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平銓年方十六,乃外鄉(xiāng)漂泊而來的孤苦孩童。自幼食不果腹,卻天生體質(zhì)易胖,故而常被人戲稱作“小胖子”。雖身形略顯豐腴,然其步伐矯健,行走間虎虎生風(fēng),一雙眼瞳清澈明亮,且運氣頗佳,時常撞狗屎運。往昔為求生存,曾被歹人誘騙,入伙做那摸包兒。
一次行竊,不幸被人當場拿獲,被打得奄奄一息,然后被途經(jīng)此地的趙大膽救了下來。
趙大膽見他本性純善,且身上尚有幾分力氣,便起了幫扶之心,給了他在屠宰場謀求生計的機會。平日里,眾人皆喚他平銓,或是親昵地稱他為銓兒。平銓雖來此不久,然其長相憨態(tài)可掬,嘴甜心善,十分會討喜,周圍人閑暇之時,總愛逗他說笑幾句。
趙大膽已經(jīng)多年未收親傳弟子了,最后卻破例收了平銓做自己六徒弟。誰料還有意外之喜,這平銓竟身具靈根,天賦異稟。其悟性極高,僅僅半年時間,便成功練出內(nèi)力,且將那《殺豬刀法》研習(xí)得有模有樣。
當天下午,在大家都去幫忙做殺豬飯的時候,平銓卻自告奮勇,主動留下來,聲稱要陪伴小師弟練功。他忙前跑后,一會兒為人杰端來香茗,一會兒又與他嘮起家常,話語間十分熱絡(luò)。不多時,便套問出了“彈指殺豬”背后的真相。
他發(fā)現(xiàn),人杰可能有天生仙骨,因此身法奇快,出刀速度更是迅捷無比,速度之快,令人咋舌,不能以常人相視。
尋常刀修,以平銓為例,修煉至熟練境界,能夠做到瞬間揮出一刀。按常理而言,后天九品的刀修,可瞬間揮出三刀。趙大膽潛心鉆研殺豬刀法多年,造詣頗深,已然能夠瞬間揮出四刀,憑借此等精湛刀法,才打出了單殺兩位同級高手的戰(zhàn)績。
據(jù)說先天期刀修能瞬間六刀,金丹期十刀,元嬰期,厲害的能瞬間揮出二十刀。
就在平銓好奇地問人杰,他一瞬間出了多少刀時。人杰一邊自顧自地玩弄著手中招式,一邊神色呆萌地應(yīng)道:
兩百。
平銓聞言,驚得呆立當場,雙腿一軟,差點跪地。他從未想過世間竟有一種修行之路名為煉體,此時此刻,在他心中,人杰已然超越了元嬰強者,堪稱天下無敵。他懷揣著震驚與激動,躡手躡腳地跑到庖屋,湊到趙大膽耳邊,悄聲匯報了人杰的情況。
他本想著能看到師傅震驚得合不攏嘴的表情,可未曾料到,師傅先是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狀,然后就跟沒事人一樣,繼續(xù)滿面春風(fēng)地做著菜,粗糲手掌顛勺時,八角桂皮在鍋中劃出一道道優(yōu)美的弧線。
黃昏之際,空氣中彌漫著硝磺的獨特氣息,與柏枝散發(fā)的悠悠清香相互交融,緩緩彌漫過整個庭院。眾人期盼已久的殺豬飯,在噼里啪啦的鞭炮聲中,正式拉開了熱鬧的序幕。
大堂之中,整整齊齊地擺放著三張古樸的八仙桌,桌間榫卯之處,沾染著歷經(jīng)歲月的豬油污漬,在搖曳的燭火映照下,泛著溫潤的琥珀光澤。
最中央的那張桌上,依次坐著趙大膽,他那由侍妾扶正、共患難的妻子步九娘,天賜的兒子趙人杰,三徒弟隗義,四徒弟兼五鬼幫操刀堂堂主葉若凡,五徒弟左如懷,六徒弟吳平銓,以及五鬼幫橫江堂副堂主封不白和兩位香主。
人杰與隗義之間,特意留出了兩個空位,一個是為了緬懷在“兩場之戰(zhàn)”中英勇犧牲的趙大屠,另一個則是留給外出辦差、尚未歸來的二徒弟。其余的護院幫眾和趙家雜役,紛紛圍坐在另外兩張桌子旁,氣氛莊重而又帶著一絲期待。
上菜之前,趙大膽環(huán)顧眾人,神色凝重,沉聲道:“大家都倒?jié)M一碗酒?!?p> 待眾人依言照做后,他緩緩站起身來,雙手端起酒碗,聲音洪亮且飽含悲憤:
“諸位!這幾日,老夫整日魂不守舍,痛徹心扉。屠兒的葬禮辦得甚是倉促。如今,我也不知自己還能在這世間存活幾日。幸得天無絕人之路,今天,我兒人杰帶著一身超凡的本事歸來,其修為竟已勝過老夫。待他刀法有成,我們定要殺回問天盟,為屠兒和那些慘死的弟兄們報仇雪恨!”
