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風(fēng)起云涌

　　唐月輕到達(dá)渭州時，迎接他的是一名副將，西北軍的老大李繼隆自從雪夜襲擊隆城后便一直在六盤山西面和李曦的兒子李允的羌兵交戰(zhàn)，至今未歸。

　　“末將渭州團(tuán)練使種從，特來迎接黜置使大人！”

　　這個副將鎧甲上全是斑駁的刀劍劃痕，神色堅毅，虎背熊腰。一看就是久經(jīng)沙場的老將。不過年齡倒是沒多大，三十歲出頭的樣子。

　　唐月輕上前扶起他，和善的說道:“種團(tuán)練不必多禮，本官年幼，又無經(jīng)驗，更是初到西北，以后還要種團(tuán)練多多照顧才是?！?p>　　“大人說得哪里話，請。”

　　種從被這個朝廷派來的年輕人謙遜平和驚訝到了，原本聽說來人是個二十多歲的小毛孩，他以為又是和以往一樣的宦官之后一樣，是來貼金的，可眼前這個年輕人云淡風(fēng)輕，謙遜有禮，不擺架子。他不著痕跡的往后望了望，領(lǐng)頭的那幾員將領(lǐng)不像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各個都緘默無聲，一看就不是等閑之輩，身后的士卒更是隊列整齊，旗幟鮮明。只有訓(xùn)練有素的軍隊才會如此。

　　唐月輕跟隨種從來到李繼隆辦公的府衙，先帶著他處理了交接，熟悉了城中和周邊態(tài)勢后，便設(shè)宴款待唐月輕，渭州留守的將領(lǐng)都陪同參加。

　　沒過幾日，前線的李繼隆大敗李允，斬首三千而還，唐月輕起了個大早，和種從一起去迎接他的這位傳奇上司。

　　種從不知道，不代表李繼隆不知道，唐月輕江淮之戰(zhàn)的威名早已傳入他的耳中，他也很想見見這個年輕人。

　　“下官唐月輕，見過……”

　　“月輕啊！數(shù)年前只在朝堂走過一面之緣，不想你已經(jīng)功勛卓著，叫為兄甚是羨慕佩服！走走走，進(jìn)府說話！”

　　正當(dāng)唐月輕要正經(jīng)的參見李繼隆時，他卻打斷唐月輕，熱情的將唐月輕拉進(jìn)府衙，同他一起坐在上首位置。

　　待眾人坐定后，李繼隆冷峻的臉浮現(xiàn)笑意，一手枕著桌子，身子傾斜對唐月輕說道:“我雖常年在西北，卻也深知月輕的威名，救大名府，敗林仁肇，平夏問道，真是英雄出少年吶！如今陛下派月輕來助我，真是如虎添翼，何愁李曦不滅，邊疆不寧！”

　　唐月輕擦擦汗，拱手說道:“那……那我就斗膽喊一聲哥哥了，哥哥說的話真是羞煞人也，小弟不過是運氣好，手下將士拼命罷了，哪里比得上哥哥縱橫南北，威震天下?！?p>　　李繼隆擺擺手，笑著說道:“行了行了，咱們倆也就不要互相吹捧了，來來來，我為你介紹介紹諸位同僚。”

　　李繼隆伸手指著種從說道:“這是渭州團(tuán)練使種從，想必你已經(jīng)見過了。”

　　種從拱手說道:“下官奉命迎接唐大人，已經(jīng)教大人認(rèn)識了。”

　　李繼隆點點頭，指著下面的人一個個介紹過去:“這是涇源路步軍統(tǒng)領(lǐng)史宣，這是慶州通判，馬軍統(tǒng)領(lǐng)田政則，都是比較得力的同僚?！?p>　　兩人向唐月輕行禮，唐月輕也還禮，向西北軍眾人介紹了張恒遠(yuǎn)，楊楚雄，呼延贊等人，眾人紛紛見禮后，唐月輕開始詢問正事:“哥哥，不知李曦如今是什么動向？手下又是什么情況？”

　　李繼隆笑臉不在，轉(zhuǎn)而凝重的說道:“這賊人，祖上一直是地方貴族，平日里就擁有大批武裝兵丁，自我朝開始，陛下為穩(wěn)局勢，便對他拉攏懷柔，此人本來就盤踞銀州，靈州諸鎮(zhèn)，乃是前朝遺留的藩鎮(zhèn)，后來見大宋四邊烽火，又聽聞夏問道叛亂，便起兵造反，手握六萬人馬，依托遼國的支持，又聯(lián)合吐蕃諸部，盤踞在賀蘭山北，黃河岸南。我雖有心除之，奈何此賊狡猾，久久不能剿滅。這李曦雖然詭計多端，但打起仗來才能平平，可他的侄子李沂，卻不是庸碌之輩，上次六盤山之戰(zhàn)，我就是輕敵冒進(jìn)，敗于此人之手。兄弟若是遇上，千萬要小心?！?p>　　唐月輕心中有些驚訝，這個素未謀面的準(zhǔn)大舅哥，這么厲害的嗎？連李繼隆這樣的曠世名將都在他手下翻過船？

