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誰愛當關內侯誰當,老子不當!”
“鄴城……老子不去!”
陳啟國大怒,成了水軍都統(tǒng)的孫猛傻眼了,大手一揮,劉臣、石大力、石朗三人面面相覷不知所措,孫尚香可不管這個,帶著囚鳳營女卒轉身就走。
“唉……”
看著一群女人擁簇著的高大身影,劉臣、石大力、石朗一陣苦笑,感嘆選了個特不靠譜的人跟隨,終于發(fā)覺了好像還不如留在長安為一小卒呢。
陳啟國正不愿意跑去鄴城呢,巴不得苻家永遠阻住道路,丟下一句狠話,頭也不回轉身就走,連洛陽稍微停住腳步觀察都無,帶著人轉道向西。
小兩千兵馬過河,一開始還挺帶種,準備與苻菁硬拼一把,誰知在黃河北岸一停留就是停留了好幾天,又是搜刮河南岸船只,又是在大河上砸冰訓練“水師”的,本還準備回鄴城的鄭系,本還想要說服最受寵的五皇子石韜,說服放棄打壓上庸公府呢,見到這種詭異情景時,決定暫留洛陽,準備進一步看一看面對此時情景時,看看陳啟國和上庸公府又會做出什么樣的舉動。
不僅是鄭系,整個洛陽城,乃至枋頭、鄴城、襄國都注意到了他們,正等待著陳啟國會做出什么舉動時,哪里會想到,渾小子不干了,轉身調頭,一拍屁股轉身過河跑路了!
老子不玩了!
黃河北岸屁個人影都沒有,只有一桿大鐵槍,大鐵槍還插了一封信件。
……
苻菁最先得到消息,帶著兩千騎來到河邊,除了一桿豎著的大鐵槍外,哪里還有人影?
苻菁看罷書信,一臉陰沉將信件扔到主簿程樸懷里,程樸看著信件,看著“姓苻的,有種堵俺一輩子”十個大字,眉頭高高皺起。
“少將軍,出大事了,還是稟告大將軍吧?!?p> “哼!”
苻菁冷哼一聲,也不多言,轉身就走。見他如此,程樸心下一陣輕嘆。
陳啟國不值一提,哪怕打造了一件“至尊”鎧甲,對于真正權貴們來說,他也還只是一個螻蟻,根本不值一提,但他身后偏偏還站著一個將要死去的大佬,一些人見到苻洪圍堵,要給上庸公府一個下馬威時,戲謔的目光也轉到了黃河北岸,只是誰也沒想到,上庸公府竟然退避了。
消息傳入鄴城秦國公府,看著枋頭送來的狠話,很是憤恨將信件撕扯的粉碎,指著西方大罵,第一時間內尋到義陽公府,就差當著石鑒的面對石法禮行了軍法,石鑒無奈,只得讓石法禮前往枋頭,盡可能說服苻洪放開道路。
秦國公丟了臉面,太子石宣大喜,入琨華殿不久,女官李菟帶著百十女將連夜趕往枋頭……
陳啟國的退避,意味著上庸公府的退避,沒人在乎他一個無名小子,但上庸公府的退避還是引起不大不小的風波,太子府氣勢一時無兩。
一隊快馬日夜不停沖過潼關,一路馬不停蹄向長安狂奔,石日歸正在看著幾日來送來的消息,眉頭時而隆起,目中若有所思……
“阿爺,那混蛋……”
石日歸眉頭一抬,石法孝不由低頭,嘴里依然低聲不滿。
“五弟如此怯懦,只會讓人以為俺們上庸公府怕了,今后又有誰還在乎上庸公府?。俊?p> 石日歸將送來的紙條扔在床沿,聲音不平不淡。
“再看一遍,若不明白就看十遍、百遍……什么時候看懂了,明白了,阿爺就將上庸公府全都交給你?!?p> 石法孝一愣,很有些疑惑看著微閉雙目的阿爺,又去看向床沿上十余張紙條,每一張紙條都是他親自送來的,所有內容早已看罷,也沒看出什么不同???
“難道真有玄機?”
心下猶疑,還是拿起紙條看了起來,越是看著紙條內容,心下越是煩躁,全是亂七八糟的內容,如同寵壞了的孩童亂發(fā)脾氣。
一連數(shù)遍,心下愈發(fā)狂躁,恨不得將面前可惡紙條撕扯粉碎,再跺上幾腳發(fā)泄。
“阿爺,那……五弟他……還請阿爺教誨!”石法孝憤恨將雜亂紙條扔在床沿。
石日歸抬眼看著狂躁不已的兒子,沉默良久,默默將紙條拿起。
“元月二十一日,河北岸五十里,遇敵千騎,以劉臣為鋒……敵退五十里,我軍于北岸處扎營。”
石日歸將紙條扔在兒子面前,不平不淡說道:“那些營妓初入軍中,騎馬尚且不穩(wěn),初戰(zhàn)時將之調回河之南岸,八百對千騎,阿爺病重待死,枋頭苻洪屯兵數(shù)萬,族眾二十萬,八百對千騎,雖未真正廝殺,雙方卻各自后退,何意?”
“將戰(zhàn)力不足女人調回南岸,一者是小五不愿出現(xiàn)沒必要的傷亡,那些營妓訓練不足,隨同交戰(zhàn),只會打亂自家軍陣;二者,女人隨同,敗了還罷,可若勝了……枋頭苻洪如何作想?”
