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別枝用力掙脫了江寒月的約束,轉(zhuǎn)過身面對著他。
江寒月的動作僵硬了一瞬。
“裝蒜?我再說明白點,煙溪樓邊小巷子里的那位千嬌百媚的女子,你可別跟我說你不認(rèn)識!”
江寒月抬起頭,面上有一瞬的迷惑。
明別枝隔著風(fēng)雪望見他的眉眼,不由得戰(zhàn)栗了一下。她覺得自己一定是魔怔了,就這樣看著他,她都覺得心旌動搖。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他所有的一切,原來都已經(jīng)深深刻在了她的心里。她甚至想要不爭氣地投降,告訴他,她不在乎了,只要他肯娶,她就嫁!
在這樣的風(fēng)雪中,她一個人站著,真的特別冷。因此,意志也特別的脆弱卻清醒。
江寒月見她在風(fēng)雪中發(fā)著抖,搖搖欲墜的樣子,心中一疼。
“我想起來了,那天我喝了點酒,恍惚看到個面熟的少年進(jìn)了煙溪樓。也不是沒懷疑過,但沒想到真的是你。”
他走了幾步,撿起傘,撐在明別枝上方。
“是啊,就是我!你能養(yǎng)外室,我為什么不能逛青樓?”
明別枝知道自己這話十分的驚世駭俗。不過沒了風(fēng)雪的侵?jǐn)_,她忽然覺得安全了許多,甚至想要張牙舞爪起來。
江寒月哭笑不得,伸手敲了她一個爆栗。
“什么外室!還逛青樓?長本事了,我那老丈人知道嗎?”
“你敢說那巷子里的女人不是你相好?”
江寒月終于明白今天明別枝對他橫眉怒目的緣由了。不過對于相府來說,澹澹和江浸月的存在算是隱秘,況且就算要說,這會兒也不是地方。
“她是煙溪樓的老板娘澹澹,至于她同我有什么關(guān)系,現(xiàn)下也說不清楚??傊艺f不是什么外室相好,你信不信?”
明別枝不說話,走了幾步。江寒月見她又像是要摔倒的樣子,連忙一把攙住。
“我信。”
“嗯?”
江寒月挑了挑眉。他說那番話本來就沒指望她真的信,沒想到她默默在雪地里走了會兒,抬起頭看著他的臉道:“我說,我相信你?!?p> 風(fēng)雪似乎在剎那間被她的一句話吹散了。她不問他理由,只是自己想了一陣,便斬釘截鐵地告訴他,她信他。
江寒月悄悄道:“謝謝你信我,希望我不會讓你失望?!?p> 明別枝低頭嗯了一聲,江寒月側(cè)頭見她白嫩的耳垂?jié)u漸泛上了一抹淡紅,心里微微一蕩。
他知道她是喜歡他的,但他之前不知道,她究竟有多喜歡他。
雪不停地下,空蕩蕩的甬道好像鋪了層綿厚的羊毛毯一般。兩行并行的腳印留下了淺淺的坑洼,馬上便被白雪遮蓋了。
清鑒宮碧水河邊的角樓上,兩個人站在被積雪覆蓋的屋頂下,如同木雕般俯視著下方。
幽深的宮道上,兩個人互相攙扶著,好像一對白發(fā)蒼蒼的老夫婦一般,走得緩慢而又穩(wěn)當(dāng)。他們的臉被雨傘遮掩,看不清表情,但惟其如此,才更令人浮想聯(lián)翩。
“不知道為什么,我好羨慕他們,似乎這樣走,就能走到天荒地老?!?p> 角樓上的女子幽幽嘆了一聲,仰臉看著身邊的男子。
那男子面容俊秀,一雙眼睛卻像惡狼般狠狠盯著那一對在雪中行走的人,不屑地哼了一聲。
那女子扶著男子的胳膊,嬌聲道:“哥哥,別看了。你有了謝彩箑,好好守著她過日子,明別枝往后如何同你無關(guān)?!?p> 這二人正是尹爰息和尹爰止兄妹。
