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女,多拿個碗,陪我一起喝點?!?p> 洛梳梳有些意外,沒想到洛寒天會一語道破她的真實身份。
素女,江湖問素的素女?
徐虎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洛梳梳,那神情像是想要瞪破自己的眼睛。
洛梳梳褪下了臉上的面具,露出了素女的真容。
“現(xiàn)在此地都是江湖人了。”素女無奈的癟了癟嘴說道,隨后去了廚房拿碗。
江湖兒女就沒有幾個是完全不能沾酒的,此時主子開恩,有酒喝素女也是求之不得。
徐虎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tài),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尷尬地笑了笑。
“居然,居然……”他看了眼洛寒天自嘲地一笑,“我還以為畫仙是單槍匹馬來闖這京城的龍?zhí)痘⒀??!?p> 洛寒天不動聲色地將酒一壇壇的擺好,然后點了點數(shù)。
他拿酒的時候是不問自取,并沒有給錢。
當然,不是洛寒天有意想吃霸王餐,實在是入夜了,一次性買酒過多容易遭人耳目。
洛寒天不喜歡惹麻煩,更不喜歡被人當做籠中鳥兒看。
“我呢,確實也是一個人來的,在這里遇到她,也是緣分?!?p> 洛寒天快速地為兩人倒了碗酒,隨口回答道。
素女乖巧地接過洛寒天為她倒?jié)M的酒,搬出凳子坐到了一邊。
今夜,她只是個陪客。
徐虎喝酒如同喝水,用牛飲二字來形容也不為過。
只見徐虎將洛寒天為他倒上的酒一飲而盡,然后還嫌棄碗太小,直接隨手扔到地上,拿起酒壇就嘩嘩的往嘴里倒。
一壇酒,幾息之內(nèi)就光了。
洛寒天見狀無奈地挑了挑眉,心說你這樣喝酒能嘗出酒味兒么?
“喝慢點兒,二十壇,還有很多?!甭搴烊滩蛔〕鲅蕴嵝选?p> “反正不是我請客,多喝一口就賺一口。”徐虎卸下金屬手臂,用手擦了擦嘴。
洛寒天很無語,但是他隱約猜到了原由。
借酒澆愁是江湖漢子生活的常態(tài),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東西壓在了徐虎的心里。
“隨你?!甭搴煜矚g隨人心意。
徐虎又一次開了一壇酒一飲而盡,一口干了之后打了個嗝兒,呼了口氣。
酒是陳年佳釀,上等好酒,好酒都是有勁兒的。
“畫仙,江湖共主之戰(zhàn)后的這三年來你去了哪里?”徐虎還是沒忍住,問到了洛寒天這些年的行蹤。
徐虎找了洛寒天三年,期間花了不少冤枉錢去向販夫走卒買消息,但是均是一無所獲。
“游山玩水,修心養(yǎng)性?!?p> 八個字,洛寒天概括了三年來他的行蹤。
徐虎繼續(xù)開壇,這次只喝了一大口,沒有一口氣悶光。
徐虎臉色有點微紅,說道:“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三年?”
洛寒天皺了皺眉頭,回答:“你找我干嘛?”
徐虎睥睨而視,不答反問:“你可知道,這三年來江湖快被朝廷蒸干了?”
江湖被蒸干了?
洛寒天抿了一口酒,好生咀嚼了一番這幾個字,以為妙極!
“我剛到京城,有所耳聞,但是知道的并不詳盡。”
“那我來告訴你?!?p> “愿聞其詳?!?p> “這三年,除了皇上看不上眼的江湖小勢力,江湖中但凡有點名氣的勢力全部被點了名?!?p> “嗯,這個我知道。”
“朝廷說讓我們派些當代英豪入駐江湖廟,其實就是…招安?!毙旎⒊稣邪捕?,牙齒緊咬。
洛寒天抬眼看了一下徐虎,徐虎眼睛赤紅。
好似怒意滔天!
