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年歲
每一天朝朝暮夕，每一年星霜合離，朝暮與年歲并往，生長，成長。
一如年少模樣，其中多少歡喜，多少遺憾，寫盡時(shí)間的長河里。
周一下午放學(xué)后，安式微隨便編了一個(gè)借口撇下楚翕，偷偷拉著唐甜去逛精品店，目的只有一個(gè)，挑選一份體面的禮物。
“楚翕哥喜歡什么呀？”唐甜亮晶晶的杏眼望著她，聲音軟糯糯的。
安式微認(rèn)真想了想，她發(fā)現(xiàn)自己腦中關(guān)于楚翕喜愛的記憶很少，驚覺自己并不是特別了解楚翕。他喜歡看時(shí)尚雜志，特別愛評價(jià)里面麻豆的造型妝容。喜歡一個(gè)英國的搖滾組合，至于名字，她忽而想不起，因?yàn)槁牪粦T搖滾樂，便懶得去了解。喜歡的顏色是靛藍(lán)，看似沉靜冷峻卻隱藏跳動的活力。還有喜歡的水果藍(lán)莓，大抵是因?yàn)轭伾木壒省?p> 想到這里，心里很是慚愧，安式微無奈地聳聳肩，無力說道：“我也不知道啊?！?p> “小T，你回去整理一份自己的喜好清單出來，比如喜歡吃的東西是什么，喜歡做的事情是什么，喜歡的顏色是什么，喜歡哪個(gè)歌手之類的，我呢，要了解你的全部?！卑彩轿⒂沂?jǐn)堉铺鸬募?，左手食指輕輕抬著她的下巴，一副調(diào)戲良家婦女的模樣。
唐甜肉嘟嘟的臉倏地泛起紅暈，襯得小鹿的面頰嬌嫩透粉，無辜的清澈杏眼，抿唇羞赧的笑容，給人一種如沐春風(fēng)的感覺，溫暖舒心。
輾轉(zhuǎn)了幾家精品店，竟挑不出一件合適的禮物。
對于給女性朋友準(zhǔn)備生日禮物，安式微從來是不假思索，這算是第一次送異性朋友生日禮物，著實(shí)讓人頭疼。
“哎，男孩子到底都喜歡什么樣的禮物呀？”安式微生無可戀的模樣，支著肘隨意卷著自己的一撮頭發(fā)。
“要不我問問虎哥？”唐甜歪著頭問。
“我早就問過了，老虎說送游戲機(jī)，是因?yàn)樗矚g玩游戲，蘇歐說送籃球球鞋之類的，還不是他自己喜歡籃球。說的都是自己喜歡的東西，切，當(dāng)沒說一樣。”安式微耷拉著眼，沒好氣地說，而后沉吟片刻。
唐甜低頭偷笑一聲。
“你笑什么？”安式微好奇。
“虎哥和蘇歐都暗示了自己想要的生日禮物，你下次就不用苦惱了?！碧铺鹧劬Γ嫒轀厝崦鲀?。
“誰管他們??？”安式微直起身子，噘著嘴嫌棄道。
唐甜笑盈盈地喝了一口奶茶。
“小T，我問你一個(gè)很嚴(yán)肅的問題。”安式微驀地想起一件事，正色，語氣篤定。
“什么呀？”唐甜偏頭，疑惑的面龐。
“你對老虎到底是什么想法？”安式微眼神透亮，唇角彎了一個(gè)好看的弧度。
唐甜呆怔，片刻后，才輕輕開口：“虎哥很好。”
“很好？”安式微半瞇著眼，覺得這個(gè)回答模棱兩可，追問一句：“然后呢？”
唐甜頓了頓，說道：“他很好，值得更好的女孩?！北砬槠届o，一字一句，復(fù)又，瞇著眼笑了。
唐甜的面色變化得很微妙，眉眼間有了淺顯的不甘，爾后失意，隨即，卻又是純粹明朗的笑。
“沒準(zhǔn)兒他喜歡你呢?！卑彩轿⑿⌒脑囂?，輕聲說道。
唐甜微笑著搖頭，不語。
安式微霍然想起之前讓老虎假扮唐甜男朋友的那段時(shí)間，老虎心里憋著氣，但在唐甜面前盡量保持著禮貌的笑臉，唐甜乖覺，對老虎也是客客氣氣的。在外人看來，傻笑著撓后腦勺的大個(gè)子和笑瞇了眼仰頭凝睇對方的少女，儼然是一對璧人。安式微也是后來才知道，他倆之間話很少的，言笑晏晏的樣子只不過是靠互相背課文裝出來的，既好笑又心酸，不過還好現(xiàn)在兩人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熟絡(luò)起來。
當(dāng)時(shí)跟蘇歐打賭的時(shí)候，他就說過唐甜對善意對她的人，會同樣報(bào)以善意，起初她不信，現(xiàn)在不得不承認(rèn)，他看人比她準(zhǔn)。
