適逢煙花在空中乍響,盛筵抬眸望著她,對視片刻后,翩然坐起身來,半倚著闌干,自訕道:“你既有此一問,我若仍故作懵懂,倒引人齒冷。卻說也無妨?!?p> 盛筵耷拉著眼簾,倒像閑談他人之事般道:“你向來自詡聰明,今朝中之勢想來也略知一二?!?p> 沈月泠道:“不敢妄論。”
“夸你聰敏知事,倒像是夸錯了般。”盛筵扶額搖首,醉眼迷蒙著,伸出凝脂白玉般的指尖輕點(diǎn)了點(diǎn)她眉心,道:“別的不提,陸家與遲氏一族你可知?”
沈月泠煙眉輕蹙,咬牙細(xì)想片刻,仍是搖頭不信道:“便是如此,也不應(yīng)……”
“這可稀罕?!笔Ⅲ圯p嗤一聲,懶懶道:“你當(dāng)他公西蘭錦真是個什么正人君子兼有孔孟之德不成?便是再如何賢明,總歸是坐在那個位置上,也就少不得一些權(quán)謀之術(shù)。”
“皇后又如何,也不過是枚棋子罷了?!?p> 沈月泠見她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雖知無益,但一時心不由己生出幾分慍怒悶氣來,顰眉蹙頞道:“荒謬!”
“哪里荒謬?”盛筵見她臉都?xì)饧t了,更覺好笑,支起手來抵著額角,斜目望去,眼尾略勾,惑如山魅,輕啟唇道:“如今他公西家的江山,誰都可以坐上后位,惟陸家女兒不行?!?p> 最后斷下結(jié)論道:“或早或晚,都留我不得?!?p> 沈月泠心中猛然一沉,猶如萬蟻噬心,說不出的煎熬難忍,不由得輕喘著緩了口氣,眉眼間浮現(xiàn)出幾分氣躁,脫口而出道:“你為何不告知陸大人此事?便是在皇宮里也有遲太后,你的親姨母……”
“是我自愿的?!笔Ⅲ鄞驍嗔怂脑?,只如是道。
沈月泠倏爾啞然,竟有如一盆冰水兜頭澆下,令她遍體身寒。
盛筵款款站起身來,握著手里的暖爐,望著她輕笑道:“誰教當(dāng)初識人不清,一葉障目,偏只顧了兒女情長,不知其他。如今便是再將他看得通透,寒心徹骨,一顆心也是收不回來了。又想著他既不肯還,便從他那里討幾分‘愧欠’,叫他常掛于心也好?!?p> “只是不曾想,他竟薄涼至斯罷了?!?p> 盛筵說完,見沈月泠神色晦暗,眸光幽沉,便知計(jì)成,心下一嘆,不再多言。左右如今萬事俱備,只待東風(fēng)了。
思畢,神色復(fù)又帶了幾分醉懶,戲謔道:“夜已深,貴妃娘娘可該回殿安寢了?”
沈月泠抽回神來,便見她笑若繁花,美得不可方物,不由自主悸動神癡,與此同時心尖卻又伴隨著一陣細(xì)密針扎般的刺痛,絲絲縷縷如切如磨,令她冷汗涔涔,幾乎疼得叫出聲來。
她切齒咬了一下舌尖,指尖狠狠卷縮起來,半刻方才勉強(qiáng)按捺住。
沈月泠眼里的水霧在夜色里看得不甚清明,她輕眨了眨眼,故作調(diào)侃道:“皇后娘娘可是不勝酒力乏了?若想臣妾攙你回去歇著直說便是。”
說著果真上前來搭住了她的手腕,指尖涼如春寒翠露,盛筵本就寥寥無幾的酒意霎時散了個干凈,欲掙無果后,便由得她牽著自己回了清露殿。
剛至殿外,碧綃已忙不迭迎了出來,盛筵順勢抽回手,讓碧綃攙著她,爾后轉(zhuǎn)回身去看著沈玉泠,道:“你可要吃會茶再回去?”
沈月泠搖頭道:“且回罷。”
盛筵便點(diǎn)了幾名宮奴送她,正待轉(zhuǎn)身,沈月泠忽將她拽了回來,欺身上前去,抬手為她理了理鬢絲,低聲耳語道:“七日塵的解藥……我會幫你?!?p> 盛筵一怔,回過神來時,沈月泠已走出去極遠(yuǎn),身旁宮娥掌燈,侍奴圍簇而行,地上人影輕晃,宛若裊娜綽約之態(tài)——一派熱鬧奢華之景,卻無端讓人品出幾分寂寥孤冷之意來。
盛筵撫額輕按,暗道許是酒尚未醒故。
然解藥卻是不必的,她從未將此放在心上。只是正好借此在沈月泠和公西蘭錦之間豎起又一道隔閡,使他二人再難心意相通罷了。
再待最后一樁事了,便任他公西蘭錦百般討好、萬般深情,沈月泠也斷無可能會愛上他,屆時陸輕顏所想要看到的,必會一一呈現(xiàn)于眼前。
她期待著享用珍饈美饌的那一刻。
山水之卿
某山水:有點(diǎn)點(diǎn)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