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的動靜,人杰和彩蝶自然都聽在耳里。彩蝶眸光流轉(zhuǎn),帶著幾分思索說道:“主子,這皇帝陛下言行舉止間倒有幾分賢王氣度,瞧著是真心想見您,這份誠意倒是難得?!?p> “嗯,我們好像對他有些誤解,把他請上來吧?!?p> “是?!?p> 小閣樓門口,宇文泓失魂落魄地將膳具收拾好,正準備起身,卻見彩蝶已經(jīng)從樓上走了下來。他渾身一顫,剛剛拿起的膳具又“哐啷啷”一聲摔在了地上。
彩蝶眉頭輕皺,眼中閃過一絲警惕,暗自思忖:這家伙每次在主子附近都鬼鬼祟祟的,得找機會探探他的底細。
她蓮步輕移,走向李元啟,優(yōu)雅地微微躬身,聲音清脆悅耳:“元啟同學,主子讓我接您上去?!?p> “這位同學,有勞了?!崩钤獑⑿Σ[瞇地應(yīng)了一聲,便跟著彩蝶往樓梯走去。
就在公公和將軍也準備跟上時,彩蝶腳步一頓,回頭,眼神中帶著警告:“主子只請了這一位同學,其他無關(guān)人等不得入內(nèi)。”
“無妨,你們就在這里等我?!崩钤獑⒂艺仆赃呉簧?,制止了兩人說話,然后將手上前一引,對彩蝶說:“請。”
等到李元啟走上二樓的時候,人杰已經(jīng)站起身。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像是早上教過的一樣,對著李元啟拱了拱手:
“湘城趙人杰,見過陛下?!?p> “先生不必客氣,見到您是學生的榮幸?!崩钤獑⒔z毫沒有半點皇帝的架子,反而像個普通的老人。他上前兩步,一把握住人杰的手,感慨道:
“少年英雄,果然不是浪得虛名!湘城出了先生這樣的人才,真乃我大唐之幸也!”
“彩蝶已泡好了茶,陛下請入座?!?p> “請?!?p> 兩人坐好后,李元啟接過彩蝶送來的茶水,輕輕抿一口后,忍不住贊嘆:
“好茶!”
“陛下,這只是普通茶葉?!比私芄⒅钡靥嵝选?p> “哈哈,先生有所不知。茶好不好喝,不但要看茶葉,還取決于泡茶之人。
學生嘗遍了天下間的茶,早對茶葉本身沒有太大感覺。而以往學生所喝之茶,都會帶著一絲淡淡的苦味,這種味道的名字叫‘畏懼’。
您這位手下在學生面前從容不迫,不卑不亢,心若靜湖,四平八穩(wěn)。她泡出來的茶,有一種聞所未聞的香味,這種味道的名字,叫做‘鎮(zhèn)定’。
唔,好茶,真是好茶。這位同學,能不能多給我多倒一杯?”
李元啟享受地一飲而盡,端起茶杯,贊不絕口,一邊仔細打量著彩蝶。
彩蝶不慌不忙,再次為李元啟斟茶,舉手投足間的從容淡定,讓李元啟越發(fā)欣賞。
一口氣將三杯茶下肚,李元啟這才心滿意足地將茶杯放下,對著人杰感慨道:
“先生真乃神人也!不說其他,單論這培養(yǎng)下屬的本事,就是當世第一。這種味道的茶,除了先生這,學生怕是再難喝到了。
先生,您是如何將學生身份認出來的?”
“除了陛下,元嬰期的將軍還會對誰自稱微臣?”
“在書院里還稱什么君臣!這喬廣宗,一介武夫,沒讀過書,剛才言語間多有冒犯,還望先生見諒?!?p> “好?!?p> “先生,在聽到至圣顯靈的消息后,學生喜不自勝。如今,學生有一個冒昧的請求,還請先生成全。”李元啟突然站起身,對著人杰莊重地行了一禮。
“陛下你說?!比私苎銎鹆祟^,用那雙閉著的眼睛“看”著李元啟。
“大劫之時,必有大賢出世,古人誠不我欺!自從去年預(yù)言之子的消息問世后,學生每日輾轉(zhuǎn)反側(cè),夜不成寐。
這幾天,好不容易確定了預(yù)言之子的身份,學生本想將其處死,永絕后患,沒想到居然遭到朝堂上下一致反對。
他們想做什么?
大唐的天下已經(jīng)變得烏云密布,風起云涌。
誰忠,誰奸,誰為國,誰藏禍,學生不知。即使心知,嘴上也不能說,因為,沒有人為學生解惑。”
說到這,李元啟突然激動起來,聲音大得外面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如今先生橫空出世,定是至圣先師授意,派來幫助學生的!
古有甘羅,中有諸葛亮,近有李白,他們與先生一樣,都是得到至圣認可之人!如今學生愿效仿先輩,請先生出山,移駕都城,學生愿以一品太傅之位待之!”
人杰與彩蝶面面相覷,隨后對著李元啟回復(fù)道:
“我無意功名朝堂。”
“先生,您一身本領(lǐng),難道愿意滄海遺珠,委身于山野?”
“那又如何?”
“先生,朝堂如一池深潭,學生雖殫精竭慮,也只讓湖面平靜,水底卻是危機四伏。這反映到世間,就是百姓表面上安居樂業(yè),但距離真正的河溓海夷,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學生能力有限,還請先生助我!”
“可我只會耍刀,字都是剛剛學會寫,怎么可能解決得了你說的問題?!?p> “先生乃至圣認可之人,定有過人之處。別的不說,您如果能將學生的不孝子孫和朝堂的后起之秀,一個個都調(diào)教成如您手下這般氣魄,那就幫了學生一個大忙。
大唐的未來,是你們這些年輕人的。”
“抱歉,我志在修行。”
“先生,有一句話叫做‘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若真的朝堂動蕩,天下大亂,將來遭殃的也是黎民百姓,您難道就愿意眼睜睜看著世人受苦?”
