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冬雨
一間漆黑的屋子里,有一張寬大的木床。
在床上躺著一個,面容枯槁年輕人。
他雖然蓋著棉被,但全身還是抖個不停,仿佛冷到了極點。
空洞的雙眼望著天花板,臉上因為驚恐,已經(jīng)變得扭曲。
嘴里喃喃的念著:“她要來了,她要來了……”
突然房門一響,一道微弱的光亮照在他的臉上。
男子一聲驚呼,臉上就像被火燒到一般,猛地將頭縮進被子里,全身縮成一團,不停的發(fā)著抖。
“咦,還是冷嗎?奴家又拿來了一床被子過來,保證郎君不冷了?!?p> 聲音冰冷滑膩,就像一條小蛇,鉆進男子的腦袋,啃噬著他的大腦。
隨即一條充滿了奇怪香味的棉被,蓋在那抖動的被團上。
如果柳寧在這,一定會聞出來,那是香燭的味道。
這是一床給死人蓋的棺材被!
“??!”
男子歇斯底里大吼,仿佛只有用這種辦法,才能發(fā)泄心中的恐懼。
定海樓五層,一個寬大的包間里。
“這是百年的梨花春,咱們這邊可是很少能喝到的。柳義士,崔公子,請!”
柳寧喝了一酒,問道:“請問肖掌柜,我們什么時候見過,小子實在想不起來了。”
“那十八家被盜的商戶,好像都是縣城的,應(yīng)該沒有您吧。”
崔永林也有些好奇的,看向肖掌柜。
他也想知道怎么一個大商賈,是怎么認識柳寧的。
肖掌柜爽朗的一笑。
“我是昨天在黃風鬼授受大會上見過柳義士,義士可還記得,曾經(jīng)幫您仗義直言的花陽秋,花老哥?!?p> “當然記得,花東家?guī)瓦^我,我自然銘記在心?!?p> “我與花陽秋是十幾年的老交情了,當時我就站在他旁邊?!?p> “您瞧我這記性,我說怎么看您有些眼眼熟,原來是這樣,真是失禮?!?p> 柳寧露出恍然之色,忙端起身敬酒。
幾杯酒下肚。柳寧見肖掌柜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忙開口問道,
“肖掌柜,您請我們上來吃飯,應(yīng)該還有其他的事吧?”
肖掌柜的臉色瞬間垮了下來,苦笑道:“柳義士真是明眼人,我確實有件事想請義士幫忙?!?p> “我早年忙于生意,對犬子疏于管教,讓他養(yǎng)成紈绔的性子?!?p> “就在五天前,他帶人去縣城游玩,結(jié)果下人回來了,他卻沒回來。到現(xiàn)在活不見人,死不見尸的?!?p> “是不是綁票?您報官了沒有嗎?”
“要是綁票,綁匪一定會聯(lián)系我的,畢竟他的目的是錢,不會這么一聲不響的。”
“官自然是報了,衙門已經(jīng)立案,王巡捕帶人城里城外尋搜了個遍??墒钦伊撕脦滋欤B個人影都沒見到?!?p> “后來我就求到花老哥那里,他在縣城多年,想讓他幫我找找看。結(jié)果就碰到了你的事?!?p> 柳寧點點頭,原來是這樣,難怪昨天沒看到王巡捕,原來他出去找人了。
“肖掌柜,事情我可以答應(yīng)您,但找人我可不擅長,您可別把希望都壓我身上。我可承擔不起。”
“只要柳義士能答應(yīng),肖某人就感激不盡了,至于結(jié)果……我已經(jīng)有了心理準備?!?p> “但為人父母的,面對孩子的事,總希望能出點奇跡不是?!?p> 這個縱橫商界幾十年的定海樓大掌柜。
此時眼中竟然泛起淚光,聲音也微微的哽咽起來。
老年喪子,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人生之大不幸!
柳寧嘆了口氣。這種痛苦,是他這樣的年輕人,是難以理解的,
“肖掌柜放心,我一定竭盡所能,幫您把公子找回來!”
柳寧斬釘截鐵的說。
崔永林三人,也承諾會全力幫忙。
肖掌柜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朗聲道:“拿上來吧。”
房門一開,三個手捧托盤的人走了近來。
前面兩個托盤上,各有十捆,用紅紙封好的圓形紙卷,看起來沉甸甸的。
最后一個托盤上放著兩本薄薄的小冊子。
“小小心意,希望兩位能夠收下?!?p> 兩個下人端到托盤來到,柳寧與崔永林面前。
兩人都是一愣,知道這里面裝的肯定是龍洋,看大小,每封應(yīng)該有十個,合起來就是一百個龍洋。
折合成銅錢就是每人十萬!這可不是一筆小數(shù)啊。
最重要的是,這還什么都沒干呢,就給十萬,簡直就是拿錢往外面撒。
“這不合適,畢竟我不能保證事情一定成?!绷鴮幫妻o道。
崔永林則眼神轉(zhuǎn)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柳義士,你就收下吧,畢竟我是個生意人,幾十年來都習慣了,就當你讓我這老頭子能多安一份心,行嗎?”