太子三年孝期已到,前個月江后同端太妃請安時便暗示她應(yīng)讓長公主母女多進(jìn)宮走動走動。端太妃知道,江后這是對婚事著急了,隔了幾日命人宣瑤安同尹爰止入宮。今日天冷,長公主畏寒窩在床上不敢出門,于是便由尹爰息送了妹妹入宮。
尹爰止從和祥殿出來去了鳳儀宮,偏偏皇后因為明別枝的頂撞心情不豫,望云便砌詞回絕了尹爰止的拜見。
其實尹爰止也不想見皇后,往常見了也是扯幾句家常便走。望云原本是擔(dān)心這對婆媳起沖突,卻歪打正著,正中了尹爰止的下懷。
待到出了宮門,雪開始大了起來。尹爰息同衛(wèi)所頭子素有交情,當(dāng)即便被邀請著上了角樓避雪,順帶欣賞今年的第一場宮墻雪。
沒想到欣賞了美景還奉送一對佳偶,看得尹爰息心頭堵成了元宵的吉慶坊,水泄不通。
“好妹妹,我知道你心里也不痛快,存心拿謝彩箑惡心我。我們兄妹倆啊大哥別說二哥,一樣的情場失意,難兄難妹?!?p> 尹爰息收回目光,走到角樓中心的石桌上取了盞酒,一口飲盡。
清鑒宮四角各有一處高踞在城樓之上的角樓,是用來傳遞消息的哨所,原本不許飲酒。不過今日衛(wèi)所頭子為了討好這位太傅長孫,特意取了私藏的陳釀和火爐,并一些精致的點心一道放著,供尹爰息賞景取樂。
“那不一樣。我一向知道太子心里沒我,可哥哥卻一向以為蟬兒心里沒江寒月。”尹爰止也給自己倒了杯酒,抿了一口笑道,“哥哥,你看,你錯了,她不是因為什么規(guī)矩不想嫁給你,她只是不愛你。”
“笑話,我與她從小一起長大,她怎么可能不愛我偏去愛那什么江寒月?”尹爰息盯著妹妹手里的酒杯,道,“你胡說八道,把杯中酒喝完算賠罪!”
“放屁!那我還與太子從小定了親呢!為什么我都還沒過門,他身邊就已納了一堆姬妾,還同那明家的二姑娘勾勾搭搭?”
說到這個,尹爰止心中無比憋悶。平常她往鳳儀宮去時都走的主路,今日端太妃身邊的女史為了獻(xiàn)殷勤,非要帶著她從御花園抄近道。這也就算了,偏生流年不利,讓她聽到了明晨曦姐妹二人的悄悄話。
尹爰止從來沒指望太子替她守身如玉。即便連她父親尹虛白這樣看似對她母親一心一意的男人,她都聽說過不少艷聞,更何況身處大靖朝頂端的太子李昀。所以以往聽到那些蜚短流長時,她心里不舒服歸不舒服,但也還能接受。
誰叫她生來就是太子妃呢?這天下還有只守著一個女人過日子的皇帝不成?
可她沒想到的是,太子連良娣都找好了。根據(jù)大靖朝的規(guī)矩,在娶妻前,男子即便再是風(fēng)流,都不許有過明路的妾在身邊。更何況太子良娣這種有身份的妾,那是必須由太子妃做主稟報帝后才能賜封的。
她喜不喜歡太子另說,有人明火執(zhí)仗地挑戰(zhàn)她的權(quán)利,真的讓人咽不下這口氣。
想到這里,尹爰止又倒了杯酒喝下。
“哥哥,雪小點了,走吧!”
這酒是衛(wèi)所頭子用來御寒的,酒勁頗大。尹爰止雖然平時也能喝點果酒,但還是有些受不住,兩杯下去頓時有點暈乎乎的,伸手去扯尹爰息。
不料這一扯卻扯了個空,她渾身一個激靈,張大了眼睛四下里一望,瞬時目瞪口呆。
她的哥哥本該在桌邊喝酒的,不知什么時候站到了宮墻上,冒著風(fēng)雪在往下邊扔?xùn)|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