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間斷:關憶
“對你的失憶的調查結果已經(jīng)出來了。并沒有永久失憶。”
燈光明亮。
穿著休閑衫、運動褲,戴著眼鏡的男人坐在桌子對面。他的聲音很有磁性,說話時對抑揚頓挫的把握很恰當,不至于刻意,又不顯平淡。
“唔?!标P憶點點頭。
“因外力造成的腦震蕩失憶,本身只是失去了遇襲前后的記憶。隨時間過去,當時的記憶也會逐漸恢復?!蹦腥说馈?p> “嗯?!?p> 兩人沉默了會,男人無奈地開口:“所以希望你能多說一點。你其實是記得的吧?”
男人凝視關憶。視線中既無惡意,也無探究答案的銳利,只能用凝視來形容。
——對上這種視線實在感覺很古怪,還不如和許作說話。
關憶暼開視線,看向桌角。
很小的會議室。在關憶看來,這里比較像會議室和審訊室加起來除以二。
近幾天的問話都是在這間房間進行的。
——一個多星期了。那天許作沒有回家,次日來了幾個人,話也不多說,就是對許作家各處進行調查記錄,也對自己簡單問了話。再次日繼續(xù)有人來,詢問的重點從許作轉到了我本人身上。
——再然后,是一個叫魏行云的人過來問話。從魏行云的提問可以發(fā)現(xiàn),這個組織似乎已經(jīng)搞清楚了我的背景。于是自己干脆就用“失憶”當擋箭牌,只說些簡單基礎的事情。和魏行云這樣磨蹭了五天,他們的工作好像另有進展,就半強硬地把自己帶到了這里。
——這里??蛇@里是什么地方呢?說是“研究所的附屬設施”,但怎么想感覺都跟研究所扯不上關系吧?
——搞不清楚。許作就是在為這個組織工作嗎?
弧形的桌角。
“……我?!标P憶終于開口,“我是被‘全界會’的一個家伙糾纏,后來被他襲擊了?!?p> “這在之前的報告里也有提及?!睂γ娴哪腥苏A讼卵劬Γ澳芊裨敿氄f下?”
“他主動找的我,說是‘全界會’內部有矛盾,問我能不能跟父母取得聯(lián)系?!?p> “你的父母在‘全界會’里面地位很高嗎?”
“不知道。我覺得不可能高吧。不過他們加入時間也蠻長,可能算有些資歷?!标P憶偏頭。
“抱歉,你繼續(xù)說吧?!蹦腥说?。
“……那人就是頻繁地找我,偶爾也會說點‘全界會’的事,但我畢竟不感興趣,所以在‘全界會’的方面幾乎沒深入過?!标P憶說。
男人默默點頭,神情很正經(jīng)。
關憶繼續(xù)說:“那時正好是暑假,我申請的留校。他也能溜進學校里面來。雖然經(jīng)常被我的舍友看見,不過我也不想跟她們談‘全界會’的事,所以沒對她們說明。”
“沒想過報警嗎?”
“想過。如果他把我逼急了,就去報警。但他在度上把握得很好,所以我也沒做什么?!标P憶頓了頓,“后來暑假結束了,他還來找我。我覺得這也不太好,就在一個正好打算來W市的周末里,反過來約著他見了一面。結果在那次見面中他襲擊了我?!?p> “還記得遇襲前的細節(jié)嗎?襲擊你是‘全界會’的命令還是他的個人行為?”
“不記得了。這部分的記憶沒有恢復?!?p> “嗯,總之你是逃了出來?”
“對。手機找不到了,可能是被那人拿走了,但藏起來的身份證還在。地方離火車站也不遠,當時不知怎么想的,就還是去乘了往W市的高鐵?!?p> “可以理解。不過那個人不知道你的去向嗎?”
