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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輪江月明

第一百二十三章 春寒

一輪江月明 飛花不見葉 2582 2020-05-21 16:28:51

  “不能讓尹爰息看笑話......”

  江寒月坐在矮榻上,將這句話咀嚼了數(shù)遍。青磚地面又硬又冷,紅軒悄悄挪了挪酸疼的膝蓋,半靠在榻柱上。

  雨越下越大,攪擾得人的思緒凌亂成了一片。江寒月望望隱約發(fā)白的窗紙,走過去推開窗。

  清新濕潤的氣流涌入,吹散了一屋子的污濁。屋檐下的水滴連成了串,好像一條條發(fā)亮的水線般垂掛著,映出熹微的晨光來。

  他想起初見明別枝的那天也是下著雨,他隔著一江碧水,看到那小小舴艋舟上恣意笑談的女子,心底是羨慕的。

  是的,沒有傾慕,只有羨慕。今生今世,他注定只能傾慕一個人,也注定會羨慕很多人。

  他身邊站著江浸月,從知道江明兩家有聯(lián)姻打算開始,江浸月就開始著手調(diào)查明別枝。當(dāng)然,他們也沒想到有人會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要了她的命,不過就算她死了也沒關(guān)系,京中女子不缺她一個。

  后來得知她居然哄得蕭家那小子護(hù)了她一路,江寒月不免有些意外,心底也有些佩服。他原以為那不過是個未見過世面的小地方女子,沒想到還算有勇有謀。

  那天在清江上,他就是打算看看,她到底是如何與蕭流風(fēng)相處的。畢竟在那時,他對她起了一絲好奇心,并開始認(rèn)真考慮這門婚事。

  這也是明別枝落水后,他叫江浸月出手相助的原因。

  “你最好說的都是真話?!苯抡驹诖斑?,目光如冰刀一般盯著紅軒,輕聲道,“滾出去吧!”

  紅軒不敢遲疑,趕緊從地上爬起來。她一點也不擔(dān)心江寒月去跟明別枝對質(zhì),她說的話真假參半,但假的那部分,他尤其不能開口問。

  因為她知道這個冷血到骨子里的男人太在意自尊了。只要明別枝無法生育是真,木頭娃娃屬于尹爰息是真,這事就鐵板釘釘,決計翻不了天。

  看著紅軒把門帶上,江寒月踱到小爐子跟前,把木頭娃娃扔了進(jìn)去。暗紅的火光漸漸鮮明,隨后騰起了一股火焰,將娃娃燒成了灰燼。

  書房中彌漫著芬芳的味道,好像百花在這水淋淋的清晨瞬間綻放。江寒月冷冷地看著灰白色的余燼,嘲笑道:“你費盡心思選了木材又如何?她就算化成了灰,你也得不到她!”

  他猛地一把拉開房門,大踏步走入了雨中。二鯉剛剛撐著把傘前來伺候,正要走入堂屋的當(dāng)兒突然看到一條青色的人影出了書房,忙跟過去。

  “大爺,這么早您是打算去哪兒???”

  以往江寒月每天都是與明別枝一道起來,隨后用完早飯去自得堂請安。偶爾宮里有事需要趕早時,也是明別枝送到院門口,兩口子卿卿我我好一陣才分別。

  看今日情形,大爺恐怕是夜宿在了書房里。想到昨夜從太傅府回來他是喝多了的樣子,二鯉悄悄笑了笑:原來那位溫柔少語的大奶奶也有這么強勢的時候。

  “吉慶坊。”

  紅軒的話他信了八成,但他還是想讓江浸月去確認(rèn)一下。

  主仆倆前后腳走出了院子,將無盡的春雨留在身后。明別枝坐在妝臺前,看著自己眼底下兩個碩大的黑眼圈。

  她一夜沒怎么睡,早間雨勢太大,吵得她心浮氣躁。剛打開窗透了會兒氣,就看到紅軒踉踉蹌蹌地從書房出來,還挑釁地朝她望了眼。

  她是過來人,一看便知紅軒昨晚上經(jīng)歷了什么。兩只手?jǐn)R在窗臺前,被料峭的春風(fēng)吹著,不知不覺地便麻木了。便如同她的心一般,連疼痛都不怎么明顯了。

  自從成婚以來,她的臥室里就不留守夜的丫鬟了。等到碧砌聽到外頭的響動后匆匆進(jìn)來,才發(fā)現(xiàn)她家姑娘好似個木頭人一般,望著鋪天蓋地的雨幕發(fā)呆。

  “姑爺出去了。”

  “嗯?!?p>  她是看著他出去的,她忽然想起了當(dāng)初同江后的交談。那時候的信誓旦旦,那時候的信心滿滿,如今都變成了一個響亮的耳光,打在了她的臉上,打出了一片血肉模糊。

  碧砌把明別枝扶到妝臺前,伸了個懶腰。伸到一半記起昨夜的事,朝門外喊了聲:“紅軒,姑娘起了,快送水進(jìn)來!”

