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了月上中天,筱亭仍未回來。就在姚凡按捺不住想要去巷子里尋找她時,卻有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找上了門。
聽到敲門聲后,姚凡趕緊起身去開了門,卻見門口立著以為面容憔悴、衣著樸素的婦人。姚凡仔細(xì)辨認(rèn)了幾眼,發(fā)現(xiàn)自己確實不認(rèn)得這位婦人,這才開口問道:“請問夫人來找何人?”
這名夫人卻回答道:“我是筱亭,應(yīng)約前來。”
“讓她進來吧!”屋內(nèi)傳來了阿蕪的聲音后,姚凡利落的讓開了身體,然后往門外看了幾眼,確定沒有人尾隨之后才關(guān)上了房門。
屋內(nèi)的阿蕪招呼著婦人坐下,盤問道:“你這是附身在周姑娘的體內(nèi)了?說說怎么回事?!?p> 于是婦人回答道:“今日我前往小院內(nèi),本意是想與周姑娘商談一番,共同想出一個對策。誰知當(dāng)我趕到之時,卻見院內(nèi)一片凌亂,像是有人強闖入內(nèi)。于是我趕緊跑了進去,查看里面到底出了什么事。
誰知當(dāng)我進去屋內(nèi)之后,就看見周姑娘正帶著一雙兒女下跪。而他們跪拜的對象,正是莫公子的正妻厲夫人。厲夫人是個脾氣暴烈,又極為剛直的人。只見她昂首屹立,身后還排著幾列仆婦,像是前來鬧事的樣子。
雖說都是苦命人,我不該插手??墒钱?dāng)我看見周小姐匍匐在地的低微神色,再加上身后的一雙兒女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就忍不住替她打抱不平。
誰知當(dāng)我想要對厲夫人出手時,周小姐卻死死地攔住了我,一味的求我不要插手,卻不說明緣由。后來從仆婦的言語之中我才明白,厲夫人不是來與周小姐母子幾人算賬的,反而是來與她商談的。
原來在我大鬧厲府之后,莫公子一直以來的惡行就暴露了。厲夫人一氣之下嚴(yán)刑拷打了莫公子的小廝,竟又翻出了不少罪行。這位'風(fēng)骨高潔'的莫公子,素日故意衣著樸素,光風(fēng)霽月。背地里卻留戀勾欄、四處留情,甚至包養(yǎng)了兩三個外室。
厲夫人已經(jīng)派人查探過了,除了周姑娘是被欺瞞哄騙之外,其他二人皆是貪戀錢財、心甘情愿之人。于是厲夫人就來找周姑娘商議,想要將她的一雙兒女收養(yǎng),作為厲家的后代撫養(yǎng)。
誰知這周姑娘雖然同意帶著兒女去厲府過活,卻死活都不同意給孩子改姓。堅持說這是莫公子的后代,不能隨意改姓易名。僵持之下,就有了我進門時看到的場景。
事情到了這一步,厲夫人仍然沒有死心,耐心的跟她解釋道,莫公子本就是上門女婿,后代跟著妻家易姓本就理所應(yīng)當(dāng)。如今莫公子所犯知錯太多,按照族規(guī)要被放逐出去。就在今日中午,已經(jīng)委托翁府,將他送到關(guān)外去了。
誰知周姑娘聽到這個消息后就突然開始嘔血。等到厲夫人派人請來郎中時,已經(jīng)氣若游絲、奄奄一息了。
原來這莫公子真是禽獸到了極點,哄騙周姑娘無名無分的給他做外室,甚至不顧街坊四鄰的指指點點,為他養(yǎng)兒育女??墒撬兀吭聫奈谈昧隋X財之后就灑到了別人那里,從未貼補過他們娘仨一份。使得周姑娘哪怕快要臨盆之際還在拼命的做工養(yǎng)家。就這么生熬了幾年,心血早就敖干了。如今又受了這般打擊,已經(jīng)生機耗盡,無力回天了。
眼看著周姑娘馬上就要咽氣,口中的話卻還未說完。于是我趁著大伙無心注意之時附身在她體內(nèi)。我本意只是想要為她渡一絲力氣,好讓她將話說完。誰知當(dāng)我擠入軀殼之后,她的魂魄卻游離了出去。
無論我怎么解釋,周姑娘都不愿意再回去。只是一味的懇求我接管她這具身子,替她看好莫公子的孩子,也替她繼續(xù)活下去。
所以,我就成了這幅模樣?!?p> 阿蕪聽完,深深的嘆了一口氣,說道:“是該說她執(zhí)念太深呢?還是過于怯懦?也罷,既是她的托付,你就替她完成。只是不管靈體還是魂體附身,終究是不會長久的。在這段時日里你可以好好享受這借來的人生,與這人世間好好的道個別。若是有朝一日想要提前走了,就去找翁府的禾先生,他自會幫你的?!?p> 筱亭不知是喜是憂,猶豫了半晌終究沒開口,辭別之后就離去了。
“師父,這件事情就這么結(jié)束了?那莫公子做了這么多錯事,卻沒受到懲罰,只是將他放逐出去,也太便宜他了。還有這周姑娘,為她熬盡心血,甚至賠上了性命也要維護他,也太不值當(dāng)了!”姚凡氣鼓鼓的評論道。
“那你以為會怎樣呢?把莫公子打罵一通,然后鬧得世人皆知,再毀了厲夫人與周姑娘生存的余地,這樣就痛快了嗎?”阿蕪反問道。
姚凡低下頭說:“徒兒不是這個意思。只是覺得這樣太不公平。施惡者有人維護,受騙的人卻忍辱負(fù)重,獨自承擔(dān)著所有的惡果?!?p> 阿蕪走到了姚凡的背后,摸著他的頭說道:“人世間的事都是這樣,哪里有什么絕對的公平,都是為了能平靜生存的權(quán)宜之計?!?p> 聽到這里,姚凡的眼中閃過一絲心疼,仰望著阿蕪說:“師父,你也遭受過這些嗎?不然怎么會感悟的如此深邃?!?p> 阿蕪卻搖搖頭道:“我怎么會經(jīng)歷過這些。我只是一顆樹啊,連個家人都沒有,又怎么可能會遭遇這些家長里短的瑣事呢?”
“那,師父,你會想家嗎?等到事情辦完,我隨您回家好不好?”姚凡的一雙眼睛錚亮,十分誠摯的說道。
阿蕪點點頭道:“也好。算一算也離開了好多年了,我都快要不記得自己長什么樣子了。”然后對著姚凡說道:“天色不早,你也快回房歇著吧。明日一早就得趕路了。”
“師父,是去眉山嗎?”姚凡賴在桌上追問,一副不愿意走的樣子。
阿蕪一腳將他踢了起來,笑罵道:“那這么多廢話,還不快滾!”等到姚凡迅速的關(guān)門溜走后,阿蕪又十分嫌棄的說:“我怎么養(yǎng)了個這么愛說話的崽子,師父師娘是怎么挑的?!比缓笠贿叡г怪σ鈪s爬上了眼角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