“我想他是知道的。想辦法弄開我的手機,或者干脆問下我的舍友?!标P憶垂下腦袋。
“然后你就在W市找上了許作?!?p> “……對?!彼f,“找了個沒門禁的小區(qū),然后按照學校里的宿舍位置,選了對應的住戶敲門?!?p> “家人沒法依靠,朋友沒法開口,身上也沒錢?!蹦腥私徊媸种?,“我能想象你那時的心情。不過我還是想問一下,為什么不去報警呢?”
“報警又有什么用?!彼麡O地講。
“我大致明白了。”男人嘆口氣,“接下來還是要麻煩你詳細說說那人對你提及的‘全界會’方面信息。不過你還記得那人的名字嗎?”
“佟學。佟是單人旁一個冬,學是學習的學?!?p> “佟學是嗎,我明白了?!蹦腥擞贮c了下頭,“那從簡單的說起吧,佟學給你的印象是怎樣的?”
……
……
關憶站在窗前。
窗外是遙遠的地平線,還有一望無際的天空。
世界總是這樣。這種一成不變的風景不知能否稱作“風景”。越看越煩。
但現(xiàn)在也只有這種東西可看了——這么想想,或許還不錯,所有人都只能看這種鬼景色,自己的父母、以前的同學、想殺掉自己的殺人犯、前不久還在審問自己的特工,全都只能看到這種東西。
因為莫名其妙的理由信了傳銷組織也好,有理想愿努力的正面角色也罷,管他什么手段什么追求,最后站在窗戶前也只能看到這種東西。
放在自己身上也是同理。待在許作的租房里被魏行云來回問話,待在這幢建筑里被那個男人來回問話,實際也沒什么差別。
“喲,在看風景嗎?”
關憶轉頭,看見那個審問過她的男人正朝這邊走來。
“嗯?!彼煤韲蛋l(fā)出聲音。
“最好還是待在房間里。無關人員要是在這到處走動,會比較麻煩?!蹦腥俗呓?,勸道。
“反正會有人看著吧。你們這個組織把人帶過來了,肯定有相應的保險措施?!标P憶回嘴。
男人沒有再在這個話題上糾結,也看向窗外,說:“我們也有些同事喜歡看窗戶外面?!?p> “嗯?”
“比如你認識的許作。其實我偶爾也會在下雨天看看外頭。”男人道,“偶爾看看雨還是不錯的,尤其大雨,看起來很有生機?!?p> “生機?”
——這什么形容?
男人也站到窗前,說:“不下雨的時候不顯得很荒涼嗎?這副模樣?!?p> “嗯……”
“下午還有問話,做點心理準備?!?p> “嗯,啊、對了……”
男人的口袋忽然震動起來,他對關憶做出噤聲的手勢,拿出手機,接通電話:“喂……我是施仁與……明白了,文件待會發(fā)給你……喬游天嗎?行,我待會過去?!?p> ——食人魚?好奇怪的名字。
關憶望著地平線,暗想。
男人掛斷電話,收好手機,對關憶說:“我還有事,就不陪你聊了?!?p> 他轉身離去。
“啊、等等!”
“有什么事嗎?”施仁與停下。
“我,”關憶吸氣,“我想要加入你們這個組織?!?p> 施仁與皺眉,道:“我不負責人事。而且你怎么會這么想?”
“我應該是可以加入的吧?那個許作什么記憶都沒有了,還可以在這個組織工作。而且看他也沒什么愛好或特長,甚至學歷都不明,我覺得我未必不能勝任。”
“……許作到底跟你說了多少東西?”
“失憶是他親口告訴我的。剩下的是我趁他不在家時,在他家里調查出來的?!?p> 施仁與雙手叉腰:“我好心提醒你一下,你大學還沒畢業(yè)呢,先好好學習,上班可不會有上學那么舒服?!?p> “我想加入這個組織?!标P憶重復道。
“……再說吧。你好好休息,之后還要繼續(xù)問你點細節(jié)?!笔┤逝c擺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對了,我恰好也和你們關注的‘全界會’有點關系,不是正好可以讓我加入你們嗎?”關憶找出了新的理由,但施仁與沒有停步的意思,已經(jīng)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