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冬日里
熹和一直稱病不見客,連思思也沒見,思思惦記著去看了兩次,被劉媽媽擋在外面了,說是思思本身就寒涼,怕過了病氣。
公主府的仆人向來都是在熹和的眼皮子底下勤快,熹和病著,除了熹和院內(nèi)和思思院內(nèi)倒還工整,其余的地方,仆人們偷懶?;?,幾個太監(jiān)還偷偷溜出府去賭。
這些事熹和不是不知,但她沒想管過。府里的人也一直覺得這個失了丈夫的女人懦弱又沒有主見,可以欺之壓之。
思思也懶得管,她沒當過領導不知道怎么管。
熹和傷寒漸漸好了的時候,宮里傳來消息說是策立蕭妃為淑妃,三個月后在陛下壽辰時行冊封禮。
溫暖的廂房里,熹和正靠在床邊喝茶,劉媽媽搬了個小凳坐在熹和床邊。
“這個蕭妃升的倒快,依老奴看,陛下如此寵愛蕭妃,六皇子怕是有機會?!?p> “你覺得陛下會傳位給六皇子?”
淑妃的兄長是誰?是刑部尚書蕭大人啊”
“蕭大人兩袖清風剛正不阿,是陛下極喜歡的肱骨之臣,這么多年蕭妃眼看著一日日受寵,蕭大人的尚書府門庭若市,多少人想做蕭大人的門客,可你看他瞧上過誰?這么多年他一直中立,哪怕蕭妃是她妹妹,這么多年他也不曾偏幫,對純貴妃一派也不曾拉踩,為了避嫌,竟從未入宮拜見過蕭妃娘娘?!?p> “公主,這事老奴知道,蕭家正因如此并不繁茂,反而有頹勢,不似純貴妃的弟弟前途無量,純貴妃風頭正盛,陛下此時升蕭妃,似乎是陛下有意提拔蕭家?!?p> “看來陛下對純貴妃一派還是有所忌憚?!啊膘浜吐唤?jīng)心的把玩著手里的茶杯,如墨的長發(fā)平鋪在瘦弱的肩后,她已不似少女年歲,可容顏卻是姣好。說起來,思思已是美人,可照熹和來比,還是差上幾分。熹和之美,溫婉柔和,多年京都的生活已經(jīng)讓她看不出十二歲之前瘋跑撒歡的痕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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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思現(xiàn)在輕功精進的不錯,要不是因為冬日憊懶,也許能更不錯。
劉媽媽當真堵了后門的狗洞,思思想溜出去玩卻覺得翻墻十分明顯,容易被當場抓獲。
閑來無事除了在閨房內(nèi)伸胳膊蹬腿,便是去小竹林里練習輕功。
練功的時候,思思總是躲著梅蘭竹菊和五斗,不知道為什么,她總覺著軒轅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堂堂郡主竟學匹夫習武,傳出去怕要笑掉京都人的大牙。
上次回府,熹和不知如何得知蘭香的事,便不再讓她陪同去書院了。
蘭香趴在榻上哭了兩日,第三日頂著核桃眼來服侍的時候思思讓她回去歇了。
這委屈自己討不回,熹和做的決定,八頭大馬都拉不回來。
似乎過了冬至的樣子,天氣極冷了,書院都紛紛停課,街上行人都少了許多,京都像被凍起來了一樣。
是夜,思思又在偷偷練習輕功。
屋子周圍被竹林圍繞,院里有幾個夏日種睡蓮的大缸也結(jié)滿了冰。院子里的雪被侍女掃起堆在墻角。
思思躡手躡腳打開門,廊下的梅枝已經(jīng)睡的打鼾,廊下生著炭盆,此時火將息未息,梅枝靠在柱子上,睡的小臉紅彤彤的。思思心里想著,自己已經(jīng)免了冬日值班,可劉媽媽還是不放心才又派人在廊下值夜,如此看來,還是應該央求劉媽媽將人撤走。冬日苦寒,該在被窩睡才是正道。
繞到竹林里的時候,雪沾濕了靴子,有些冷,她不受控制的打了個哆嗦。
軒轅說扶瑤山的輕功練到頂級踏雪無痕,思思回頭看了看竹林里自己的腳印,深感此路漫長。
她已經(jīng)十二歲,身量倒和竹青相似,沒有尺子,思思估摸著,現(xiàn)在這身體,應該比前世自己十二歲時要高大一些。
提一口氣,輕點腳尖,思思發(fā)動了輕功,真氣從腳底沖入頭頂,仿佛有一股力量頂著思思讓她跳的更高。
輕功這種東西自己以前覺得只是存在小說里,再后來,她試著安慰自己可能是一些人能攀爬高墻,行于房上,古人又善用夸張,一傳十十傳百就成了今天這樣。
可自己真真切切的看見了之后推翻了自己的心中所想,頓時心生向往??稍较刖毢迷骄毑缓??!舜蠖喽际侨绱恕?,思思心里想。
她現(xiàn)在只是比一般人要跳的高些,若想達到軒轅先生的高度,自己怕是有二三十年要練。
練功是為了什么,一開始只是為了好奇,那現(xiàn)在呢?軒轅先生去尋找解開自己內(nèi)功之謎的辦法,自己這條命說不準什么時候就歸西了。
想到此處又有些傷心,竟忍不住想要落淚,感嘆自己悲涼的命運,這一輩子自己想當一個衣來伸手的大小姐,這樣的夢想是不是太奢侈了?老天爺看不過去自己的紈绔,要把這錦衣玉食的生活收回去?
