讀，今后便是當(dāng)差聽事也需懂些寫寫算算。日常你和徐叔在一處，閑時便可多學(xué)學(xué)。但有疑問，只管問我。此事你依不依？”

　　徐青山喜道：“依！奶奶有令，小人莫不依從！”

　　桃兒用手指刮著面皮取笑道：“羞也不羞，一會兒晴一會兒陰的，哪有個男兒樣?！闭f完又對他做了個鬼臉。氣得徐青山直拿眼瞪她。

　　徐大個見這兩個孩子又針尖對上麥芒，不由得又好氣又好笑，忙輕斥道：“桃兒莫要胡鬧！”

　　桃兒挨了訓(xùn)，只得脖子一縮，嘟著嘴小聲嘀咕道：“哼！偏心眼，就知道說我……”

　　吳岫云聽了她的嘮叨，不由啼笑皆非。這個小姑奶奶，敢情這小嘴就是自小爭寵練出來的。

　　一行人說說笑笑，復(fù)又趕起路來。待到日落時分，總算進(jìn)得城門。等回到李府時，已是華燈初上。

　　杏兒在清秋閣等得心急火燎，來回轉(zhuǎn)圈。吳岫云甫一進(jìn)門，杏兒便撲過去急吼吼地說道：“小姐，您總算回來了。老夫人派人來過三回了，一直問您回來沒有。那周媽媽兇得緊，奴婢差點沒被她嚇?biāo)馈！?p>　　桃兒一把推開她，呵斥道：“我日常都是怎么教你規(guī)矩的。小姐面前這么咋咋呼呼成何體統(tǒng)？再說，跟主子張口就是‘死啊活的’，成什么樣。今日你便不用吃晚飯了，好好反省反??！”

　　吳岫云蹙著眉掃了一眼杏兒身后，問道：“琉璃人呢？”

　　杏兒紅著眼睛回道：“奴婢也不知道。您一走，她就說去看個姐妹，到現(xiàn)在還沒個人影?！?p>　　桃兒冷笑一聲道：“你是個木頭嗎？也不問清楚她的姐妹是哪個院里的，又是為了什么事出去的？你可倒好，一問三不知?！?p>　　杏兒被她這么劈頭蓋臉一陣搶白，又加上這一日的擔(dān)驚受怕，再也受不住了。兀自嗚嗚咽咽地抽噎起來。

　　吳岫云渾身酸痛，讓她們這么一鬧，覺著頭上的傷又疼了起來。只得打起精神勸解道：“好了好了。多大點事。外頭沒打進(jìn)來，自己人倒先鬧開了。你們先去抬飯，吃飯皇帝大，凡事等填飽了肚子再理會?！?p>　　等桃兒兩個布好了飯，吳岫云一手拉著一個讓她們一道入座：“左右沒旁人，你們陪我一道用飯，也好熱鬧些。桃兒只不許再嘰咕了，她原比你小，你合該對她耐心些。杏兒也不可心存怨念，你規(guī)矩不嚴(yán)，理應(yīng)聽從她的教導(dǎo)。你們兩個是我的左膀右臂，不可自相爭斗。今日之事，便看在我的面上，各自退一步吧！”

　　二人羞愧難當(dāng)，忙齊聲道：“小姐教訓(xùn)的是。奴婢謹(jǐn)諄教誨?！?p>　　飯桌上，吳岫云一邊吃一邊說：“桃兒，你明日一早就去給你父親送二十兩銀子。告訴他，今后再出門辦事索性就自己雇車去。這樣就不必再看府里管事的臉色，行動上也自由些。還有，明日王太醫(yī)要來府里給三爺復(fù)診。我會想辦法請動王太醫(yī)給你父親看病。你讓你父母和大哥只管放心，我自會安排好一切?！?p>　　話音剛落，桃兒便紅了眼眶，撲通一聲跪下了：“小姐大恩大德，奴婢此生難報。唯有做牛做馬來報答您的恩情?！?p>　　吳岫云忙拽起她，嗔道：“傻丫頭，你眼里只看到我?guī)湍銈?，卻忘了，你們一家子也都在幫我。認(rèn)真算起來，你們也不欠我什么?！?p>　　說著又拉過一旁的杏兒說道：“我沒了父母，哥嫂也不疼我。幸而我身邊還有你們。我拿你們當(dāng)姐妹看，姐妹之間幫個忙也這般客氣，豈不生分了？”一席話說得桃兒破涕為笑，說話間也更親密自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