“呃，咱不說那只臭老虎了，快幫我想想買什么禮物好呢？”安式微話鋒一轉(zhuǎn)，不想這糟心的話題了。
“微微，我真的也想不出來了?！碧铺鹩樣樀臉幼樱吹褂幸环N安式微為難她的感覺。
安式微抓狂，揉亂了自己的頭發(fā)。
起初兩個(gè)人在學(xué)校周圍逛，慢慢地越走越遠(yuǎn)。返校時(shí)，在路上瞅到了一家手工甜品店，安式微在店門口停下，轉(zhuǎn)轉(zhuǎn)眸子，拉著唐甜推門進(jìn)去。
翌日，楚同學(xué)光榮地長大一歲。
安式微做了一道簡單的數(shù)學(xué)題，差點(diǎn)泫然淚下，眼前這個(gè)傻乎乎笑著攤開雙手要生日禮物的弟弟，竟然才十六歲。
所謂三歲一代溝，還好跨過了中間的年齡鴻溝，暗自慶幸溝通無障礙。
但是，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說不上來哪里奇怪。
“微微，我的生日禮物呢？”楚翕在安式微眼前晃手。
安式微舒展眉眼，溫和地說：“我沒帶來，晚上拿給你?！?p> “嘿嘿，你們記著啊，我的生日是十二月……”老虎話還沒說完就被楚翕捂住了嘴。
“你還早著呢，現(xiàn)在說了我三秒就忘了。”楚翕笑得明媚，看著老虎瞪著兩只大眼珠子，旋即松了手。
“楚翕，我們幾個(gè)里面是不是你最老？”老虎用胳膊肘碰了一下楚翕的手臂，脫口而出。
還沒等楚翕回話，安式微倒是先苦笑了一聲，大家能不能好好聊天了，提年齡多傷感情的。即使在這個(gè)世界，按這里的時(shí)間來算，她也比其他人大一歲。
“可能是吧?！背夥磻?yīng)過來，白了老虎一眼，惱怒道：“什么最老，也就大幾個(gè)月而已。”
“大幾個(gè)月也是大?！崩匣N瑟，聳著肩。
真想把他的老虎嘴巴縫得嚴(yán)實(shí)。
“我比你們大一歲。”安式微老實(shí)交代。
“啥？”老虎驚訝，大聲叫喚：“你十七歲了？”
“還有兩個(gè)月滿十七?！卑彩轿⒆枚苏?，認(rèn)真地糾正，仿佛十七歲就是她現(xiàn)在的真實(shí)的年齡。
蘇歐在一旁嗤笑，沒有搭話。
“你笑什么？”安式微有些心虛，但聲音中氣十足。
“沒什么。”少年勾起唇角，憋著笑。
安式微不解，抽搐了一下嘴角，不就是大一歲嘛，至于這個(gè)反應(yīng)，小一歲了不起啊。
咳咳咳……
的確了不起，臉上滿滿的膠原蛋白，年輕真好。
“大姐，以后可要罩著小弟啊。”老虎抱拳，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叫誰大姐呢！”安式微隨手抄一課本狂砸老虎，磨牙道：“滾！”
“嘿嘿，您老別氣。”老虎一臉壞笑，露出小虎牙，把書放回安式微的桌上。
深呼吸，不能生氣，不能生氣。
楚翕攬著老虎的脖子，蹂躪著他的大臉，戲謔道：“你這老虎皮怎么這么厚呢？”
“楚翕，你給老子松開?！崩匣⒙曇舢Y甕的，劇烈掙脫。
看著老虎被揉得皺成一團(tuán)，眉毛變成了八字，倒像是一只傻乎乎的大臉貓。
安式微心里堵得慌，眼前玩笑打鬧的場景，讓她芒刺在背。
她無法確定現(xiàn)在擁有的一切是否是真實(shí)的，會不會如她所愿的軌跡發(fā)展。一切未知，卻又總是貪心地想把美好都緊緊攥在手里，貪婪地汲取快樂，害怕終是南柯一夢，清醒如初。她不愿，她想糊涂地沉浸其中，至死方休。
“微微？”楚翕再次在安式微眼前晃動白皙的手。
安式微回神，溫和地笑了，但心里還是悶悶的。
楚翕自晚自習(xí)就開始念叨，讓安式微開始收拾東西，以便最后一節(jié)課下課鈴聲一響拔腿就走。安式微實(shí)在受不了了，乖乖地按他說的做。
晚上下了晚自習(xí)，兩個(gè)人艱難地?cái)D上了公交車。這要是換了往常，安式微絕對等下一班車，因?yàn)樗貏e不喜歡擠在門口，其他人下車的時(shí)候總會不經(jīng)意地用力推搡，自己會被擠得特別狼狽。