　　“哥哥放心，小弟若是碰上，定要為哥哥報仇！”

　　李繼隆哈哈大笑，不置可否，繼續(xù)說道:“陛下的旨意我也知道了，兄弟既是副都署，那便直言就是，你認(rèn)為如今咱們該怎么辦？”

　　唐月輕心里對李繼隆好感倍增，簡簡單單幾句話，就給自己在西北諸將面前開平了路，兩人交情不深，他能這樣做，確實是厚道的。名將就是名將，僅僅從處理同僚的關(guān)系來看，就已經(jīng)可見一斑。

　　“哥哥，小弟來時研究過李曦，其勢力內(nèi)部錯綜復(fù)雜，并非鐵板一塊，羌人，黨項人，漢人，草原人，遼國人混作一團(tuán)，全憑搶掠金銀財寶，駝馬牛羊來維持人心，小弟以為，解決李曦的部落人馬，其他人也就散了。其次是，賀蘭山和六盤山相對，皆不可越，與其一直在靈州同他們糾纏，不如從熙州出兵，先切斷李曦和吐蕃的聯(lián)系，斷其一臂。至于接下來如何，咱們見機(jī)行事。小弟愚見，哥哥可不要笑話?！?p>　　李繼隆認(rèn)真的聽完，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十分觸動，這個唐月輕，確實不是浪得虛名。一來就看穿了李曦的勢力組成。他想切斷李曦和吐蕃的聯(lián)系，這點李繼隆早就想到了，出兵隆城就是因為這個目的。李繼隆真正驚訝的是，這個年輕人不驕不躁，和自己的想法不謀而合，很沉穩(wěn)。和這樣的人搭檔做事，能省不少心。

　　“月輕，你所說的，都和為兄想法不謀而合，前番出兵隆城，正是切斷吐蕃之意。守衛(wèi)隆城的乃是李曦之子李允，無能鼠輩而已，為兄之意，月輕你帶兵守隆城，奪下吉州，防御吐蕃。我親自帶人出兵靈州，直擊李曦本部，到時候月輕你帶兵回援，兩路齊進(jìn)，共取銀州，你意下如何？”

　　唐月輕問道:“哥哥，不知你說的那李沂身在何處？”

　　李繼隆想了想說:“此人身在銀州，他負(fù)責(zé)靈州防御?！?p>　　唐月輕聽了，起身鄭重行禮道:“哥哥，小弟素聞吐蕃人兇悍，恐怕不能得勝，到時候萬一延誤哥哥的軍機(jī)，反倒不美。小弟自請從靈州出發(fā)，取了李沂，到時候再勞煩哥哥搖助，咱們共破銀州！”

　　西北諸將皆面色疑惑，李繼隆也心中奇怪，他起身說道:“月輕，李沂可比吐蕃人難對付，你確定嗎？”

　　唐月輕堅定的點點頭說道:“哥哥的美意，小弟心領(lǐng)了，只是心意已決，還望哥哥成全。”

　　這小子看著不傻啊……自己照顧他，給他軟柿子捏捏不好嗎？怎么趕著趟的要去啃硬骨頭？

　　李繼隆沉思片刻，也罷，自己取了吉州，直逼銀州的話，李沂必定回援，到時候靈州估計也沒多少人馬，這樣也行。

　　“既然兄弟執(zhí)意如此，那我便依了你?！?p>　　雙方交談后，約定了日期，便各帶兵馬，兵分兩路出發(fā)。

　　三萬西北軍，殺氣騰騰的奔向定下的目標(biāo)。李繼隆怕唐月輕萬一失利，渭州會有麻煩，便下令軍隊快速移動，想要盡快拿下吉州，減輕唐月輕的壓力。

　　唐月輕悠哉悠哉的帶著手下人馬，一路游山玩水，慢悠悠的朝靈州移動，順便派小五去銀州和李沂接頭。

　　銀州城中，氣氛緊張了起來，商鋪關(guān)門，城中宵禁，到處都有兵馬調(diào)動的跡象，各地都有軍士巡邏。

　　城中心的將軍府，李曦坐在虎皮座椅上，和眾將議事。李沂也在內(nèi)。

　　“宋軍新來了個副都署，李繼隆和他兵分兩路，朝著咱們來了。李繼隆親自帶人往吉州，這個新來的副都署，往靈州。你們都說說，該如何抵擋？”