柳寧心中一震,果然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剛伸手去接托盤。一旁的崔公子,已經(jīng)一把將托盤搶了過來,隨手交給身旁的少年,讓他裝進書箱里。
“放心吧!老掌柜,我們一定會盡快找到貴公子的!柳兄還不快收起來,不要辜負老掌柜的一片心意?!?p> 柳寧苦笑著把錢收了起來,道:“多謝掌柜厚賜?!?p> 肖掌柜點點頭,又從另一個托盤里拿起兩本冊子,分別遞給兩人。
“這是我兒從進城到失蹤的詳細信息,給兩位做個參考。”
柳寧結(jié)果來翻了翻,發(fā)現(xiàn)記錄的很詳細,甚至一頓吃了幾碗米飯,上茅廁用了多長時間都有記錄。
肖掌柜道:“好了,時間不早了,我已經(jīng)安排了四間上房,幾位早點休息吧。”
“不必麻煩了,我還有急事,要連夜進城,就不打擾掌柜了,”
轉(zhuǎn)頭又對崔永林說:“崔公子,我就先走一步?!?p> “那就祝柳兄一路順風吧?!贝抻懒植粺o感慨的說。
柳寧拒接了肖掌柜的好意,出了定海樓,翻身上了騾子。
回頭對肖掌柜道:“有了消息一定第一時間通知您!”
說完便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了。
剛一出江平鎮(zhèn),就聽見身后有人喊。
“柳兄,等等我……”
柳寧回頭,發(fā)現(xiàn)竟然是崔公子追了上來。
崔永林一邊喊,一邊催促馬童快點跑。
那馬童雖然體力不錯,但此時也已經(jīng)氣喘吁吁。
“公、公子,咱們現(xiàn)在又有錢,又有地方住的,干嘛還出來追他呀?”
崔永林橫了他一眼道:“你懂什么,在我最落魄的時候遇到他,然后立馬有錢了,這說明什么?”
馬童不解:“說明什么?”
“說明他福緣深厚,是我的福星,我一定要的跟在他身邊,看看還能不能蹭到點福氣?!?p> 馬童翻了個白眼,暗想公子什么時候變得這么迷信了。要是被老爺知道,一定打斷他的腿。
不過那是以后的事情了,可憐自己的兩條腿現(xiàn)在就要跑斷了。
柳寧看著上氣不接下氣的馬童,又看了看崔永林。
奇道:“崔公子怎么跟過來了?”
“別叫什么催公子了,你就叫我崔兄吧。咱們一見如故,一起來的也一起走,走夜路,咱哥倆一塊!”
柳寧心中一暖,別看崔永林一副世家公子的打扮,還真是夠仗義的,大冬天的不睡覺,陪自己一起趕夜路。
“那就多謝崔兄了?,F(xiàn)在咱們離安陽縣城不過三十幾里,咱們走慢點,讓這位小兄弟歇歇吧,最多一個來時辰也就到了?!?p> 馬童感激的看了柳寧一眼,沒有說話,低著頭繼續(xù)大口的喘氣。
雙月當空,云淡星稀,卻突然不知從何處,來了一片黑云,隨即狂風呼嘯,在風中還夾雜著豆大的雨點和鵝毛般的雪花。
夜風很冷,冬天的夜風更冷。
濃密的雨點和大團的冰屑拍到崔永林臉上,就跟被小刀子割一樣疼。
“柳兄這風雪太大了,咱們暫且先避一避,等風雪小點再走也來得及。而且就算咱們能走,牲口也走不動了?!?p> 柳寧嘆氣,翻身下了騾子,這也太倒霉了,越著急回苦叔家,就越回不去。不過這風雪也夠奇怪了,那么大的雨,竟然還能夾雜雪花?
無奈只能扯著騾子向路旁樹林走去,在樹林的后面有燈光閃動。
幾人來到門前發(fā)現(xiàn)是一座寺廟。
廟門上掛著一個斑駁的大匾,上寫慈云寺三個大字。
柳寧剛要敲門,便被崔永林攔住。
“柳兄且慢,你有沒有聽過‘寧可夜宿荒墳,不可旅居古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