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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wèi)海明志

第一百四十三章 海日生殘夜

衛(wèi)海明志 殷歷 4290 2020-05-22 20:00:00

    還不等慶祝小勝,一艘三桅倭船撥開迷霧,距離劉瞎子的船已經很近了。此時雙方不敢互射,這么近的距離,一旦引起連環(huán)爆炸,都會被炸的粉碎

  “拔刀接弦!”

  劉瞎子的船擋在水道中間,左右均是暗礁,大船觸之必沉,索性轉舵,橫在當中將進出之路完全封死,以為屏障。倭子也降下風帆,扯著長繩,趕在接弦前蕩到劉瞎子的船上,這幾個倭子都是松浦家培養(yǎng)的好手,伸手自不一般,空中翻騰,頭頂沖下,腳底沖天,倭刀畫圓,掃出一片空地。分出兩名,前后攻向劉瞎子,剩下的穿梭在人群中,左突右拙,殺一人不出三五招

  咚~

  兩船相撞,倭船的撞角扎進劉瞎子的大船上,懟出一個窟窿,好在此時吃水不深,海水尚未涌入,但這船已動彈不得,前后都擱在暗礁上,早晚要沉。更多的倭子蜂擁而上,前有高手帶頭,后有新力壓制,情勢大大不利

  廝殺從眼神交錯開始,已經是死戰(zhàn),劉瞎子一方的人本就衣衫不整,哪怕兩船相連,船板依舊狹小,揮動幾下便滿身大汗,混著自己和別人的血,衣服粘膩,更覺憋悶。隨手扯爛衣裳,纏在持刀的手腕上,劈砍更有力,一個個龍精虎猛,宛若虎癡許褚

  倭子雖大多鬼祟茍且,但作戰(zhàn)兇悍殘暴,面對勇武之敵,嗜血依舊。雙方如豺群遇獅群,攪在一處,彪汗流血,你有巨口,我有尖牙,你有利爪,我爪亦鋒,實實在在的血戰(zhàn)、苦戰(zhàn)。但別忘了,雙方都有援兵

  劉二雄一伙處理了島上殘余,見近岸水灣打的熱烈,當然不愿自家兄弟多流血。海水冰涼,卻難涼一身正氣,泅渡到船下

  此時劉瞎子正被圍攻,松浦家的武士不似流浪武士那般不中用,兩人圍攻他一個,直殺得他險象環(huán)生,皮肉掛彩,感覺不到刺痛,卻酥癢的不行,非是刀上有毒,而是汗水所致。連翻后退,已到船邊,左右各有刀來,一刀斜上,取喉嚨胸口,另一刀取后腦,劉瞎子前后難兼顧,頓時陷入絕境

  劉二雄魚鳧水上,大喊:

  “大哥閃開!”

  說著,把手中刀飛向右邊的武士,那人見大刀飛來,急忙收招回式,挑開飛刀。劉瞎子腦后暫無攻擊,時機稍縱即逝,毫不猶豫,側身一翻,撲通一聲跳下海,死里逃生

  “跳海!撤回島上!”劉瞎子喊,劉二雄也跟著一起喊。正酣戰(zhàn)的兄弟們盡管都全神貫注,依舊聽到了島主的召喚,紛紛撇開對手,跳入海中

  “跳下去,追!”

  因為水道被堵住,大船不得行,倭子居于海島,水性也是不差,也跟著跳下去。殊不知,劉瞎子早有準備,牟然間,四方有漁火,劉瞎子島的蟹船閃亮登場,箭矢如飛,哪怕黑夜,亦不妨礙命中目標。鐵炮能打碎城墻,火槍能穿透鎧甲,可關鍵時刻,還是老祖宗留下的家什最趁手,不懼嚴寒酷暑,冰冷潮濕,一柄彎弓可射日

  “快!撤回來,拋繩子!”船上的人急了,一時只想到回到船上有盾牌保護,卻忘了登船也要時間,幾個頭腦不靈光的依言行事,頓時成了活靶子。機靈的則深吸一口氣,潛到水底,迂回過船,以船身作掩護,逃得性命

  不過劉瞎子的目的也達到了,箭矢壓制之下,水中人不敢露頭,一眾好漢返回岸上,蟹船也紛紛劃走。鐵炮雖好,啟動卻需要時間,趁著這段時間,劉瞎子一伙已然隱沒島內,即便狂轟濫炸,也未必傷得到汗毛

  “后撤,把通道炸開”倭子也想乘勝追擊,奈何水道封死,不得不暫緩,一番齊射,劉瞎子的船被擊的粉身碎骨,連兩側的暗礁也被清理不少,水道拓寬,可時間用的太長,足夠劉瞎子做任何準備了

  “可惜了滿船的炮彈,可惜了我那門炮,老子跟你們拼命!”歐陽貴嘴角向下,感覺心都在滴血。主艦上的那門炮是他的得意之作,還沒用多久,說沒就沒了。抄起地上的紅纓槍就要沖出去

  “別心疼,等打完了這仗,我撥銀子給你,愿意做便多做些”劉瞎子雙手抱住他,輕輕勸說

  “大爺,這可是你說的,二爺給我作證”

  “我給你作證,但你可別死了,死了就沒機會了”

  “呸呸呸,我老漢長命百歲”

  “炮聲停了,看他們來是不來”劉瞎子說的來,指的是上岸。來是一定會來的,他們來多少,就不得而知了

  汪值和松浦隆信一直在迷霧外指揮,消息傳遞暢通,對前方的戰(zhàn)況了如指掌

  “船主,障礙已清,明面上不見人,島內必有埋伏”

  “饒他是蒸不熟煮不爛,囫圇個也將之吞了。全軍登陸,血洗劉瞎子島!”