  盥洗的熱水原本不是紅軒負(fù)責(zé),但碧砌現(xiàn)下想敲打敲打她。

  屋外腳步聲起,進(jìn)來的卻不是紅軒。碧砌脖子一梗,瞪大了眼睛打算繼續(xù)喊。

  明別枝淡淡地在鏡子里對她笑了笑:“別叫了,過不了幾天,你得改稱她姨奶奶了?!?p>  碧砌的嘴里好像被塞了個麻核一般,半晌發(fā)不出聲來。過了許久她才撓了撓頭皮,小心翼翼地道:“姑娘別亂說,姑爺素來討厭紅軒,怎么可能將她收房?就算是酒后亂性,也絕不會留她在身邊招姑娘的眼?!?p>  明別枝低下頭,碧砌想起方才進(jìn)來時姑娘神色似乎不對,剛要再說幾句寬慰的話,卻見她若無其事地催促道:“趕緊收拾,莫誤了時辰?!?p>  這場春雨斷斷續(xù)續(xù),一直下了大半個月。江寒月似乎覺得在書房中夜聽春雨更有意思,便一連在書房中睡了大半個月。直到天色放晴,他才重又回了正房的臥室。

  但半溪閣的下人們都知道,他們家大爺在書房中并不只是聽春雨而已,恐怕還在賞春色。

  紅軒總是在夜半無人時分靜悄悄地溜進(jìn)書房,大約一個時辰后,又側(cè)著身做賊一般地溜出來。碧砌起初看不過眼,在院子里堵著她,卻遭她好一番奚落。

  “你來了?”明別枝散了頭發(fā)正打算睡下,意外地看到久未進(jìn)房門的江寒月冰著張俊臉,走來就坐到了床邊。

  “你是不是希望我永遠(yuǎn)不要進(jìn)這個門?”

  明別枝尚未回話,碧砌搶先開了口:“姑爺,做人可不能這么不講理!紅軒是我們姑娘的陪嫁,您收用了是不是也該跟姑娘交代一聲?怎么反倒怪起姑娘來?”

  “碧砌,你著什么急,你家姑娘還沒說話呢!”江寒月唇角上彎,看著像是在笑,但他的眼中冰冷一片,殊無笑意。

  “這是你的院子,你來不來,原本同我便沒什么關(guān)系。”明別枝坐起來,抬腿下床,“或者,你今日是來同我討一個處置,畢竟哪怕只是個通房,也得有個正經(jīng)的地方。我看西耳房就很好,符合她的身份,明日我就讓人給她鋪床?!?p>  “你倒是賢惠?!苯鹿雌鹚南掳?,近乎惡狠狠地道,“不過我仍覺得耳房太委屈她了,反正西廂房也空著,不如先給紅軒用?!?p>  明別枝推開他的手,一瞬不瞬地注視著那雙冷漠到了極點的眼睛,好像要望進(jìn)他的心里去。即便是在明府第一次看到他時,他的眼中比現(xiàn)在還多幾分暖意,然而還不到一年,所有的一切天翻地覆。

  “你說好就好,即便你要給她個名分,那也不過是同婆婆稟告一聲的事。”

  江寒月遽然從床邊站起,大笑出聲:“好!很好!那就勞煩大奶奶了!想必這樣的喜事,母親沒有不同意的!”

  “姑爺,不要欺人太甚!”

  明別枝卻吃吃笑了起來,好像聽到了一件極為可笑的事。大概實在是太好笑了,她笑得身子半彎在了錦被上,下一刻又突然咳嗽起來。

  這一咳就好像前些日子連綿的春雨般,再也止不住。碧砌忙不迭地端茶倒水,江寒月也愣住了,靠近妻子,試圖把她扶起來。

  明別枝甩開他的手,抬起臉。那張嬌媚的臉上眼淚縱橫,卻仍是笑著的,好像春雨中開得最為明媚的一朵花。

  “血!姑娘流血了!”

  江寒月也聞到了一絲血腥味。低頭看時,鵝黃色的春被下,一縷嫣紅緩緩滲出,洇濕了大片床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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