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地內(nèi),見丁若羽又同寸心在一處鉆研巫術(shù),郁飛瓊拉住陳嵐就去了另一邊。他沉默得可怕,劍招也越來越凌厲,逼得陳嵐節(jié)節(jié)敗退。
“她不理你,你就將氣往我身上撒?好沒道理!”陳嵐扔了短劍,無賴地癱坐在地,不再接招。
郁飛瓊望向另一角,拄著劍道:“我不知道該和她說些什么?!?p> 陳嵐同情地看著他道:“有一說一,你倆再這么下去,遲早會變成陌路人。”
“你……”郁飛瓊審視地望向她,她怎會如此好心?這種話,不像是站在她這個立場說的。
“覺得奇怪么?”陳嵐狡黠地笑了起來,“失去了競爭力,這游戲玩起來還有什么意思?”
“你最好別耍花招!”郁飛瓊冷冰冰道。
接連練了一天一夜的術(shù)法,丁若羽感覺腦袋里快要炸開,再也練不下去了,轉(zhuǎn)而取出青銅匕首,刺向寸心打來的火焰。
火星在鈍匕上爆開,被飛速劃來的弧光帶到了旁邊,逐漸消失,一點也沒有沾到她。
在彩華樓的時候,樓雪對她說過,兵刃拳腳練到了極致后,威力并不輸于術(shù)法。
寸心驚異地看著她的動作,亦抽出自己的兵刃,兩人設計了一堆以兵器結(jié)合術(shù)法的奇招和險招。
夜間,丁若羽避開對她行蹤極為好奇的幽蘭,鉆進了候在營地大鐵門外的小轎。
數(shù)丈之外,光禿禿的老樹后,躲著一身黑衣蒙住了臉的郁飛瓊。
他跟著那頂轎子,來到巫教總部外,忽然心底一寒。
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答案。
此刻孤身一人進去打探,很難全身而退。他咬牙折返,待到明日見面后,再親自問她。
途徑一處荒無人煙的舊巷時,他聽到一陣毛骨悚然的笑聲。匆忙回身,巷內(nèi)只有他一人,剛打算邁步,那聲音突然又變得近在咫尺。
“是誰在裝神弄鬼!”他吼道,握住了腰上的劍柄。
一只腐爛的手掌搭在了他的肩頭。
郁飛瓊肩上一陣灼痛,立即用力甩開他,退開好幾步。
“救我……”那人身形高大,籠罩在與夜色融為一體的黑斗篷中。銀白的月光下,他伸出的手與散發(fā)半遮的臉都潰爛得看不出原貌,連嗓子都像是被火燒過,發(fā)出極難入耳的聲響。
“你、你是誰?”郁飛瓊被他這副模樣嚇了一跳,驚魂未定,話音里帶著些微的顫抖。
“不用管我是誰,”那人緩緩靠近,“只要你救了我,我便讓你當神?!?p> 雖是重傷瀕死之人,他身上仍有著能碾壓一切的氣勢。郁飛瓊還待后退拉開距離,卻發(fā)現(xiàn)自己已貼在了墻上,避無可避。
“我要怎么救你?”他吞了口唾沫,小聲地問。
黑斗篷伸手指向巷外,月光下的眼睛反射著餓狼般的光芒。
“我要你去抓十個活人,打暈了送到對面的林子里。別想著逃跑,我的血含劇毒,沒有解藥你必死無疑?!?p> 郁飛瓊扯開肩頭布料,果然,方才被他碰觸到的地方也漸漸開始腫脹發(fā)黑,不加控制只怕會潰爛流膿,變得如他一樣。
“好,你等著?!彼樟巳D(zhuǎn)身出了小巷。
夜色沉沉,要去哪里找十個人?
郁飛瓊不知道那黑衣人要十個大活人做什么,但也猜到不會是什么好事。肩上隨著他的奔走運功愈發(fā)刺痛起來,他管不了那么多,見不遠處就是關(guān)押犯人的府衙,便潛入其內(nèi),打暈了看守,又弄暈了十名人犯,一個一個拖進樹林內(nèi)。
黑衣人命他站在外頭望風,自己抓起一名囚犯,將手戳進他的胸膛,只聽幾聲脆響,犯人肋骨盡斷,痛得醒了過來。
不及他喊叫,黑衣人又是一掏,活生生取了他的心,血淋淋地大嚼大咽起來。
郁飛瓊何曾見過如此殘暴血腥的場景,扶著干枯的樹干嘔吐不止。
那人吃了十個人的心后,指著地上尸體,叫郁飛瓊就地掩埋。
遍地的血氣沖得他睜不開眼,勉強找了幾根粗枝將鋪滿落葉的土地扒拉開幾塊大坑,推入尸體又重新把土翻好蓋上葉子。
黑衣人就地打坐,頭頂冒著黑煙,手背皮膚上也滴出烏黑油膩的粘液。
此人尚未給解藥,郁飛瓊也不敢趁機逃走。他看著黑衣人練了一個時辰收功后,才詢問起解藥的事。
“解藥?”黑衣人發(fā)出夜梟般桀桀的怪笑,“先喝了我的血?!?p> 他取下腰間葫蘆,長指甲劃開手腕,將濃黑的血液滴進葫蘆口中。接了有小半葫蘆,他在傷口上一抹,瞬間止了血。
郁飛瓊硬著頭皮接了葫蘆,這血的氣味比普通人血液更腥,聞起來很是刺鼻。他此時無計可施,捏著鼻子將黑血灌入口中。
腥咸中帶著微小的刺痛,滾燙的血液穿過喉嚨,直入臟腑,嗆得他不住咳嗽起來。
“你救了我,作為報酬,我讓你成為第二個我?!焙谝氯舜笮?,看著毒血在他體內(nèi)發(fā)作,一時間痛得他滿地打滾。
“你究竟是誰,為何要如此害我?”好不容易適應了五臟內(nèi)萬蟻噬咬般的劇痛,郁飛瓊氣喘吁吁地望著那人,虛弱地問了出來。
他肩上的潰爛不再擴大,卻并沒有治愈。而看不見的五臟六腑,不知又被新的毒血腐蝕成了什么樣子。
那人只是哈哈大笑,對他道:“相信我,我會將所有功法傳授與你。從今往后,你就是新的魔神!”
