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伯回過頭來,求助似的望向沈云飛。他教給自己的方略里,可沒有應對突發(fā)事件這一條。
“大師兄,這究竟是怎么回事?”方紫凡攀著他的衣袖問。
沈云飛緊鎖著眉頭,沒有回答。這會是他們的瞞天過海之計嗎?不,看趙知縣那慌亂的樣子,此事應該不假。哦,是了,他猛然間明白過來,這是對方在殺人滅口。千算萬算,他沒算到對方會如此狠辣,竟然毫不顧忌四名仆役的性命,頃刻間棄之如草芥。
果然,片刻之后,幾名衙役抬進來四具余溫尚存的尸體。李義也進來回稟,那個紀大人,不見了。
現(xiàn)場亂成了一鍋粥,趙知縣顧不上審理王老伯的冤案,先請仵作來驗尸,一場命案扯出四條人命,死的還是京中權貴的親信,趙知縣早已驚出一身冷汗。
沈云飛心里也不好受,這四人雖然有罪,卻罪不至死,自己搭臺子唱戲,鼓動鄉(xiāng)民圍堵縣衙,原本只是想替王老伯討個公道,卻不想惹得背后主謀狗急跳墻,反要了他四人性命。如此說來,自己倒成了半個幫兇。
事情的原委搞清楚了,四人是中毒身亡?;艁y過后,趙知縣大概也想清楚了其中的關節(jié),重新鎮(zhèn)靜下來。替罪羔羊已伏法受誅,后面的事情處理起來就如行云流水一般。趙知縣很快宣判:“四名人犯草菅人命,罪大惡極,但已在獄中暴病而死,也算罪有應得,此案就此完結,不再深究?!?p> 事到如今,對博弈的諸方而言,就算是最好的結局了。
眾人陸續(xù)散去,沈云飛走到堂前扶起王老伯,幫著他撣了撣身上的土:“王老伯,事情到這里就告一段落了。我這里有一包銀子,你帶上它趕快搬家吧。能走多遠就走多遠,最好離開澤州,到一個沒人認識你的地方去?!睕]能替小翠找出背后的真兇,沈云飛頗有些愧疚不安。
可王老伯卻不這么想,想他一個沒權沒勢的平頭百姓,能把官司打成這樣,于小翠而言,也算有些安慰了:“沈少俠,我怎能再要你的錢——”
沈云飛擺擺手,示意他不必再說下去。王老伯只好抹一把臉,千恩萬謝的收下銀子,顫巍巍的走遠了。
“大師兄,你幫王老伯打贏了官司,又贈他銀兩度日,真是個——聰明的好人!”方紫凡圍在沈云飛身邊歡呼雀躍。她向來沒有許多心思,知縣大人說四名人犯暴病身亡,她就理所當然的認為,兇手已經(jīng)得到了應有的懲罰。至于其他幾名師兄弟,也都喜形于色,覺得此事解決的還算圓滿。
沈云飛勾起嘴角無奈的笑笑,正不知該如何向他們解釋,卻見李圣杰迎面走了上來。
“大師兄。三師兄、二師姐……”他向眾人一一打招呼。
“咦?李小爺,你不是不肯來嗎?這會兒傷勢好了?”方紫凡揶揄的笑笑。
自那日從將軍廟回來后,他就得了“李小爺”這個外號,這是諷他自不量力、口出狂言了?李圣杰不禁把臉漲的通紅。
“師妹,不要玩鬧。”沈云飛忙喝止她?!捌邘煹?,可是有什么事嗎?”
“哦?!崩钍ソ苓@才從尷尬中緩過神來:“師父叫你回去呢,林語堂的三位林爺來了,要托鏢?!?p> “哦?”沈云飛不自覺的蹙起眉頭。
方紫凡卻嘟著嘴道:“托鏢?那就叫他托嘛。這么點事還要特意跑來告訴大師兄知道?”
言下之意,是說他找借口了?許是剛才被沈云飛喝住讓她覺得失了面子,這會兒竟將心中的不快撒到李圣杰身上去了。
本來嘛,叫你來替大師兄裝門面的時候你不來,這會兒事情都完了,你又巴巴的趕來做什么呢?你不捧大師兄的場,難道還叫我給你留面子不成?
可是沈云飛卻再一次使眼色制止了她:“師妹,既然師父傳喚,肯定是有事,咱們還是快點趕回去吧?!?p> “哦?!狈阶戏泊饝坏勉母?。
“大師兄,這塊匾,怎么辦?”江平指了指不遠處的木架。
沈云飛微微一笑:“身外之物,要它何用?哦,三師弟,叫人送去河南梁家莊吧,上次梁大爺來澤州,送了師父好大一顆珍珠,咱們還未答禮呢。”
江平聽了,咧開嘴笑道:“好,我找人送去。梁大爺最喜歡這些匾啊字啊的,見了一準喜歡?!?p> 幾個人一邊走,一邊說笑,往鎮(zhèn)遠鏢局而去。
他們走后,縣衙旁邊的大柳樹后面,閃出一男一女兩個人影。
“怎么樣,雷將軍?我早就說他不是沽名釣譽之徒。原來這幾天搭臺子唱戲全是為了今日之公審,虧他怎么想來?你賭輸了,這下該賠些什么給我?”千千笑嘻嘻的問。
雷旭也抿嘴一笑,道:“是,屬下賭輸了,公主說賠什么,屬下就賠什么好了。”
公主?哦,原來這女子不是旁人,恰是北燕長寧公主——白千千。而被她稱作“雷將軍”的雷旭,現(xiàn)任北燕千牛衛(wèi)參軍一職,專司皇帝近身護衛(wèi),可以算的上半個御前侍衛(wèi)。
十六年前,北燕太子白梓安在孤峰口遭襲一事傳回京師,已入彌留之際的老皇帝受不了兵敗、喪子的雙重打擊,頃刻間撒手人寰。數(shù)日之內(nèi),大燕國連失儲君、天子,北燕群臣無法,只得于諸皇子中另立新君。經(jīng)過共同推舉,他們擇定了白梓安同父異母的弟弟,二皇子白梓宏。
群臣計議,無論從年齡、才干、人品等諸多方面考慮,二皇子都是不二人選??上鞯桨阻骱甑亩校瑓s被他擺擺手拒絕了。
原來那時,白梓安嫡妻、太子妃姜氏除生下長寧郡主——白千千外,腹中還孕有一子,已有三個月胎齡。據(jù)北燕太醫(yī)館婦科圣手號脈推測,太子妃腹中所懷的,很有可能是一位小世子。
二皇子白梓宏得知此事,便對群臣道,太子待他情深義重,他不忍在兄長離世之后便取其位而代之,既然太子妃已經(jīng)身懷有孕,何妨等待數(shù)月,等待臨盆之后,就由她產(chǎn)下的嬰孩繼位大統(tǒng),那是兄長的骨血,又是父皇的嫡枝長孫,足以告慰他們的在天之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