“若真有那一天,有什么我能幫上忙的,不用陛下你來找我,我自會出手相助?!?p> “哎,學生明白了。既然如此,那就不多打擾先生休息了,學生告退。”
人杰起身,將李元啟送到了樓梯口。
“先生請留步,讓您的下人送送學生即可?!?p> “彩蝶,你送陛下一程吧?!?p> 小閣樓外,彩蝶將李元啟送了出來。李元啟在無數(shù)雙眼睛的注視下,對著彩蝶說:
“這位同學,平時在外,你就是先生的持劍侍衛(wèi)嗎?”
彩蝶略作思索,點頭應(yīng)道:“是?!?p> “可否拔出你的劍讓我看看?”
“當然可以?!辈实嗦晳?yīng)道,“鏘”的一聲,從身后抽出佩劍,反手握住劍身,將劍柄遞給李元啟,動作干凈利落,已經(jīng)幾分劍客風范。
李元啟接過劍,雙指并攏,順著劍刃輕輕一滑。
吟。
劍身發(fā)出一聲清脆的低吟。
“好劍!”李元啟贊嘆了一句,然后將手中長劍高高舉起,右手從儲物戒中取出一支微微發(fā)光的精美毛筆。
“天子萬年筆!”
周圍的識貨之人,更是瞪大了眼睛,死死盯著那支毛筆,唯恐漏看任何一個細節(jié)。
李元啟拿著毛筆,在劍身上龍飛鳳舞地題下了“先斬后奏”四個大字,然后收了毛筆,手中又變出一個“日照大?,F(xiàn)雙龍”的印章出來。
“傳國玉璽!”
李元啟沒有理會眾人的震驚,而是將手中的玉璽縮小,在這四個大字的下方,留下了一枚印章,上面寫著“受命于天,既壽永昌”八個小字。
說來神奇,無論四個大字還是下方的印章,此時都渾然天成地與流星蝴蝶劍融為一體,仿佛在鑄劍的時候就已經(jīng)被刻在了上面。
李元啟環(huán)視四周,聲音傳遍了整個書院:
“從今往后,此劍如朕親臨。”
“是!”所有人都壓下心中的震驚,高聲回應(yīng)。
當陛下返回九龍沉香輦的時候,烏云似的飛馬金甲騎兵也跟著沖天而起,不久便消失于天際。謝無僵、蕭如華等人齊齊松了一口氣。
沒錯,謝無僵也來了。他身為湘城的城主,如果連皇帝來了都不露面,這官也做到頭了。
其他所有能趕過來的陵郡大小官員,包括宇文雍在內(nèi)的駐地軍官,都紛紛趕來。他們剛才就站在禁衛(wèi)軍的不遠處,乖乖的守在書院外面。
對于學子而言,他們今天就像是看到了一場讓人難以忘懷的好戲。可對蕭如華這些跟在陛下身邊的人來說,卻是從鬼門關(guān)前走了一遭。
別看李元啟在大家面前一臉的慈祥,笑容可掬。可這位笑面虎皇帝真要抄家滅族時,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謝無僵、田海山幾人立刻湊到蕭如華身邊,用神念交流起來。
“人杰怎么就變成‘先生’了,剛才是什么情況?”
“夫君,師弟,妾身勸你們最好別再打他主意了,我們煉尸派的廟太小,容不下這尊大佛?!?p> “‘先生’又怎么了?‘先生’就不能加入門派了?‘先生’還在你這讀書呢!要有一位至圣認可的‘先生’坐鎮(zhèn)門派,還有誰能阻擋我們!”
“是啊,夫人。你也別被這個名號嚇住了,不就是拜師禮不成嘛,我們還可以想別的辦法。人杰起碼也要在你這待上半年,這半年的時間,可以做很多文章了?!?p> “做什么文章?你們想怎么做文章?他連飯都不愿意和我們一起吃,你們還準備怎么拉攏?
我可要警告你們,不要動歪腦筋!現(xiàn)在的書院,就連他身邊那個丫環(huán)也已變得無人敢惹。
剛才陛下的話你們也聽到了,如今彩蝶姑娘手中的佩劍,就是一把尚方寶劍!
而且,彩蝶姑娘為了警告先生的同班同學,直接拔劍傷人。雖然傷得很輕,可老夫子卻是沒有任何動靜。這意味著什么,你們清楚嗎?”
“這...”謝無僵、田海山面面相覷。
“再從長計議吧,不管怎么說,他如今在你的書院上學,他大哥又加入了宗門,就是一個好的開端。只可惜小語已經(jīng)過了報名丁班的年齡,不然我怎樣都要讓她進去?!?p> “得了吧,小語知道你那個時候準備把血池給人杰使用,氣得到現(xiàn)在都沒理你。她如今一聽到趙人杰的名字就火大,你還叫得動她?”
“我是她爹,她就得聽我的!”
“你也知道是她爹,哪有爹這樣對待自己女兒的!回頭你得跟小語道個歉!”
“又要道歉,我難道不要面子的嗎!”
“你再給我說一遍!”
“好好好,道歉道歉。真的是!你們以為我不心疼?”
……
“蠢貨!”
三人正交流著,忽然一道怒吼從旁邊傳來。只見宇文泓被自己的父親一腳踢飛,而后一只手撐在地面,口中鮮血狂噴,鼻涕和淚水混在了一起。
“嗯?那不是一直纏著小語的泓小子嗎,好像還是嫂子你的學生,他做了什么,居然把宇文統(tǒng)軍氣成那樣?”
“這小子太急于求成了,說起來,他也挺倒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