峽谷之中,深淵盡頭,荒涼腐敗的幽冥殿內(nèi),鬼哭聲戛然而止。
渾身纏著金鎖鏈的少年沿著破碎的寒玉柱緩緩滑下,半睜著血紅的眼,疲憊地看著亡靈散盡后空曠的大殿。
忽然,他周身光暈閃動,金色的鎖鏈化成幾百道法陣封印,將其層層圍困。
“浮舟,你要是能感覺到,就別掉以輕心。他……沒那么容易死。”
他筋疲力竭道,眼中光澤散盡,再度失去了意識。
寅時,赤云殿內(nèi)離泓解除了丁若羽身上的禁制,看她的模樣,雖仍無進展,卻較前一日輕松一點。
“總是來來回回跑,還不如讓我像無眠阿姐一樣,直接進巫教留在你這里?!狈颂嵘竦牡に帲∪粲鸾K于將這個牢騷發(fā)了出來。
離泓捧著一只冒煙的小鼎,笑道:“我從前也是招搖的性子,最后被大多數(shù)人厭惡,走了很多彎路。所以希望你能學會謹小慎微,有些東西過早暴露在陽光下,反而會引起他人的陷害?!?p> 丁若羽想了想,愈發(fā)覺得他像個管東管西的老父親,但又無從反駁。
他看上去經(jīng)歷過無數(shù)風浪,卻鮮少提及。丁若羽不敢多問,看了看窗外天色,比昨日早了半個時辰。
“接下來三晚不用過來,我不在炎國?!彪x泓放下小鼎,抽了張紙寫信。
丁若羽站在一旁,毫不避諱,見他寄信的對象是玄武宗的無生劍。
再看接下來的內(nèi)容,她才知道,此人還有個身份,薛瞳同父異母的二哥,雪國二皇子薛睦。
難怪只在江湖中留下個諢號,是怕皇子身份暴露,引來種種不必要的麻煩。
“他娘是我們炎國的,可惜生他的時候難產(chǎn)而死?!彪x泓知她在看信,順帶著解說起來。
其實他放慢了速度寫,字也還是稍微能看的。
“兄長?!倍∪粲鸷鋈唤械馈kx泓放下筆看她,她伸出食指,點在其中一字上道,“有錯別字……”
離泓笑容僵在臉上,狠狠剜了她一眼,順手蘸了墨涂掉那個字。
無生劍薛睦心在江湖,只愿探索武學巔峰,再覓一心愛之人攜手天涯,本無意皇位之爭。離泓此行,便是同歲寒一起,協(xié)助薛瞳在其病危的父皇離世之前,壓制住擁蠆眾多的大皇子,奪取儲君之位。
而得知皇帝重病,薛睦也打算回去看望。早年分隔兩地,皇帝心里最掛念的就是他,是故他的一些話語,往往能起到?jīng)Q定性作用。
先是炎國,又到雪國。西北方向的兩處異域強國先后政權(quán)交替,也使得中原諸國蠢蠢欲動,打算趁虛而入。
薛瞳此刻已被歲寒帶回了雪國,離泓信上希望與薛睦同行,同時幫薛瞳爭取到他的支持。
丁若羽接了信,坐上小轎,先去了驛館遞信,再回到死士營中,時間剛剛好。
漆黑大門內(nèi)亮著燈光,有人比她來得還要早。
她跨入高高的門檻內(nèi),見郁飛瓊正在里面盯著她,像是專程等她進來,漆黑的死士服上似乎沾了血,泛出淡淡的腥味。
丁若羽從從容容地走過去,淺淺一笑道:“有事找我?”
她身上那股天生的傲慢,似乎要掩飾不住了,沖破往常溫柔的表象,裂出一絲端倪來。
尤其是對一切都毫不在意的從容模樣,讓郁飛瓊眼前一晃,似乎看到了另一個離泓。
他眉頭緊鎖,沉沉走了兩步,伸手握住她雙肩。
丁若羽原想使個身法避開,見他神色不對,便停在了原地,沒有去刺激他。
“說吧?!彼啪徚苏Z調(diào),凝視著他深黑的眼睛。
郁飛瓊眼中忽然燃起了星火,捧住她小巧的臉龐,低下頭緩緩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