“殺回問天盟!報仇雪恨!”眾人聽聞此言,群情激憤,一個個霍然站起身來,迅速抽出腰間的兵刃,滿臉怒容,齊聲怒吼。
趙大膽率先將碗中的酒灑向地面,聲音哽咽,嗆聲唱:
“一碗老酒,祭我屠兒與諸位弟兄,愿你們在太清天安息長眠。”
眾人紛紛效仿,將酒灑下,口中喃喃附和:
“大師兄一路走好”“趙堂主,一路走好”
“逝者已逝,生者當奮發(fā)前行。這幾日大家都吃了素,今晚就別再愁眉苦臉了。都給我敞開了肚皮,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聞了一下午香味,想必早就饞了吧。咱們廢話不多說,上菜!”趙大膽言罷,后廚的伙計們便魚貫而出,將一道道熱氣騰騰的菜肴端上了三桌。
這一頓殺豬飯,總共上了十種精心烹制的豬肉菜肴,兩種用豬骨熬制或烹制的美味,七種以豬雜為原料的特色菜品。
還有寓意深長的煮長菜、清爽可口的炒花白、細膩嫩滑的菜豆花以及香噴噴的八寶飯。
雖說菜品大多以葷菜為主,但其酸甜苦辣,五味俱全,每一道菜都有著獨特的風(fēng)味。趙大膽與幾位經(jīng)驗豐富的老師傅,將豬身上的每一個部分都充分利用起來,通過煎、炒、烹、炸、燉等各種烹飪手法,制作出了琳瑯滿目的佳肴,吃起來肥而不膩。
這幾個老粗哪還會像那些官老爺一樣講究什么風(fēng)度,在開動之前,眾人紛紛向趙大屠的空位抱拳行禮,齊聲說道:“大師兄,一起來吃,咱們就不客氣了!”
接著便在趙大膽的帶頭拾筷下,如餓狼撲食一般,迫不及待地沖向滿桌的美味佳肴。隨著五壇封存多年的陳年老酒依次開封,酒香四溢,眾人推杯換盞,將這一頓殺豬飯吃得酣暢淋漓。
人杰憑借著神眼早已察覺,自己的身體能夠自動汲取天地之間游離的靈氣,而后經(jīng)由一種神秘而特殊的途徑,在體內(nèi)轉(zhuǎn)化為一種更為狂放不羈的氣息。也正因如此,他實際上并無饑餓之感。
可也不知究竟是何緣由,望著身旁雖尚顯陌生,卻滿含親切的家人,還有那些陌生卻熱忱的師兄們,瞧著他們臉上綻放出的真摯笑容,品嘗著父親不時貼心夾到自己碗里的菜肴,傾聽著他逐一道來的菜名,人杰的心底仿若有一股暖流悄然涌動。
他恍然發(fā)覺,原來除了耍刀之事外,自己又多了一件滿心喜愛去做的事,那便是與這般親切的親人們一同圍坐,共享殺豬飯。
一桌殺豬菜,色香味俱全。
人杰伸出筷子,夾起幾塊色澤紅亮的蒸肉,一股腦兒地塞進嘴里,瞬間將嘴巴塞得滿滿當當,腮幫子也隨之高高鼓起,一鼓一鼓地,正細細地咀嚼品味著。
此時,趙大膽忽然從熱氣騰騰的鍋里翻找出一根最為粗壯的骨棒子,而后將一根由湘妃竹精心制成的吸髓管穩(wěn)穩(wěn)地插進骨縫之中,滿臉慈愛地遞給人杰,口中叮囑道:
“兒子,這個可好吃啦!慢點吃,里面還燙著呢?!?p> 隗義年僅九歲的兒子隗飛,與趙宅中僅存的丫環(huán)小翠,正蹲在門口,兩人望著滿桌佳肴,饞得口水直流。小翠雖說和九娘一般,死活都不愿離去,可她畢竟年幼,今年不過才十來歲。
步九娘瞧見這一幕,連忙從鍋里盛出兩塊肉多的骨棒,放入一個大碗之中,微笑著遞給他們,柔聲道:“慢慢啃,別著急。”兩個小家伙接過,便狼吞虎咽地啃了起來,那副饞樣,仿佛恨不得將舌頭都一并吞下去。
此恰在此時,二徒弟裴三壯神色匆匆,一路小跑趕來,他先是端起一碗酒,一飲而盡,而后向眾人拱手致歉,接著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急切說道:
“師傅,屠宰場的弟兄們都已安頓妥當,可就在方才,出了一件驚天大事!就在今日下午,整個湘城的豬,竟突然間全部死絕了!”
