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意義在于存在，這個存在不僅僅指自身，還有被自身所改變的世界。
托比他一直都知道這句話，但是他常常感到害怕，行走在被澆筑多次的道路上，仰望著燦爛陽光下的潔凈湛藍的天空。
這片土地，這個天空，曾經(jīng)并不屬于新國聯(lián)，是屬于拉美爾的。
“他們死了，就屬于新國聯(lián)的了，托比?！?p> “那又如何，新國聯(lián)可比他們要做得好，即便如此，這片土地上的人依然還是愛著拉美爾，科爾申?！?p> 那可不是愛，托比。
科爾申這樣想著。
科爾申遞給托比一瓶礦泉水，沒有包裝的塑料瓶，潔凈的水夾雜著夏日炎炎的陽光，在這片楓樹林之下。
托比看了看水，再看了看科爾申那較為普通的臉龐，找到一個公園板凳，坐了下來。
兩個人開始了他們的交流。
“真是讓人羨慕，過去的那場戰(zhàn)爭中誕生的那些難以置信的人，竟然還有人活著?！?p> “塔山？”
“對，那位街道中那間鮮有人知的小酒館，它的主人就是塔山。聽說，那間酒館就是屬于他父親的，經(jīng)過許多事情后，兜兜轉轉還是回到了他的手上?！?p> “他的運氣可真好，這樣的年紀依然活著，他可是拉美爾人?！?p> “不過，他可不愛拉美爾，投降主義者的代表就是他，活著的也是他?！?p> “你怎么知道的？”
“他告訴我的，在我那拉美爾人是不會欺騙人的，而且現(xiàn)在也沒有人真的敢自稱自己為拉美爾人?！?p> “除了條約上保留下的那些人。”
“對，除了條約上的那些人?！?p> “你為何談這些東西，科爾申?！?p> “因為有意思，拉美爾人在那場戰(zhàn)爭中，把所有能夠做到的事情都做了一遍，才形成了現(xiàn)在的世界。
一個過去無法理解的世界，沒有國家，沒有宗教，沒有落后的世界。舊時代那些腐爛的東西在這個世界中不在存在著?！?p> “但是他們做的方式錯了一些，對了一些，而且他們輸了，投降了。”
“對，但是世界的評價并沒有像被他們打破的舊時代那些掩蓋且虛偽，反而以更為理性和現(xiàn)實的角度去理解?！?p> “這是一種進步，人類本就是不斷前進的文明?！?p> “但你無法否認，這份前進帶來的人是拉美爾人，即便為了這份前進人類殺死了太多的人了?！?p> “也造就了許多的仇恨，無法原諒的?！?p> “所以現(xiàn)在沒有人敢講自己是拉美爾人，除了他們?！?p> “…………”
兩人陷入了短暫的寂靜。
夏季的風帶來的涼意籠罩著他們，但又很快被那斑斑點點的陽光沖刷殆盡。
“托比，他們?yōu)楹稳绱?？?p> 托比搖搖頭，看著手中的水，擰開瓶蓋，喝了一口，蓋了起來，看向他。
“你為何跟我講這些，科爾申?！?p> “為了人類，為了自己的理想去改變世界，即便手中沾滿鮮血，依然去做。無論在那個時代都是吸引著無數(shù)人去追尋的人生?！?p> “但也有許多人死在其中，就像一捧雪，在陽光下逐漸融化，而那些水最終把太陽熄滅了?！?p> “那么你想成為什么，太陽還是雪?！?p> “我不敢，兩個都不敢，我只想做好自己，作為一個人?！?p> 科爾申瞥一眼他，默默的講。
“可是，我們算是人嗎？你算是人嗎？我算是人嗎？
四十年了，將近四十年的統(tǒng)治，新國聯(lián)越來越像那腐爛的舊時代，科技在根上停滯不前，早在戰(zhàn)爭中泛濫成災的小型聚變儀現(xiàn)在居然只能用于所謂的土地復蘇計劃，許多事情明明只需要卡諾就可以完成，居然還要繼續(xù)用議會制這種極端落后的方式來解決。只不過這次所有人都明白，但是沒有敢去做。
為了不再出現(xiàn)像拉美爾這種極端情況的出現(xiàn)，任何人經(jīng)過具體審核不能接觸到人類標準科技資料，只能去虛擬世界還有那不斷重復的城市花園做那些‘你們應該做的事情’為了所謂的價值點，進行著毫無意義的事情。
沒有與真理相關的工作其實毫無意義，你是知道的。”
托比低下了頭，看著自己的影子，講到。
“資本體系多么的落后，居然還能存在這個世界上，科研真理這種無比正確的東西不在是全人類所共同擁有的東西，居然變成了某些人手中的武器，韁繩?！?p> “他們害怕拉美爾，害怕真理，害怕力量，特別是不屬于他們的力量。
是的，我知道，放縱真理只會帶來無邊無際的痛苦，但是我能夠感覺到，那些給予人極大苦難的歷程，對于整個人類來講是多么偉大的進步?！?p> “因為人害怕，害怕身不由己，真理與科技就是這樣的東西，能夠使用，能夠理解，但永遠不會屬于某個人，而是整個人類?？茽柹?，他們老了，他們害怕了?！?p> “托比，你是知道，近乎所有人都知道這樣的事情。但沒有人敢去做，沒有人敢像拉美爾他們一樣根據(jù)自己的想法去改變世界。”