  “是!”

  先前損失熱人船不過是九牛一毛,汪值手底下還有幾倍于此的戰(zhàn)力,與他眼中,劉瞎子已是待宰羔羊,犄角再硬,終歸逃不過一刀

  大小倭船再入,登岸后迅速沿海邊散開,絕不孤軍深入,眨眼間聚集了千八百號,領頭的倭子穿著鎧甲,一聲令下,迅速沖鋒

  倭子在運動中分成幾個方陣,前排提著大盾,余下的都拿著倭刀,呱呱嘎嘎的,邊唱邊跳,一點也不像在戰(zhàn)場的人,反倒像酒廠的醉鬼

  “狗東西!”劉瞎子頓時覺得被小瞧了“當真以為我是牛馬,二雄、老炮,招呼!”

  劉二雄和歐陽貴帶著三五人從兩側分走。劉瞎子島上防務雖少,但處處精妙,如礁石灘中的暗堡,尚有兩處

  倭子越唱越起勁,丑陋的扭動配合嗚哩哇啦的唱腔,相得益彰,有一種負負得正的效果。正當他們興致最高漲之際,腳下倏地跳出一根繩索,舞步亂了,身體傾倒,陣型為之一散

  轟轟~暗堡中的小炮發(fā)威,劃過夜空,直射向人群

  “聚!”剛才還吊兒郎當的倭子立時換了嘴臉,領頭的那位一聲喊,持大盾的倭子行動極為迅速,彼此立時相連,形成一個半圓,又聚成一個半球,牢牢護住身后的同伴,酷似一只龜殼

  “火力點在那!殺!”

  “不好!中計了!”劉瞎子心臟狂跳,現在方反應過來。倭子之前的舉動都在示敵以懶散,撩撥心火,以引蛇出洞。終究小看了倭子,這幫家伙賊得很

  劉二雄和歐陽貴身邊人不多,一旦被圍,瞬息可滅,劉瞎子當機立斷

  “沖!”跳出暗渠,向尚未完全進入伏擊圈的倭子沖去

  倭子絲毫不詫異,像早就知道這里有埋伏一樣,腳步在盾牌組成的‘龜殼’下整齊劃一,一只只栩栩如生的海王八精交錯,從裙邊下伸出一把把刀

  劉瞎子一伙借著沖勢縱橫其中,本就沒什么陣形,這下變得更散亂,瞬間叫倒下幾十名兄弟,都是腹部、大腿中刀,血流如注,立時命殞。劉瞎子沒見過此種打仗的方式,但也猜出是陣法,登地是老虎啃龜——無從下口,只能靠人數堆砌,死命硬扛

  另一邊,劉二雄也被圍住,算上自己,己方共四男一女。十余倭子包圍,面露兇光,分出一只眼睛眼盯著妮子,淫芒閃閃

  “兄弟們,咱們被包圍了,怕不怕”

  “二爺,咱不識字,不知道怕字怎么寫”

  “巧了,你二爺也不會寫”

  “估計倭子更不會”

  “那咱就讓他會!”

  劉二雄虎背熊腰,臂粗膀壯,一把扯去吊著右臂的方巾,刀交于右手,傷口崩裂,未傷敵先自傷,疼痛更加十分血性,一招圈住四個倭子,狂刀如龍卷,勢大力沉,刀速如飛。余下三人亦如其猛,雙目通紅,青筋乍起,都有三四位倭子圈在刀下,有攻無守,招招搏命

  倭子也不硬拼,仗著人多,一人一刀游斗不停。雙拳難敵四手,蠻勁兒消耗的很快,勢不減,速已降,倭子毫發(fā)無損,四位又添新傷,但不論掉了哪處皮肉,四人未退一步,牢牢地把妮子護在中央

  歐陽貴老奸巨猾,不等倭子尋向自己,早就帶著人轉移位置。眼看著‘王八陣’絞殺人命,兩位島主險象環(huán)生,急中生智,心思一轉,暗道:王八陣看似固若金湯,攻防兼?zhèn)?,卻不見得處處周全

  急匆匆跑遠,不多時推著獨輪車呼哧呼哧的連跑帶顛。車上滿滿的都是鐵蒺藜,是做水雷剩下的飛星,抱起一筐沖進去,大喊:

  “兄弟們閃開!”