“什么?”眾人聽聞,皆是一驚,趙大膽更是猛地站起身來,滿臉震驚地問道。
……
但凡能夠在天道書院就讀舉人班的,無一不是歷經(jīng)“一次文舉”,憑借自身才學(xué)脫穎而出的舉人老爺。
湘城天道書院這一屆的舉人班中,除了那些正全力籌備參加“二次文舉”的人族莘莘學(xué)子之外,還另有兩名妖族插班生。其一乃是出身于狐妖望族的蘇丞丞,她出身高貴,學(xué)習(xí)時卻十分刻苦;其二則是出身野路子的豬妖烏力,他雖出身平凡,也同樣懷揣著向?qū)W之心。
烏力乃是一只極為罕見的一代覺醒妖族,其原身本是一頭獨特的變異豬妖。機緣巧合之下,他幸得妖族前輩的悉心提點,憑借自身不懈的努力,成功修煉至先天境界,掌握了化形之術(shù),然后就來到書院進修“妖族五禮”。
這一日午后,烏力正在課堂之上,神情緊張地回答著夫子提出的問題。突然,一道詭異的紅氣如閃電般掠過,剎那間,烏力只覺一陣天旋地轉(zhuǎn),緊接著便口吐白沫,身體不受控制地開始變化,眨眼間便現(xiàn)出了妖族真身。
眾人定睛望去,只見其真身身長六尺,身高四尺,渾身鬃毛閃爍著奇異的庚金之氣,在那圓滾滾的身軀之上,一條小巧的尾巴高高翹起,兩只耷拉著的小耳朵,四只短小的蹄子,顯得憨態(tài)可掬。尤為奇特的是,他的后頸處長著一條黑線,而后背之上,竟有著“招財進寶”四個字的胎記。
剎那間,整個舉人班亂作一團,硯臺傾翻,筆墨四濺,同學(xué)們驚呼聲此起彼伏,現(xiàn)場一片雞飛狗跳。
……
湘城北郊,有一位名叫禹書桓的東家。其祖上曾有人在朝堂擔(dān)任要職,故而家道頗為殷實。他坐擁良田上千畝,阡陌縱橫,同時還經(jīng)營著釀酒生意,酒香四溢,聲名遠播。
禹書桓自身亦是秀才出身,曾滿懷壯志,接連五次參加“文舉”,然而皆以失敗告終。在發(fā)現(xiàn)自己并無修煉天賦后,他便收起了心中的抱負,踏踏實實地經(jīng)營起家業(yè)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頗具商業(yè)頭腦,又善于精打細算,短短幾年間,家業(yè)愈發(fā)興旺,已然成為當?shù)仡H有名望的大地主。
禹書桓平日里喜好廣結(jié)秀才好友,時常邀請一眾才子雅士到家中,以文會友,談詩論道,好不快活。他曾與趙大膽簽訂契約,應(yīng)允對方租賃一大片土地,用以開辦養(yǎng)殖場。每年的租金也是一筆頗為可觀的收入。
“兩場之戰(zhàn)”后,他本就擔(dān)心影響到收租,如今聽聞養(yǎng)殖場的所有豬皆因怪病而死,心中頓時焦急萬分,連忙吩咐管家即刻前去查看情況,務(wù)必確保在年前將租金如數(shù)收回。
……
湘城養(yǎng)殖場坐落于湘城的西郊,此地地勢開闊,環(huán)境適宜。其養(yǎng)殖的肉豬年出欄量早已超過萬頭,在整個湘城的肉豬市場中,占據(jù)了高達九成的份額,可謂是湘城肉類供應(yīng)的中流砥柱。
趙大膽所收的子弟,皆出身于窮苦人家,生活頗為艱辛。在發(fā)展屠宰場與養(yǎng)殖場的過程中,他用心良苦,特意將那些身強體壯、且擅長屠宰技藝的子弟,分配至屠宰場;而將體質(zhì)相對較弱、難以適應(yīng)殺生之事的子弟,安排到了養(yǎng)殖場。