“嗯。”洛寒天覺得他對此沒什么話好說的,淡淡地點了點頭。
徐虎接著說:“江湖勢力,只有三種下場?!?p> 洛寒天伸了伸手,示意你接著說。
徐虎痛飲一口。
“一拒絕,拼,然后像輕音谷一樣被滅門,滅宗。二接受,穿上官服當奴才,像我一樣。”
“什么?輕音谷被滅門了?”洛寒天難以置信,瞬間轉頭看向素女。
素女眼神閃爍,低下了頭。
洛寒天沒有問過,素女也沒有多說。
輕音谷,嚴格來說不算是江湖勢力。
她們是一群苦命女子自發(fā)聚集在一起的組織,最后人數(shù)形成了規(guī)模,為了謀生學了點技藝。
輕音谷主要是撫琴奏樂,為過路的江湖中人提供一個歇腳休息的場所。
她們武功都不算高,門中一流高手也只有一個:現(xiàn)如今已經(jīng)將近六十歲的音婆婆。
但是,她們的人緣不錯,江湖中愿意當護花使者的兄弟同盟很多。
因此,她們?nèi)兆与m然清苦,但也不算太差。
聽到她們被滅門的消息,說實話,洛寒天是很痛心的。
徐虎看了眼洛寒天震驚的表情,冷哼一聲,沒有回答,繼續(xù)說道:
“最后一種,就是你們。閻羅殿不知道在哪里,弄神堂不知道都是些誰,還有那些找不到人的宗派。”
徐虎咬牙切齒:“只有你們這樣的無根浮萍,即使是被點了名也依舊能夠置身事外?!?p> 江湖共主柳輕絮發(fā)出江湖令時,徐虎的夢想就是置身事外。
但是,他的夢想還沒有努力,就在弟子們的尸骨倒下時破碎了。
洛寒天眼神閃爍,溫和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冰寒。
“輕音谷,還有那些被滅門的宗門,是誰干的?”
徐虎指了指身上的官服,飛魚服,說道:“我們?!?p> 洛寒天眼神驟然一冷,徐虎背脊發(fā)涼,剎那間就清醒了一點。
“同為江湖兒女,你們這是手足相殘,我不信你們沒有聽過輕音谷女子彈奏的曲子。”
洛寒天當即壓住怒意,還算是理智蓋住了沖動,沒有就地抽徐虎一耳光。
但是,徐虎一瞬間的心虛過后立馬又氣勢上漲,表情變得兇惡,好像是要擇人而噬。
只見他站起身,咕嚕咕嚕地連飲三壇酒,喝光一壇就把壇子用力的砸在地上,喝光一壇就砸一壇……
徐虎喝完酒,對著洛寒天怒目而視,眼睛里就快要噴出了火。
“我們當然聽過,倒是畫仙,你聽過嗎?你聽過嗎?”
你聽過嗎?
徐虎厲聲詰問,嗓門大得如同怒吼。
他在怪我!
洛寒天讀懂了徐虎的眼神,有些詫異。
你憑什么怪我?
徐虎嘴巴里的牙齒磨的吱吱作響,但是終究還是沒有行動。
像是一個泄了氣的巨大皮球,徐虎一屁股就打算坐在凳子上,但是沒成想自己太重,凳子不堪重負直接散架。
徐虎一屁股就懟到了地上。
場面有些難看。
但是,素女善解人意,她一句話都沒有多說,抽出自己屁股下方的凳子丟給了徐虎,然后自己起身去了屋子里又找了張凳子。
沒有心情去笑話他,洛寒天心里也不是個滋味。
輕音谷的名聲極好,很多江湖俠客慕名而去,就為聽她們那些蒙面的姑娘彈奏一首曲子。
洛寒天初出江湖時,圖新鮮也去過。
“你們動手時,遇見音婆婆沒有?”