傷心了差不多一柱香的時間,思思原路返回。
這冬天真是太冷,如果自己有幸不用再在冬天出門練功,那自己一定要在屋里貓冬,屋內(nèi)一直生著地龍,暖烘烘的,可著夏日衣衫,想到如此安穩(wěn)皆是托了梅蘭竹菊的福,就感嘆自己還是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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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五斗經(jīng)常去找菊釀,也沒什么大事,他就想去找她。
五斗不住在內(nèi)院,熹和到底沒同意他住在內(nèi)院,他雖是思思的護衛(wèi),卻住在前院,和幾個太監(jiān)住在一起。
一個屋子住四個人,五斗覺得自己快要變態(tài)了。
屋內(nèi)剩余三人都是太監(jiān),有一個小太監(jiān)祥子好像還對他有什么非分之想,總來找機會與親近,甚至動手動腳。
想及此處,五斗打了個冷顫。
最近五斗沒什么事,狗洞堵上了,思思出不了府,自己也無所事事,便來找菊釀。
雖然十次里,八次菊釀都不理他。
這日他又來找菊釀,菊釀正在院里堆一個雪人,思思坐在廊下,披著毯子,指揮著竹青和菊釀把院里的雪堆起來,堆一個雪人。
“五斗,你來的正好,去婉婉的廚房給我偷一根胡蘿卜出來?!?p> “郡主,自家廚房還用偷?!?p> “少廢話,讓你去偷你就去偷,這樣顯得比較刺激?!?p> 五斗翻了個白眼就出了門,菊釀的手頓了一下就又開始堆了起來。
菊釀和竹青手上戴著的手套,是蘭香的手藝。
思思看著冬日里太監(jiān)丫環(huán)掃雪時,都是光著手,每一個冬天都有人手上生凍瘡。思思就畫了圖,讓蘭香縫了個樣子,又把秋日里收集的蒲草棒填充進去。這個世界,沒有種出棉花這種東西,聽說每年冬天都有人凍死。
“唉,你等一下?!本蔗勏肓艘幌逻€是叫住了要轉(zhuǎn)身的五斗,五斗不明所以,復又返回。她上前從懷里掏出一副手套,遞給了五斗,藍色的手套繡了一朵小小的菊花。
五斗有點高興,但是他不知道為甚么高興,反正就是高興。
思思也高興,目睹這一切,壞心眼的吹口哨。
菊釀臉都不紅,倒是五斗鬧了個大紅臉。
“我跟蘭香學,多了材料,想著給他做一雙,院子里每個人的我們都做出了一份?!?p> “呦呦呦,我知道,本郡主吩咐的嘛,人手一雙。不過郡主我眼尖,怎么瞧著手套上面有一朵小黃花啊,莫不是菊花吧。”
思思跟梅枝笑作一氣。
“郡主看錯了,沒有菊花?!本蔗勥€是大氣不喘,好像天底下她最堂堂正正。
思思頓時就止了笑,她一直就覺得,菊釀就是太無聊了,逗她一點都沒意思,倒顯得自己猥瑣。
綠饒前年嫁給了莊子上的管事,已經(jīng)不在府里了,現(xiàn)在院子里的掌事是菊釀,綠饒走前親自任命的,說是瞧著梅蘭竹菊,就菊釀穩(wěn)妥些。
五斗害羞夠了就走了,竹青壓根就沒參與這場鬧劇里,她專心致志的滾雪團,多余的棱角都被磨平了,一個圓滾滾的雪團在她手上滾來滾去,思思遠遠望著,特別的圓,不愧是強迫癥竹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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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個冬天熹和都稱病,其實只傷寒了半月,剩下的日子都是躲懶和思思在院里下棋。宮里來了幾次太醫(yī),她都只讓說是身子虛弱須好好將養(yǎng)。太醫(yī)久在宮中,自然之道有些主子愛稱病,老老實實的收了銀票閉了嘴。
蕭淑妃雖然還沒行冊封禮不過宮里早就淑妃淑妃的叫開了,她曾給公主府下了請?zhí)f一同品茶,熹和以身子不適拒絕了。
思思問她為何不去,熹和說我現(xiàn)在不是‘病著’,自然要做戲做全套的了。
冬日發(fā)生了一則插曲,思思初次來了葵水,在床上疼的打滾,太醫(yī)的止疼藥并不管用,她渾身太過寒涼,藥物沒有成效,最后只得服用一些安睡的藥。
熹和急的掉眼淚,思思疼的精神恍惚,一日里不知是醒著還是睡著,渾渾噩噩。
太疼了思思意識恍惚,渾身寒涼的真氣無法控制,竟慢慢溢出身體,自己躺在床上,榻上擱著數(shù)個湯婆子,梅枝隔一會便要換新的,可即便如此,思思的身體周圍像是產(chǎn)生了一個什么寒冰似的結(jié)界,屋內(nèi)竟比屋外要冷上幾分。
這么多年太醫(yī)也在試圖緩解思思身上的寒涼,無果。
后來太醫(yī)院統(tǒng)一了口徑,說是胎里不足的原因,思思后來知道這事以后翻了兩個白眼,反正就是治不好的都說是先天帶的。
時間長了思思覺得自己的心智似乎都退化成了一個十二歲的小女孩,自己以前吃過的苦受過的疼遠比現(xiàn)在多得多,也許是錦衣玉食的日子過多了,她覺得現(xiàn)在吃不了苦,果然由簡入奢易,由奢入簡難。
冬去春來,萬物復蘇,院子里的雪人最后也消融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