“那可不是什么好事，科爾申。他們的肆無忌憚帶來的痛苦人類無法忘記，沒有人愿意犧牲自己和身邊的人去改變世界。改變?nèi)祟愂且廊说?，一定會死人的?！?p> “可是他們做到了，托比，他們做到了許多東西。殺光了那些舊時代的畜牲，新時代降臨了，他們解開了人類的枷鎖，短短二十多年的時間中，他們創(chuàng)造了現(xiàn)在也難以企及的科技成就和思想藝術。
他們讓人工智能誕生于世界，他們讓核聚變不再是舊時代人口中的科幻，他們創(chuàng)造了奇跡的納米技術，讓人類無法想象的建筑誕生于這個世界，更還有打破了人類所謂的生命上限，讓人類不在受困于短暫的生命之中。
還有許多東西，不只是科技上的，他們還徹底粉碎了那古老的宗教信仰，讓人更加的靠近人類命運。摧毀了虛偽的國家制度，打破了層層剝削的階級關系，讓人類真正的看見那遠去的社會關系的本質(zhì)是來源于我們自身那基因刻錄下那不合時宜的基因天性。
最后人類脫離那遠去的國家時代，轉化為現(xiàn)在的統(tǒng)一時代，人類不在把武器指向人類自身，這可是歷史上的第一次?！?p> 托比抬起頭，看著那透過陰影的光，伴隨著零星的鳴雀聲，閉上雙眼，思索著一段時間。
過了一會，他睜開眼睛，對著科爾申講。
“他們創(chuàng)造這些東西的過程中時，到底傷害了多少人，你不是不知道，這也是他們一部分人最后選擇投降的原因，難以企及的道德最終還是取代了狂妄扭曲的思想，成為了現(xiàn)在世界的根基。
你自所以活著，不過是你沒有出生在那個時代，沒有成為死去的那部分人。一個生活在安全且統(tǒng)一的世界中是一件難以想象的恩賜，我或許講得有點重，但人只有活著才有意義，而不是用死亡來創(chuàng)造意義。
他們把真理放在凌駕于人類之上的存在，使得他們能夠毫無顧忌的殺戮。但最后理智的人類戰(zhàn)勝了真理，取代了他們。
這是對的，即便新國聯(lián)在終結拉美爾的手段和他們一樣。”
科爾申默不作聲，他知道，知道開端，知道結局，所有他無法反駁。
新國聯(lián)與拉美爾都是對的，只不過使用的手段截然不同罷了。一個沾滿了鮮血，另一個也沾滿了鮮血。
每個人都知道，但就是因為知道才會對此感到惋惜。
但也無可奈何，人不是被一紙協(xié)議所束縛住的生命，讓人遵守規(guī)則的根本是力量和生命。要不是自己的生命，要不是其他人的生命，無論是如何的手段，歸根結底都是由人使用的。
科爾申拿起自己的水，抬起頭，喝了一大口，蓋起來，看著托比那雙碧藍色的眼睛說到：
“那些可不是理智的人做出的選擇，至少不全是。真正的內(nèi)因我們無法知曉，戰(zhàn)爭在我們出生前就已經(jīng)結束了，已經(jīng)結束很久了。”
托比理解他話中有話，但沒有多想。他也打開水瓶，抬頭喝了一大口，瓶子里的水只剩下一半了。
一半的水，一半布滿水珠，在瓶子里。
“托比，你知道嗎？
這個世界沒有人，人類可不是由人組成的。
人早就死完了，徹徹底底的，干干凈凈的，被整個人類，整個世界。”
“什么意思，科爾申。”
托比的語氣很平淡，仿佛與他無關。
他搖晃著瓶子，瓶內(nèi)的水珠逐漸滑落，留下短暫且清晰的水痕，但是水碰撞著瓶壁濺起的水花又依附在瓶壁上，生生不息的力量來源于他的搖晃。
他也知道，和現(xiàn)在的他確實毫無關聯(lián)，科爾申也看著他，但他并不覺得他在看他。
“什么是人，科爾申。
拉美爾的？新國聯(lián)的？還是其他的？你自己都不知道，你自己都不是。
科爾申，我認為我不是，也認為你不是。
如果讓自己來評判標準，那也太過狂妄了，這個世界上只有從上往下的評價，沒有從下往上的評價，從未有過對等的評價，即便有也不過是某一方面或者一些條件下的平等，終歸是虛幻至極的泡沫天平?！?p> “拉美爾的?！?p> “是，塔山講的對吧。
可是，那有什么用，一個投降派，現(xiàn)在不過是一個垂暮之年的人罷了。
他能夠改變什么？后悔了，還是害怕了，這些東西都和我們有什么關系呢？”
科爾申搖搖頭，用他那一成不變的語氣講到。
“當然有關，你想要改變世界，我也是，還有許多人?！?p> 托比站了起來，抬頭看著樹葉夾縫中的絲絲縷縷的陽光，陽光已經(jīng)不在天穹之頂，點點白云環(huán)繞著它。
“科爾申，那里面有人嗎？”
“什么人，拉美爾的，還是新國聯(lián)的。”
“在那之上的，遠遠超過的
——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