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嫁衣
那女子微愣,終于看了眼他,疑惑地看著他,“陛下可是還頭暈?”
“滾!滾出去!”
卞清方突然掀了桌子,朝她大喊。
碗摔在地上,裂了一地碎片。
原來一切都是自己自作多情。自個(gè)以為她化為安了就會(huì)喜歡自己,真正憐惜自己,到底還算是自己錯(cuò)了。
安了忙退下,心想莫名其妙,這人真是喜怒無常,怎么好好的說急眼就急眼。
門口一喜侯著,扶著安了問:“娘娘可是做什么惹陛下生氣了?”
安了一臉無辜,“本宮也不知道?!?p> 屋里頭男子忽的起身,大步朝一個(gè)柜子走了去。他打開柜子,看到件火紅的嫁衣,猛地脫了自己身上外袍。
假的,都是假的!她是卞毅的妻子,是自己的名義上的母后!
男子顫抖著,哆嗦著要伸出手去摸。
“住手——”
恍惚間,男子仿佛聽到了聲音,下意識(shí)地把那嫁衣扔出去好遠(yuǎn),腳下卻止不住的踉蹌。一直往后退,推倒了后面擺著的彩瓷,支離破碎,一同跌倒糾纏。
他整張臉龐都在抽搐,大口喘著氣,蒼白的唇一張一合,卻又吐不出半字。他神經(jīng)兮兮地爬向嫁衣的方向,又用足了力去推開,推遠(yuǎn)……
“好看啊——果真好看!”
卞清方不情不愿地抱起了紅嫁衣,緊緊貼著心口。嘴里頭大聲喊著模糊不清的話語,淚水在臉上淌下,最終也落在了嫁衣上。泡沫星子糊了整整一臉,哭得像個(gè)棄嬰,“這嫁衣是只只大婚上穿的,但只只嫁的不是自己喜歡的人,她喜歡的同樣不是我。這嫁衣紅的晃眼,我喜歡啊——”
他抱著嫁衣,搖搖晃晃站起身來,小心翼翼地扯開嫁衣,一件一件往自己身上套。屋里沒有銅鏡,他瞧不見是否合適。于是他張開雙手,腳踩在碎片上轉(zhuǎn)著圈。
“你憑什么!憑什么嫁給別人!我也可以保你林氏一族一百多個(gè)人的命,可你不愿意嫁給我——”晃眼的光影不知掀翻了多少物件,噼里啪啦的。他赤足踩在上面,踮著腳轉(zhuǎn),咧嘴說道,“我是皇帝,我有能力護(hù)著你了,你看看我?。 ?p> 呵呵呵地傻笑起來,頭暈眼花間又猛地?fù)涞乖诘亍4善饫镌?,淌了不少血,染在紅嫁衣上甚至看不出來。沙啞破碎的聲音從他嗓子眼里傳出,他喃喃自語,“沒有人心疼我——”他慘笑著,幾近瘋狂地大喊,“你心疼我?那你就不會(huì)誆我,穿著我做的嫁衣嫁給別人了!”
卞清方躺在血泊里,癡癡地笑:“明明我才是新郎官?!?p> 明明你該嫁的是我……
一盞桃花釀熏紅了臉頰,他用一世瘋魔去換對(duì)頭一顆真心。
……
“你穿上鳳冠霞衣,我將眉目掩去,大紅的幔布扯開了,一出折子戲……”他的嗓子由清亮的男聲,越來越變得甜美寬柔,演的人越來越活,追捧他的人越來越多。濃妝重彩的背后是不知藏著張什么樣的臉,華麗的戲服里又縫著怎樣的故事。
舉步如和風(fēng)拂柳,啟齒似燕語呢喃。抬眼望去,煙雨迷蒙處,飛起一座如虹彩橋,橋畔有紅袖女兒悄然獨(dú)立。一汪清眸如水,一抹黛眉如煙,眉間鎖一絲淺淺哀怨。那份清純,那是哀婉,恰似春風(fēng)碧于天的湖面上,有落花點(diǎn)點(diǎn)?!霸瓉礞弊湘碳t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浮一襲水袖,唱一出牡丹亭。聲音的悠揚(yáng),越調(diào)的婉轉(zhuǎn),入耳妙不可言,好似細(xì)雨淋漓,又似杏花撲面。
李安裕起座離開,在屋里歇著等人。
戲曲不停歇地傳入他耳中,他怔了怔,嘴角一扯,笑了:“你放肆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了,那我怎么辦?”
他不知道是在對(duì)誰說話,出了好久的神。林肆下臺(tái)經(jīng)過他身側(cè),譏誚地笑,輕拍了拍他,叫醒了他。
“不是各自安好嗎?”林肆玩著手指。
“和碩公主聞見了你的香。”李安裕淡淡地說,語氣像他這人一樣,不把一切當(dāng)回事。
林肆聽了,冷冷地笑。突然從頭上拆下一只簪子,抵在李安裕喉間,“你到底想做什么?”
“沒想做什么,只是來提醒世子,”他頓了頓,不明意圖地重復(fù)了遍,“世子可得小心?!?p> 林肆手中用了分力,簪子進(jìn)入血肉間,“不知道是我疏忽了還是你有意了?!彼У盟砷_手,見那傷里有血流下來,噗呲笑了,“我其實(shí)不怕,你仔細(xì)瞧瞧我這張臉,就是林脂站在我眼前都認(rèn)不出我。我又怎么會(huì)怕,詐你呢?!?p> “要不我在告訴你件事——”
“你的故事在我這可不值幾個(gè)錢,”林肆打斷了李安裕未說完的話,尋了個(gè)位置坐下,說,“你欠我的已經(jīng)還完了,不妨告訴你,我現(xiàn)在安逸得很,就算那林脂當(dāng)著我面要死,我也不見得理睬。”
林肆說的狠心,聽著又像假話。李安裕明顯的不信,林肆也無意糾纏,只懶懶地拖著腔調(diào):“我知道你想到的是卞清方的位置,想要從林脂身上,從我身上下手??梢?,不過我事先申明,你若動(dòng)了我的肉,那我就陪你一起完。”
他說得明白,聽不聽得懂就看李安裕了。嗓子說得疼了,小口抿茶,見李安裕還未離開,不耐煩地摔了茶杯,“你怎么還不離開?!?p> 李安裕撿起杯子,遞給林肆,輕聲笑:“你要好好護(hù)著你這張爛了底的臉,說不準(zhǔn)哪天就壞了。”
毫無征兆的,林肆感到耳后一股濕熱,伸手去摸,是血,在看向李安裕,他臉色掛著的笑是十足的怪異。
“出去!”
林肆跑上去把李安裕推出房門,甩上門趴到銅鏡前照。
“呵呵呵——”
他打斷了整張銅鏡,地上的碎片映出他的濃妝重彩的臉。是血!都是血!耳后連接了一圈的臉,都是他活生的鮮血。
他摔在地上,怎么會(huì)呢?自己這張臉怎么會(huì)爛呢?他不敢相信去去擰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臉龐一周。擦了好久好久,終于擦掉了,他慶幸地松了口氣??窗?,這是他的臉,怎么會(huì)爛呢,一定是那李安裕的血沾到他臉上了。
他劫后余生般,大口喘氣。
眼眶卻是濕潤的,顯然方才嚇得不輕。
他佯裝鎮(zhèn)定,把碎了的銅鏡一片一片拾起來。而后又想起什么,跑到門口喚人,忙問:“我臉上可有什么物件?”
“回管事,沒有。”
“下去吧。”
他徹底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