“遇到了?!?p> 徐虎一行熱淚流下了臉頰,他至今還記得那個老人為了讓門中女子逃跑,即使自己口吐鮮血,也要用盡全力的握住自己的拳頭。
徐虎覺得以音婆婆的武功輕功,面對自己即使硬拼不過,如果想逃脫也是可以逃脫的。
但是,沒有如果。
問到了這里,洛寒天不想再問了,心頭涌起了一陣難過。
他記得那個慈祥的老人家。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音婆婆還說要為洛寒天物色一個大美人兒當暖被窩的媳婦兒。
沒了。
沒有對視,洛寒天和徐虎兩人不約而同的抱壇痛飲。
一口氣喝得干嘔,徐虎停了下來喘著粗氣,安慰還在閉目狂飲的洛寒天道:“沒事,我也活不久?!?p> 然后,徐虎又立馬接著喝。
徐虎一生將近四十載,心頭愛就只有美酒一個。
此時,他心里難過,酒也不美了。
徐虎一口氣將肚子灌了個滿,趴在了桌子上。
洛寒天喝的遠遠沒有徐虎喝的那么多,此時已經(jīng)有些許醉意。
保持清醒才能長命百歲,洛寒天深諳其道。
陪吃陪喝陪酒都可以,但陪醉,不行。
洛寒天瞟了眼地上的酒壇,隨意數(shù)了數(shù),徐虎最少灌了十壇。
喝了這么多酒的徐虎,趴在桌子上,醉了,開始泣不成聲。
“你為什么要把江湖共主的位子讓給那個女人?”
“那個女人根本不愛江湖,她喜歡榮華富貴,錦衣玉食,高高在上!”
“她喜歡我們跪著拜見她……”
“你知不知道這三年來我們這些人寄人籬下像狗一樣的被人使喚?”
“你知不知道,錦衣衛(wèi)的俸祿連酒都買不到多少?”
“我一生頂天立地,如今每個月都要向家里人伸手要銀子……”
“我不想穿這飛魚服……”
“我不想去殺一些我根本就不認識的人……”
“我不想接受什么命令,接受什么任務,我只想收收弟子打打拳,每天累了喝口酒睡大覺……”
“我好多弟子都死了……”
“死在了破壞規(guī)矩上面……”
“你好好的為什么還要來京城?”
“好好的逍遙自在浪跡天涯去啊,為什么要回來?”
“你知不知道,因為你我們現(xiàn)在都得死?”
“你知不知道我好想活著……”
“你……”
喝醉了的男人就像沒喝醉的中年女人一樣絮絮叨叨,恨不得把一肚子苦水一口氣都倒干凈……
這一夜,徐虎一個人的獨白說了很多,很多,很多……
多到把三年來每一日的委屈都說了個通透,洛寒天聽得鼻子有些發(fā)酸。
忽然,深夜某個時間節(jié)點上。
原本酒醉于泥的徐虎,不知道記起了什么,忽然睜開了雙眼。
他對著沉入思緒,微微愣神的洛寒天無比認真地說道:“其實我是來殺你的?!?p> “什么?”
洛寒天瞬間打起了提防,推桌而退,挪開了一點距離。
一張桌子的寬度太近,洛寒天沒有把握一定躲得掉徐虎搏命的一拳。
雙臂攔江鬼,徐虎的一拳可以打死一頭渾身都是脂肪的暴熊,野豬野牛更是不在話下。
徐虎嘿嘿一笑,對洛寒天說:“其實,我?guī)Я硕尽!?p> 此言一出,素女和洛寒天兩人瞬間臉色大變。
狗日的,居然下毒!
世間奇毒千千萬萬,無色無味的很少,但是溶于酒水中讓人不易察覺的很多。
兩人心中大駭,瞬間運轉起內(nèi)力,試圖驅散酒力。
只有驅散了酒力,才能察覺到體內(nèi)哪里有所不適,然后在對癥下藥。
看著兩人驚慌的模樣,徐虎捧腹大笑。
然后,徐虎慢慢悠悠地從鐵臂中拿出一包藥,當著他們的面開了一壇酒,用牙齒咬破紙包,將藥粉倒在了那壇酒里。
“你們怕什么?我又不會毒你們!”
他要自殺!
洛寒天快速前沖,伸手阻攔。
晚了。
徐虎在說話間已經(jīng)捏著酒壇,快速地后退了幾步,在空中將這壇酒喝下了肚子。
毒藥是烈性毒藥,藥量夠大,毒性片刻就可以發(fā)作,致命無疑。
徐虎又像牛喝水一樣,一下子就喝光了那一小坦酒。
等到洛寒天近身奪下徐虎手中的酒壇時,徐虎已經(jīng)喝光了。
毒藥,一點兒都沒浪費。
徐虎喝下毒酒,很快就眉頭一緊,口吐黑血,倒在了地上。
“殺了江呈書……”
留下最后一句話,徐虎毒發(fā)身亡,變成了一具身體發(fā)黑的死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