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吳郡楊將軍征戰(zhàn)多年,三十又四歲得一子,喚其介之。
介者,似甲,耿直也。
要是問郡內民眾,回答也是不負此名。
善良,且耿直!
只是這子似與楊家將門不合,生來便是體弱多病,一副病白美人樣,倒是全楚平國人閑時的談資。
無他,只因楊擎天將軍過于英武!而楊介……卻貌若美人!
若非父子倆模樣確實相像,世間定然又生其他流言蜚語。
民間對于楊將軍的獨子自有他說,但多是些“殺孽太多,此乃天罰”“楊介少爺活不過十六,可惜!”類的語言。
后半句傳于一名已經死去的老道士,殺他的人,自然是那“兇名止孩啼”的楊將軍。
……
“江大夫說了,公子大抵是受到驚嚇而失去了記憶。
他還說……”
唐銳欲言又止,這引得上座略顯老態(tài)的英武男子很是生氣,男子一掌拍在方桌上,瞪著眼,怒道。
“唐銳!你今天也要與老夫賣關子了?!”
唐銳單膝跪地,忙道“屬下不敢!只是,江大夫所言……他說公子今日受到驚嚇,血氣上涌厲害,本來……當就是今日?!?p> 他咬著牙,有些不忍,只是想著自家將軍的性子,便接著道“今日雖然抗住了,卻也……只余不到三月了!”
楊擎天雙目瞪得極大,血絲密布。
他抄起椅案側的偃月刀,邁著大步就就要出門。
“將軍!”
唐銳連忙拉住半頭白發(fā)的楊擎天,央求道“將軍這般,豈不是要毀了自己!”
楊擎天怒道“老夫就這一個兒子!我管他貴妃皇后!”
在那戲樓里,為何唐銳沒有動手?自然是對方身份不簡單!
“將軍!我曾聽聞土方治??!天下能人無數,我們?yōu)楹尾粡埌瘢≌刑煜缕驷t(yī)一試!
何況……將軍可是兄弟們唯一的依靠?。 ?p> 楊擎天最終還是無奈的嘆了口氣,終究還是老了!
他看向北方,那是京城的方向!
“照顧好介之!我去討一個‘公道’!”
……
鎮(zhèn)南將軍府后有一小湖,湖中蓮葉田田,白色芙蕖傲然綻放,尤帶些夏日清涼。
中心有一小亭,上刻“綠央亭”三字。
楊介無意欣賞這方寧靜,滿臉愁容的在湖畔漫步,整個人還沉浸在“穿越”的不真實里。
“我這種人,就算重生也只會再過一遍一樣的生活,這穿越我哪里承受的了?。 ?p> 自卑,是一個不斷經歷失敗的悲觀者特質,上一世里普普通通的他,也是其中的一員。
這種人喜歡用悲觀的語調為自己的開解。如那些暗戀很久,然后去告白,而且失敗的人,常會想“像我這樣,沒有顏值,沒有錢也沒有能力的人,怎么會覺得對方可能喜歡自己呢?還是就這樣吧!一個人挺好的?!?p> 又如那些花費心思,按所學的東西開始干一些事業(yè),然后碰壁的人,他們亦會想“我就知道,我就不是這塊料,踩著‘巨人’的肩膀也干不出成績!”這類的話,然后放棄,隨波逐流,甚至在多次這樣類似的經歷后,開始自卑。
這類人大多從小時候就有了些陰影。
楊介因為這種心理,對現在這個“鎮(zhèn)南大將軍”之子的身份有些害怕。
他并沒有得到這個身體里的記憶,對于對方的行為習慣和言行舉止沒有半點印象。
其實就算有這些記憶和印象,他也會害怕,怕自己演的不好,然后被“兇狠”的楊將軍殺掉。
這些古怪的想法怕上了他的眉宇間,化作了憂愁,與那病白的俊臉相得益彰。
亭中正好又有一少女恰巧看見了這幅“湖畔公子憂思圖”,略感驚艷的同時,也生出了些惋惜。
“這般好看的人兒,卻要做那短命的鬼,真是……”
少女頭帶一枚紅鳳裹云釵,別著黑發(fā),襯著那張嬌俏面容。身穿一件紅繡齊胸襦裙,一襲衣裳,攔不住傲然身姿。腳踩一雙紅霞百花履,蓮花步處,尤帶著香風吹拂。
楊介忽有感應,轉頭便與那雙大眼睛相撞,略微遲鈍一會,他便快速的轉過了頭,病白的臉上竟是有了些紅暈。
少女本來還有些“偷窺”被抓的羞意,只是見楊介那般慌亂模樣,倒反生了些其他的心思,也是有感一笑。
“沒想到,這可人兒還有些君子模樣,讓人頗有些心動了?!?p> 只是黃昏來得太早,一侍女快步走到了亭中,告知她應該離去了。
“這小湖的景色倒也值得人來此一觀?!?p> 紅蜻蜓極速拍打著它輕薄的羽翼,掠過平靜湖面,落于芙蕖之上。
……
幾個捕快將一方布貼在了告示牌上,布衣上破了幾個大洞的老人臉上帶著討好的笑,他搓著滿是老繭,且?guī)е鸭y的手,問道“李小哥,我們……那兒的事可有消息了?”
季河下游決堤,好些個村莊同土塊一起被沖的稀碎,老人亦是苦命人中一員。
他來這里,便是要等那賑災消息。
已入的李捕快嘆了口氣,這些天來這的災民眾多,他雖然疲于應付,但也知道這些人的不容易,他拍了拍老人的肩,安慰道“老哥!你們也莫要太著急。消息傳上去也要幾天不是?縣令也已開倉放糧,安心!安心!”
老者嘆息一聲,只能點頭,他看著告示上的新告示,問道。
“李小哥!這上面寫的什么???”
“圤陽將軍府,招天下游方術士,能醫(yī)治少爺楊介者,可得千金……并拜上座!”
“楊將軍千金求醫(yī)!”
老人渾濁的眼里露出亮光,就要將那黃布揭下。
李捕快抓住他的干枯老手,面色嚴肅的道“老哥!你可要知道你這么做代表了什么???那楊少爺的病,可是連御醫(yī)也沒法子的?。∥疫@!可不是跟你開玩笑的??!”
老人將手從李捕快掌下抽出,呵呵的傻笑,他臉上露出了無奈與憐惜,緩慢而有力的道“開心那丫頭,前兩天看著別人碗里剩的面湯,眼睛里都冒著精光,我看著心酸啊!我這算哪門子爺爺??!”
老人毅然扯下黃布,李捕快搖頭,然后攤手向縣衙,正色道“老先生,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