  一筐鐵蒺藜有二三十斤,沉得肩膀都抬不起,歐陽貴使出老勁兒,總算揚的夠遠,鐵蒺藜打在盾牌上,紛紛滑落,黑燈瞎火的也看不清是什么東西,倭子更是沒在意,三兩步后,一陣鉆心的疼從腳底傳來

  “哎呦!”

  王八陣頓時垮了一塊邊兒,整體運動頓時散了架。這里的變故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老炮,干得漂亮!”

  “鐵~鐵~”老炮喘的胸口疼,半個字也多說不出,一個勁兒的指著獨輪車。劉瞎子看到地上的鐵蒺藜,再看歐陽貴一個勁兒的指著身后,一拍腦袋

  “我怎么早沒想到”拽上兩個人取來剩下的三只筐,邊跑邊喊:

  “兄弟們,往后撤,別扎了腳”

  此時雙方的陣營已經十分不明顯,混雜在一起豈是說撤開就能撤開的。劉瞎子也不會浪費機會,就算誤傷,也比丟了命強。對著場上的王八陣一通狂撒,效果斐然,筐還不等倒干凈,剛才還無往不利的王八陣紛紛解體,混亂中,還被殺了不少,總算扳回一點優(yōu)勢

  劉二雄那邊則更加的不樂觀,就在剛才,已經戰(zhàn)死兩名,不過一命抵一命,兩位好漢子拉著倭子同歸于盡,劉二雄本身就有傷,壓力之大,可想而知

  “二爺!”

  “噗~”

  劉二雄已經萬分小心,還是給了倭子可乘之機,背后冷刀偷襲,被一位兄弟用血肉擋住,同樣以命換命,偷襲者被砍斷了半邊脖子

  “啊~”

  劉二雄來不及多看幾眼,肋下被劃開一條大口子,身上的熱氣兒走了大半

  “二爺快走!”

  僅剩的一人橫飛向對面的倭子,試圖用身體砸開口子,讓劉二雄找大部隊會合。然而體力耗盡的他動作不暢,意圖被看穿,倭子一人一刀,身上的血不知該從哪流

  “兄弟!”劉二雄目眥欲裂,鐵錚錚的漢子流血不流淚,可滿臉的晶瑩,真的都是汗水嗎?傷勢全然被忽略,左手提刀,可腿腳卻不聽使喚,借著勁兒也站不起

  “嘿嘿嘿嘿~”倭子怪笑連連,如群貓戲鼠,樂得看垂死掙扎

  “笑!老子讓你們笑!”心頭的火點燃丹田的氣,劉二雄猛地竄起,手中刀撩向距離最近的倭子,奈何后勁不足,刀只抬到一半,便被倭子砍斷

  劉二雄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傷口也在這時搗亂,右半邊身子疼的全然失去知覺

  “哈哈~呀!”倭子干笑一聲,舉起倭刀便往劉二雄心口處扎,就在這時,從劉二雄頭頂飛過一塊兒大石頭,分量應有一兩斤,倭子躲開石頭,刀也順勢走遠

  “住手!”妮子趁無人注意的時候躲在旁邊,在緊要關頭沖了出來,護在劉二雄身前

  “妮子快跑!”劉二雄大急的喊

  “你們都沒跑,我也不能跑”

  “傻姑娘,他們吃人不吐骨頭,我死了就死了,你……”

  “說什么都晚了,現在想跑也跑不了,你放心,島主離咱們不愿,會來救咱們的”

  這兩人在聊,倭子也在聊。妮子一出現,他們就把刀收了起來,嘰里呱啦說了一大堆,都不住的點頭,接著眼光重回妮子身上,像黃鼠狼看見了雞,口水流了滿地。不住地搓著手,聳著肩膀,向妮子靠近

  “你,你們想干什么!”妮子從小就聽說過倭寇的所作所為,不由得聯想到不好的事情

  “畜生!敢靠近者死!”劉二雄顫抖著左手,提著斷刀,出言喝止,卻絲毫沒有威懾力

  倭子步步逼近,妮子步步后退,直退到劉二雄身邊,已無處可退

  “別怕!我跟他們拼了!”劉二雄努力讓自己站起來,然而無用,反而讓血流加速,右邊的沙地都被鮮血凝成了整塊兒

  “礙手礙腳”一名倭子口吐人言,倭刀出鞘,刺向劉二雄

  “不要!”

  “噗~”

  “妮子!”

  妮子撲在他懷里,背后陰濕一塊,血如泉涌。劉二雄大驚失色,本就蒼白的臉,更雪上加霜,原本溫熱的左半邊身子冷得像冰,這一刻,好像自己死了

  牟然,劉二雄見黑色的天邊多了一抹藍

  “天快亮了嗎?”

  剎那的,時間仿佛定格,劉二雄心生悲愴,不是因為自己快死了,而是眼睜睜看著身邊人死去,自己卻無能為力,就像日出日落,不以人的意志而改變,即便有夸父之能,依舊是枉然

  轟~海面上又傳來炸響,戰(zhàn)斗依舊在繼續(xù)著……

殷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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