　　立刻就有一個文人模樣的人說了出來:“首領(lǐng)，卑下以為，李繼隆一路才是最主要的，此人是我們的老對手，最為難纏。至于那個什么新來的副都署，靈州城高墻深，只需堅守不出，他自然奈何不得?！?p>　　李曦點點頭:“說得不錯?！?p>　　李曦的兒子李允，生著嬌生慣養(yǎng)的白凈皮膚，穿著華貴的服飾，站在這些文官武將中顯得格格不入，卻踴躍發(fā)言:“不錯，那李繼隆趁我在銀州，出兵襲擊了隆城，可惜我和親衛(wèi)不在，守城的新兵無用！不然定叫他有來無回！”

　　眾人都面露古怪，叫李繼隆有來無回？

　　就你？

　　拉倒吧……

　　不過鄙視歸鄙視，馬屁還是要拍的，先前說話那文官立刻諂媚的笑道:“那是，少主出馬，那李繼隆能是對手？此番還敢不知死活的過來，咱們定要報仇！”

　　“是極！是極！”

　　“不錯，少主威名赫赫，他見了還不得嚇破膽？”

　　李沂面無表情的待在人群中，一言不發(fā)，有一個遼人模樣的統(tǒng)領(lǐng)忍不住，摸著胸口說道:“你們聊，我去趟茅廁?！?p>　　待他出去，就聽到屋外傳來“嘔～”的聲音，先前夸贊的幾人都面色尷尬，李允冷哼一聲，要是換了別人，敢這般如此，早就拖出去砍了！可這人是遼國就在這里的兵馬統(tǒng)領(lǐng)，動不得……

　　李曦看了看在場的眾人，轉(zhuǎn)向李沂問道:“沂兒，你認(rèn)為該當(dāng)如何？”

　　李沂聽了，上前恭敬的拱手說道:“叔父，侄兒覺得李繼隆雖然來勢洶洶，可吉州地處我們的勢力外圍，并非主要地區(qū)，唯一的可能就是他要切斷我們和吐蕃的聯(lián)系。至于那新到的副都署，侄兒愿提一支兵馬，定能斬其首級，之后圍攻渭州，渭州乃是宋廷西北重地，邊府所在，李繼隆必定回救，那時少主率兵攻打，使他收尾不能相顧，如此定能大獲全勝！”

　　“好！”

　　李曦拍案而起，興奮的說道:“沂兒聰慧，與老夫不謀而合。老夫也是如此認(rèn)為，這李繼隆是故布疑兵，實際上是想切斷我們和吐蕃的聯(lián)絡(luò)。傳我將令！李允率兵兩萬進(jìn)駐固縣，時刻盯著李繼隆的一舉一動。李沂率兵八千，支援靈州，襲擊渭州。老夫親自率兵坐鎮(zhèn)銀州，咱們遙相呼應(yīng)，依計而行！”

　　“是！”

　　李沂心神不定，回到家中，楊氏扶著腰出來迎接。李沂見了妻子，不再去想這些雜念，連忙上前扶著妻子，眼神寵溺又責(zé)備的問道:“不是說了不要出來嘛，有著身子，還到處亂跑?！?p>　　楊氏瞪了他一眼，說道:“你是擔(dān)心我，還是擔(dān)心你的孩子？”

　　李沂毫不猶豫的說道:“自然是擔(dān)心你。”

　　楊氏姣好的面容浮現(xiàn)淺笑。

　　“和孩子……”

　　楊氏轉(zhuǎn)身就往屋里走，李沂趕忙小心的追上去扶著她:“都要做娘的人了，可不能再孩子氣～”

　　楊氏沒有再提這些，而是關(guān)切的問道:“今日去議事，都說了些什么？我聽瓊兒說，外面到處都是兵馬在走，發(fā)生什么事了？”

　　李沂扶著楊氏坐下，說道:“宋廷李繼隆率兵攻打吉州，他命令我?guī)П饲仂`州，伺機(jī)襲擊渭州?？赡芤x開你一段時間?！?p>　　楊氏聽了，面色奇怪:“你要攻取渭州？那為何只有八千人？”

　　“八千夠了?！?p>　　楊氏按住李沂的手說道:“相公，妾身知道你善于用兵，精通行伍?？涉硪矔r常聽你說起，攻城費力，非數(shù)倍兵力不能勝之，那宋廷要取靈州，人數(shù)豈能少了？你只帶八千人……”

　　李沂哈哈大笑，說道:“娘子現(xiàn)在可是厲害了，都要教我打仗了?！?p>　　楊氏埋怨的看了李沂一眼，說道:“妾身沒有和你開玩笑，你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和孩子怎么辦？”

　　李沂見妻子黯然，摟著她到自己懷里，柔聲說道:“放心，我一定會平安回來的，我何曾哄騙過你？”

　　正在夫妻二人說話間，院子傳來聲音，二人分開，李沂起身走出屋子，見小二回來了，還帶著一個一身黑斗篷的人。

　　李沂背負(fù)著雙手站在臺階上，剛要開口，那穿著斗篷的人便跪了下來。

　　“見過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