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禮物

　　安式微動作野蠻地丟了筆，仰著頭伸懶腰，不禁恍惚，“好無趣啊?！?p>　　每天的生活都好像是復(fù)制粘貼一般，周而復(fù)始，平淡無味，卻依然堅持著努力。

　　“無趣就找點有趣的事情做?！碧K歐扭頭，似笑非笑地說：“袁貴賓不是說要踴躍報名征文比賽嗎？你可以試試?！?p>　　這明顯就是譏諷的神情，安式微偏頭瞪了他一眼，漫不經(jīng)心道：“得了吧，就我這的文學(xué)造詣，還敢報名市級的比賽。我的作文能在班上被袁貴賓表揚都是我撞了大運?！?p>　　袁貴賓是他們班語文老師，因為她燙了一頭泡面卷，留著厚劉海，還把頭發(fā)全染成黃色，跟只貴賓犬似的，學(xué)生私下給她起了這么一個外號。

　　這次有一個市級的征文比賽，學(xué)校領(lǐng)導(dǎo)三令五申，嚴格要求班主任督促學(xué)生積極參與，可三班僅有兩人報名，對比了其他班級的報名數(shù)量，袁貴賓的面子實在掛不住，三天兩頭在班上嘶吼，比班主任還勤勉。

　　安式微好奇地問：“你為什么不報名參加?。俊?p>　　蘇歐目光落到她身上，淡淡道：“我沒興趣。”

　　說實話，安式微之前一直以為他就是一個吊兒郎當?shù)目磕樀摆A得關(guān)注的花瓶，結(jié)果不鳴則已，一鳴而驚人，每次的作文都是優(yōu)秀范文，因此博得袁貴賓的青睞。這次的征文比賽袁貴賓自然不肯放過他，勸說幾次得到的都是一個相同的答案。

　　安式微心不在焉地說：“哎，我要是會寫我早報名參加了，第一名的獎品還是很誘惑人的?！?p>　　楚翕轉(zhuǎn)過來問：“微微，你不是有一個MP4了嗎？”

　　安式微摸了摸鼻子，無奈地說：“是呀，但我那個MP4可能是被摔了幾次，時好時壞的，有時候我才用十分鐘就聽不了，反正現(xiàn)在毛病挺多的。”

　　安式微嘆了一口氣，右手背托著下巴，眼珠子骨碌碌轉(zhuǎn)，琢磨著，隨后壞笑道：“楚翕，你作文寫得也不錯，要不你也報名參加一下？”

　　楚翕愣了一下，笑道：“我也是隨便寫寫，談不上寫得好。”

　　安式微眉飛色舞，“萬一你發(fā)揮得好呢，你想想啊，獎品可是最新款的MP4，功能呀、外觀呀都很棒，你平時可以用來聽英語聽力，看看你女神的MV什么的。當然呢，我也可以跟著你沾沾光，回家的路上還可以一起聽歌呢。”

　　楚翕想了想，只當是鍛煉自己了，點頭答應(yīng)：“好，我試試，只是你別抱太大期望。”

　　安式微抱拳道謝，“真是我的好姐妹啊?！?p>　　下午的時候，安式微溜去7班找韓誠，少年小臂撐在陽臺上，十指輕輕扣著，如水般溫柔的雙眸印著女孩的模樣，安靜地聽著她的滔滔不絕。

　　“對了，你有沒有報名參加征文比賽？”安式微按捺不住內(nèi)心的好奇。

　　“嗯，班主任要求參加的。”韓誠輕輕點頭，平淡開口。

　　“真羨慕你們，什么都好?！卑彩轿⒄Z氣里滿是嫉妒。

　　“也沒有啊，飛鏢我不會，氣球也打不準。”韓誠抿嘴笑了，陷下去的酒窩不醉人人自醉。

　　安式微看到韓誠笑，臉上泛起淺淺紅暈，表情自若，“沒關(guān)系，下次我教你啊，你學(xué)習(xí)能力這么強，沒準兒我示范一次你就會了?！?p>　　“好?！本聘C更深了，更醉人。

　　安式微暗自慶幸自己還有一項絕技可以拿出手，多虧了職場磨人，有時候忍不住心里的情緒就會去擲飛鏢，玩玩射擊，狠狠拋擲出去的飛鏢能帶來強烈的舒適感，解氣又緩解疲憊。

　　周一上午第二節(jié)課后，做完了課間操，廣播里沒有像往日一樣說有序解散，全體師生留下來聽學(xué)校領(lǐng)導(dǎo)講話。

　　校長紅光滿面，拿著麥克風(fēng)，肉嘟嘟的臉上笑容已經(jīng)藏不住，說道：“今天還要說一件事啊?！?p>　　下面議論紛紛，每個人臉色精彩紛呈。

　　校長做了一個禁言的手勢，繼續(xù)說道：“上周市里舉辦的征文比賽，咱們學(xué)校可謂人才輩出啊，高中組一二名都在咱們學(xué)校，初中組也有一個第三名，你們可給咱們學(xué)校長臉了……”