“楚翕，我可是看在你今天生日的份上，才順著你的?！卑彩轿D在角落，心里煩躁。
“好，以后不會了?！背鈱χ?，眼睛里漾開了水波紋，在光線暗淡的車廂里波光粼粼。
門咔噠一聲打開，安式微終于松了一口氣，兩人趕緊下了車，并肩走進(jìn)胡同里。
“你去公園的東門等我，我回去拿了東西來找你?！卑彩轿⒔淮艘痪渚拖扰芑亓思?。
等安式微到公園的時(shí)候，他靜靜端坐在休息椅上，頭頂?shù)穆窡魹⑾禄杌璧墓饩€，在寂靜的公園里勾勒出少年孤漠的背影，那一刻，她相信，這是他真實(shí)的模樣，只一眼，便心痛。
這不是第一次見他這樣了。
“楚翕?！卑彩轿⑤p聲喊。
少年猛然轉(zhuǎn)頭，隨即笑了。
轉(zhuǎn)眸的一瞬，安式微從他眼里看到細(xì)微的孤寂，復(fù)又，欣喜，明凈。
“禮物是生日蛋糕??！”楚翕小心地接過來，眸色黑亮，笑道：“正好我今天沒有吃生日蛋糕呢?！?p> 其實(shí)家人早就備好了生日蛋糕，一直催促著他回家。
“不是買的，是我自己做的?！卑彩轿⒉嬷袂檎J(rèn)真篤定。
“你親手做的！”少年笑得歡喜，露了八顆牙齒。
“買的蛋糕怎么能體現(xiàn)我的心意呢，只是我第一次做蛋糕，不知道好不好吃?！卑彩轿⑼嶂^笑道。
安式微小心翼翼地打開盒子，看到完好無損的蛋糕，稍稍放了心。
簡單的款式，藍(lán)莓奧利奧蛋糕上歪歪扭扭地寫著“楚翕，生日快樂”。
安式微捧著插上蠟燭的蛋糕，對著楚翕說道：“我先給你唱生日歌，聽著啊，我用幾種語言給你唱?！?p> 隨后中文版、英文版、粵語版的生日祝福歌，逗笑了楚翕，少年前俯后仰，不甚歡喜。
“好了，別笑了，快許愿吧?！卑彩轿⒊案膺芜巫?，滿眼期待。
“好?！睜T光在少年的臉上溫柔起來，他抿唇淺笑，緊扣雙手，緩緩閉上眼，片刻后，睜眼吹滅橘色燭光。
“你先嘗嘗好不好吃。”安式微狡黠地笑著。
楚翕用指腹抹了一點(diǎn)，嘗了嘗，狂點(diǎn)頭，“好吃！”接著又抹了一點(diǎn)，臉上是回味無窮的表情。
“真的？”安式微也抹了一點(diǎn)，表情亮了，“嗯！我還真有做糕點(diǎn)師的天賦，要是以后不做辦公室白領(lǐng)，還可以考慮做這一行。”
“能做自己的喜歡的事真是一種奢望?！背獾鬼?，隱約的失望。
安式微有種感覺，他偽裝著，明明內(nèi)心極度渴望，卻一味假裝淡然。
“只要你愿意，你也可以?！卑彩轿⑿Φ妹骼?，溫聲開口。
“微微，謝謝你，成為我的朋友。”楚翕抿唇微笑，眸色漸深。
安式微啞然，半晌后，一字一頓說道：“楚翕，如果有一天，我突然消失了，你會怎么樣？”
楚翕愣了一下，被她問得有些迷惑，怎么會問這么奇怪的問題。想了半天，撓撓頭笑道：“我想象不了?！?p> 安式微頓了頓，隨即輕輕笑了，“我逗你呢。”
如果是真的呢，你會不會有一點(diǎn)難過，會不會為了我的離開流淚呢？至少，我會。
驀地，又想問同樣的問題，“楚翕，你真的對我沒有那種想法？”安式微正色。
楚翕無奈地嘆氣，彈了她腦門一下，憤然：“跟你說了多少次了，我，楚翕，只是把你當(dāng)姐妹！”
安式微捂著額頭，失笑，一個(gè)勁兒點(diǎn)頭，“對對對，我們是好姐妹?！?p> “對了，還有一份禮物?！卑彩轿⑦f給他一本雜志，溫和開口：“這是你出生那天出的時(shí)尚雜志，我可是淘了很久才淘到的。”
楚翕斂了笑，驚愕著接過，微張開嘴，激動地翻看，隨后目光直直盯著封面的時(shí)間。
“微微，謝謝你，這會是我最難忘的生日?！背庵蓺馕疵?，笑得天真爛漫。
“夸張了啊。”安式微瞇著眼笑，黑亮的眸中絢爛溫暖。
“真的！”楚翕神情認(rèn)真，堅(jiān)定的語氣。
“我且信你吧?！卑彩轿⒛恳暻胺剑忸U一笑。
滿園寂靜，路燈投下昏沉的光線，兩道黑色影子越拉越長，沾染了笑意，多了幾分溫暖，少了幾分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