“雙方騎陣對撞,拼的是勇氣,阿爺待死,苻家正當鼎盛之時,八百對千騎,誰敢言我兒懦弱?”
石日歸不滿輕哼,捂嘴一陣劇烈咳嗽,女婢送上茶水,良久才將胸中憋悶壓下,看著兒子猶疑不定,心下頗有些失望。
“那苻菁最后退卻,心下是怕了我兒勇氣也好,是因為給阿爺個臉面,不愿真正撕破臉皮也罷,最后他都是退卻了,在外人看來,阿爺?shù)倪@個牌子還是有些用處的,小五勝而后退,也表明了態(tài)度,向那苻洪表達了自己的敬意?!?p> 石法孝聽著阿爺不平不淡話語,煩躁的心也逐漸冷靜了下來,仔細想了一遍,也不得不承認是有些道理的,可一想到接下來之事……
“阿爺,孩兒不明白,既然如此,五弟為何還要如此對待秦國公親衛(wèi)們?。俊?p> 石日歸眉頭莫名一皺,冷聲說道:“那石韜是個蠢貨,手底下之人也全是一群酒囊飯袋蠢貨!”
“一副黃金龍鎧,哪怕最后因而出了岔子,但凡有些城府之人也只會更加供著老夫,打壓我上庸公府,只會讓人看到那石韜的愚蠢、苛刻!”
“我兒與枋頭爭斗,你以為僅僅是我上庸公與枋頭爭斗?”
“哼!”
“太子府與秦國公府爭斗,石宣與石韜相爭尚未有最終結果,石韜這個蠢貨卻坐視他的羽翼走犬被人羞辱,我兒剝了劉豺的衣甲,奪了他們戰(zhàn)馬都是輕的,若阿爺年輕之時,定然全剁了他們的腦袋!”
“蠢貨沒資格活著!”
石日歸陰沉著臉翻看手里紙條,冷聲說道:“我兒退守河邊,那苻洪卻一再逼迫,三處包圍,五倍于我軍之卒,若冒然前行,最后是什么結果?”
“戰(zhàn)敗被俘?”
“棄械投降?”
“五倍于我軍,我兒若強行通過,戰(zhàn)敗了,只能說明我上庸公府今非昔比,可若勝了……不言枋頭數(shù)萬大軍圍捕之下能否逃得性命,入了鄴城又當如何?”
“哼!”
石日歸陰沉著臉冷哼。
“沒腦子的橫沖直撞者,早他娘地連渣渣都不會剩下!看似胡鬧亂來,也不過是告訴世人,他苻洪不過是以大欺小,以多欺少!”
“小五今時年僅十六,就算胡為,也是小兒胡為,真正老狐貍也只一笑了之,笑罵那苻洪胡子一大把卻欺辱一小兒,于我國公府又損了幾時威嚴?”
“梆梆……”
就在這時房門輕響,弓背老管家推門走了進來,來到床前一禮。
“老爺,剛剛來的消息?!?p> 石日歸神色不變接過信件,看著信件內容,嘴角微微上翹。
“倚強凌弱……”
“苻洪,你是在找死!”
“去信隴西、朔州、并州、幽州,彈劾苻洪、姚戈仲聚兵枋頭二十萬,堵住南北道路意圖不軌,阻塞天王圣皇圣意無法過河而治天下,當罪之!”
“為老爺寫一份奏折,就說小五年輕氣盛、意氣用事,竟違背天王圣皇圣意,遇困難、刀兵加身竟怯懦退縮,當革去關內侯之爵,當罰其邊地戍守十載!”
石日歸嘴角上翹,抬眼看向兒子,不平不淡道:“信件由你親自送往,帶著阿爺?shù)膰⌒牛渝e父罪之,向大王懇請削去阿爺國公之爵?!?p> “???”
石法孝大驚。
“阿爺……”
“閉嘴!”
石日歸雙眼猛然抬起,陰冷氣息讓人畏懼。
“阿爺怎么會生了你這般的蠢貨?!”
石日歸猛然轉頭看向弓背老管家,冷聲說道:“信件中多加一句,麻秋將軍起于微末,雖兵敗受辱,事主卻忠勇勤勉?!?p> 老管家猶豫抬頭,眼角余光掃了眼臉色劇變的石法孝,心下嘆息,只得抱拳答應。
“諾!”
石日歸擺手,一臉漲紅的石法孝終于反應了過來,終于知道了自己將要失去什么,想要跪地認錯,石日歸卻翻身不愿理會,沉默站立許久,低頭默默退出房門……
“記著,阿爺要死了,想要保住性命,就要學會低頭,學會如何借勢?!?p> “小五出身乞活流民,尤善死中求活,也遠比你們聰明許多,治人先治己,自己笨一些就要承認,阿爺活著,你們笨一些,做了蠢事,阿爺都可以護著你們,阿爺死了,人走茶涼,能幫你們兄弟的,或許也只有你們看不起的小五?!?p> “也莫要責怪阿爺推薦了麻秋,莫要記恨不滿,你們還沒能力從苻洪、姚戈仲手里搶得一部族眾,一個毫無還手之力的娃娃懷抱著個金娃娃,那就是取死之道。”
……
“阿爺死后,莫要倔強,要學會與人相善,雖活著委屈了些,卻可保住自家性命,能活了阿爺如此年紀,這個世道……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