　　安式微在下邊聽著校長的口若懸河，就猜到這次比賽肯定是壓了競爭對手二中一頭，班級與班級之間比，年級與年級比，現(xiàn)在學(xué)校也要跟學(xué)校比，學(xué)校就是要靠對比施加壓力來達到自己期盼的效果。

　　“咱們學(xué)校也準備了獎狀來鼓勵咱們獲獎的同學(xué)，以后大家都要積極參加比賽，為咱們學(xué)校爭光。”校長說完換了年級教導(dǎo)主任，下去端起了自己的茶杯猛灌水。

　　“切，精明如校長啊，就獎勵一張紙。”老虎冷笑吐槽，吊兒郎當?shù)匕咽植宥道铩?p>　　安式微點頭，深以為然，不過挺好奇第一名是誰。

　　“現(xiàn)在是高中組的?！苯虒?dǎo)主任慢吞吞地公布，“第二名，高一十班杜巧?！?p>　　安式微還沒反應(yīng)過來，杜巧已經(jīng)走上臺了，平靜地從教導(dǎo)主任手里領(lǐng)過獎狀。反應(yīng)過來后跟著大家鼓掌，自從分班后，安式微已經(jīng)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跟她說話了，一則是很少碰見她，二則是杜巧本人很高冷，不愛說話。此刻的她站在臺上，烏黑的眸，淡淡垂眼，面沉似水。

　　教導(dǎo)主任笑著說：“第一名，也是高一的，高一三班蘇歐。”

　　鐵三角的表情同步，瞪圓了眼，微微張開嘴巴，整齊詫異地望向他。

　　班上的其他同學(xué)瞎起哄，一邊嗷嗷地叫一邊夸張地鼓掌。蘇歐目不斜視，伴隨著全校的掌聲，邁開大長腿，慢悠悠地走上臺，他往臺上一站，炫目而純粹。

　　教導(dǎo)主任調(diào)侃：“高二高三的同學(xué)們，你們要加油了，可別看他們年齡小就讓著他們?！?p>　　說完哄堂大笑，齊齊鼓掌。

　　回到教室后，楚翕捺不住先開口問：“蘇歐，你不是說不參加征文比賽嗎？”

　　蘇歐漫不經(jīng)心地笑道：“突然又想?yún)⒓恿?。?p>　　安式微嫌棄地搖搖頭，打趣道：“還真是有才任性啊。”

　　“過獎。”蘇歐明眸淺笑，柔聲道。

　　安式微在他背后做了一個鄙夷的鬼臉，心里怪他忒不厚道了，報名了不說，得獎了也不說，要不是今天校長突擊獎勵他們，所有人都還蒙在鼓里呢。

　　教室外嘰嘰喳喳的，從窗口路過的新鮮面孔多了起來，視線都統(tǒng)一往安式微的左側(cè)瞥，有的還故意大聲說話，希望迎來對方關(guān)注的目光。

　　“哎，都是禍水啊?！卑彩轿u頭，仰天大笑出門去。

　　今晚放學(xué)，安式微和楚翕幸運地坐上了位置，一前一后靠窗。

　　安式微從包里拿出風(fēng)燭殘年的MP4，蠻力地按開關(guān)，歌聲穿過耳朵，手指輕輕地跟著節(jié)奏敲動。

　　正回味著時代老歌，聲音突然停了下來，剛剛還是滿格的電量，一首歌還沒有播放完竟光榮歇菜了。安式微細細研究，輕輕拍打著，不得不說，連拍打都沒用的話，應(yīng)該是徹底沒救了，最后拍的那一下干脆重點兒。

　　楚翕聽到動靜，疑惑地望了過來，問道：“怎么啦？”

　　“應(yīng)該壞掉了吧。”安式微攤手表示無奈。

　　楚翕伸手拿走了MP4，試著察看了一下，果真一動不動，依舊沒有反應(yīng)。

　　“要不，再去修一下吧。”楚翕側(cè)著上半身，壓著肩膀，把東西還給安式微。

　　“修它的錢加在一起都夠買一臺新的了?！卑彩轿⒖嘈σ宦暎讯鷻C纏在MP4上，放回包里。

　　“也是，那就買個新的?！背鉁睾偷匦Φ馈?p>　　“還有兩個星期我就能存夠錢了。”安式微歪頭笑了，仔細盤算著自己存的零花錢。

　　“你沒錢嗎？”楚翕詫異。

　　“有的，只是壓歲錢我得存著，有用。買這些東西用平時的零花錢就行了?！卑彩轿⑷嗔巳嘌劬Γ行├Ь?。

　　“為什么不直接找家長要啊？這個也算半個學(xué)習(xí)用品了?！背庖苫蟮馈?p>　　安式微認真篤定，說道：“不要，我都已經(jīng)長大了，有些東西可以自己買，我不想他們額外給我錢?！?p>　　楚翕搖頭失笑，不動聲色地嘆了一口氣，轉(zhuǎn)過身去，端坐在位置上。

　　門咔噠一聲打開，兩人一前一后下了車，隨即并肩走進昏黑的胡同里。剛抬腳進去，感應(yīng)燈就亮了起來，照亮了前方的路。

　　半晌后，楚翕開口說：“我以為現(xiàn)在還是可以任性的年紀呢。”