正因如此,趙大膽傳授那精湛殺豬刀法的親傳弟子,無一不是來自屠宰場的子弟;而跟隨他一同加入五鬼幫的,同樣也是屠宰場的子弟。他的義子趙大屠,不僅是他的大弟子,肩負著傳承衣缽的重任,還是屠宰場的場主,掌管著屠宰場的大小事務(wù),同時亦是五鬼幫操刀堂的原堂主,在幫中地位舉足輕重。
胡瘸子生來體弱多病,且瘸了一條腿,行動頗為不便。久而久之,眾人皆以“瘸子”稱呼他,日子一長,大家甚至都忘卻了他原本的姓名,只依稀記得他姓胡。
瘸子早在多年前便追隨在趙大膽身旁,鞍前馬后,頗為忠心。他為人機智聰慧,極具商業(yè)頭腦。憑借著自身的能力,最終坐上了養(yǎng)殖場場主的位置。在眾人眼中,胡場主平日里一直兢兢業(yè)業(yè)地操持著養(yǎng)殖場的事務(wù),與趙大膽之間,也從未發(fā)生過絲毫矛盾。
誰能料到,他竟暗藏狼子野心,在問天盟的蠱惑之下,蓄意激化養(yǎng)豬場與屠宰場之間的矛盾。他肆意夸大屠宰場加入黑幫后的種種罪名,斷章取義,歪曲事實,不斷煽動養(yǎng)殖場一眾弟兄心中的恥辱感。最終,更是一手導(dǎo)演了一場殺人案,將“兩場之戰(zhàn)”徹底引爆。
這段時間,他招來了問天盟殺手,卻厚顏無恥地將其美稱為“江湖義士”。而后,對外宣稱此次沖突乃是他們慘遭欺凌后的無奈自衛(wèi)反擊。
如今,盡管有一部分人不堪其行徑而離去,但整個養(yǎng)殖場依舊被瘸子牢牢掌控在手中。
瘸子這天下午躊躇滿志地召開勞工大會,安慰大家無需擔(dān)憂。他高聲說道,已然從外縣尋來了十幾位殺豬師傅,此刻仍在八方尋覓,廣納賢才,擴充人手。這段時日大家需穩(wěn)住心神,耐住性子,一心將豬兒養(yǎng)得膘肥體壯。
只需靜候時機,待那湘城肉價節(jié)節(jié)攀升、殺豬班底培育而成時,便是否極泰來,大發(fā)利市之日。
而且,他不叫瘸子,他有自己的名姓,喚作胡償!
……
在趙家大宅的主桌上,裴三壯眉飛色舞,一邊口沫橫飛地講述,一邊用力拍打著桌面:
“哈哈哈,你們是沒有看見那幫叛徒的臉!聽說瘸子那老賊當場吐血昏過去,整座養(yǎng)殖場哀嚎一片,到最后,竟厚著臉皮找到我們屠宰場的弟兄,跪地哀求,懇請我們原諒,求我們前去搭救。
他娘的,還敢求救命?沒當場取了他們性命,已然是我等仁慈!老子當時一腳就將他們踹了出去,那叫一個痛快!師傅,您怎么說?
對了,我歸來之時,特意查訪確認過。不單是養(yǎng)殖場,就連整個湘城僅存的那幾家散戶所養(yǎng)的豬,也都死得干干凈凈。他們皆言是遭了豬瘟。哼!我呸!豬瘟豈會有如此厲害?依我看,分明是老天爺都瞧不過眼,降下天罰,懲治這群狼心狗肺、忘恩負義之輩!
咦?你們這是什么表情?”
三壯目光掃過眼前的師傅和師兄,只見他們臉上的神情逐漸被驚恐所籠罩,不禁大感詫異。人杰也覺得氣氛有些凝重,然后,便見平銓怪叫一聲,一個虎撲過來死死抱住自己的大腿,口中鬼叫道:
“小西弟,你那進階后的殺豬刀法,可千萬莫要隨意施展啊?。?!”
人杰心中一片茫然,不知所措。卻見父親猛地將手中碗筷一扔,蹭地一下站起身來,慌亂間竟打翻了酒碗。緊接著,趙大膽一把拉住人杰,匆匆往外走去。人杰握住父親的手,只覺那手心滿是汗水,緊接著,便聽到父親顫抖著聲音,低聲急促說道:
“走!爹現(xiàn)在就教你‘殺豬勢’的殺氣控制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