　　安式微玩弄著背包帶子，笑著問：“為什么不能任性了？”

　　楚翕邁著步子，微微一笑，淡淡說：“你剛剛不是說自己已經(jīng)長大了，不能什么事兒都找家人，可是我們還沒有開始掙錢，現(xiàn)在買東西不還是花的父母的錢?！?p>　　安式微恍然，笑著，露了牙，“我當什么事兒呢，不過你說的也對，但是我爸媽平時給了我零花錢，我覺得像買MP4這種東西我自己可以解決，就不想讓父母操心。當然咯，有些事情解決不了，我只能回去搬救兵了。總不能一味去索取，其實大人也不容易?！?p>　　安式微明白，轉(zhuǎn)眼間，自己開始操心油鹽醬醋茶，才發(fā)現(xiàn)大人的難處，他們已經(jīng)為自己擋住了大片風(fēng)雨。

　　楚翕淡淡垂眸，頓了頓，“我妹妹要是有你的覺悟就好了，他要是買東西，肯定會找家人要的，不會花自己的錢。”

　　“她還小嘛，現(xiàn)在還可以任性?！卑彩轿蛑o道。

　　“都14歲了，不小了?！背獾恼Z氣里有些許失望。

　　安式微頓住步伐，迷茫地看著楚翕的背影，少年這一刻仿佛拖著重重的殼在艱難地往前走，算起來，只是安式微第二次看到他眼里的疲憊。

　　少年從自己的意識里回來，發(fā)現(xiàn)身側(cè)沒有熟悉的身影，半轉(zhuǎn)身體，望見女孩站定在原地出神，目光定定的直向前方，沒有任何表情。

　　“微微？”少年喚道。

　　“哦，來了?！卑彩轿⒒剡^神來，小跑追上他。

　　這一路，終至默然。

　　第二天中午，楚翕沒有跟大家一起去食堂吃飯，說要去校外辦點事情，整個人神神秘秘的。

　　神秘感直到放學(xué)下了公交車。

　　楚翕在安式微面前站定，溫和一笑，“微微，你閉上眼睛?！?p>　　“干嘛呀？”安式微好奇。

　　“哎呀，你閉上嘛，把手伸出來?！背饷虼叫Φ馈?p>　　安式微半瞇著眼，滿臉戒備，但是轉(zhuǎn)念一想，今天的他確實有事情瞞著她，見他笑容明亮溫暖，不好意思掃了他的興，乖乖地閉上眼，伸出白凈的手。

　　“可不準偷看啊?！背馍硢∑椒€(wěn)的聲音傳到安式微耳朵里。

　　安式微閉著眼點頭，“嗯?！?p>　　“可以了?！?p>　　安式微立馬沒有睜開眼，兀自感觸著手里的重量，右手覆上去探查，方方正正的東西，不厚，右邊好像是一個圓形，圓形中間像是一個按鈕，移動到中間，有淺顯凹下去的一塊，怎么，感覺有點像MP4？

　　倐爾睜開眼睛，目光所及，一個橘色的MP4，跟自己感受到的樣子毫無二致。

　　安式微驚愕的同時，她發(fā)現(xiàn)上面貼了一個裝飾貼紙，兩個拉著手的卡通女孩，好奇地問：“這貼紙是MP4上有的？”

　　楚翕頓了一秒，隨即笑著說：“不是，我拿了我妹妹的貼紙，她只有這個卡通貼紙了，我看著可愛，就貼上去的?！?p>　　安式微恍惚，問道：“那……你，你這是……”

　　少年理直氣壯，“送給你的生日禮物！”

　　安式微無奈地笑了，說：“可是我生日還沒到啊，得三個月后了?！?p>　　楚翕微笑，“我提前送給你啊，這樣你就不用存錢了?！?p>　　安式微塞回給他，擺手，“不行，我兩個星期后就可以買了?！?p>　　“你就讓我任性這一回吧?！背獍櫫嗣迹亲?。

　　“可是……”安式微呆怔。

　　楚翕急了，把東西重新放回她手里，慷慨陳詞：“等你存夠了錢買MP4，那下個月我生日怎么辦？不知道你又要存多久？”

　　“你要過生日啦？”安式微汗顏，跟楚翕都認識這么久了，還不知道他的生日是哪一天。

　　“你看，你都不記得，我可跟你說過一次?！背馄仓欤行┥鷼?。

　　“對不起啊，楚翕，我忘了。”安式微抿著下嘴唇，勉強地擠出一個尷尬的微笑。

　　“那我最后再跟你說一次啊，這次可別忘了?！背獗砬閲烂C，但眉眼溫柔。

　　“嗯！”安式微重重地點頭，笑得明媚。

　　感應(yīng)燈直直散下昏昏的光線，橘色的光暈投在兩人身上，兩人往巷子深處走去。

　　“你想要什么禮物呀？”

　　“你買的我都喜歡！”

　　……

　　聲音逐漸消失在巷子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