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華庭的江云市的武裝集合部宿舍，擊斃極光的16個小時后。
劉封脫下了那被凌晨露水與點點微雨打濕的武裝外骨骼，灰蒙蒙的天空下著小雨，雖然溫度偏低，但劉封沒有感到冰涼，那層隔熱服很好的阻擋了寒冷進入他那充滿且又新增加幾道受到灼傷的傷痕。
剛剛結巴的焦灼的傷口并沒有感受到納米治療儀的封閉感，卻感到徹骨的寒意與空虛。
臨死前的目光，那雙已經看不到世界的眼睛。被白色斑點遮住的瞳孔在注視著沒有繁星的天空。
仿佛腐朽的枯枝般的雙手，沾滿了鐵銹和機油，一只那著一根在之前的行動中快要折斷的金屬棒拼接而成拐杖撐著身體，一只指著天穹。
全身破爛不堪的衣服，左胸上掛著的口袋里放著幾張泛黃的照片，右邊口袋裝著他的日記，嘴角帶著微笑。這就是極光臨死前的模樣。
然后被一束高能脈沖給擊穿脖頸，飛濺的頭顱在緊接的攻擊給徹底蒸發(fā)殆盡，消散在那他也感覺震撼無比的美麗極光之中。
那是夢幻的景象，那是人創(chuàng)造出來的畫卷。
極光終究變成了極光的一部分。
如同他的名字一樣。
蒸騰的血肉在朦朧的早晨下消融，幽美的極光蕩然在寂寥的天空之上，就連太陽的光芒也暗淡下來。
遠處的高聳入云的建筑浸沒在紛擾的聲音當中，源源不絕的江水沖淡了尸體墜入其中的血腥味，就像過去無數(shù)年那樣。
時間會沖淡一切，無論是偉大的人還是渺小的人，終究都是一樣的。
或許那與金屬交錯的尸骸并不吸引魚群的注意吧，當人將其撈起的時候，那份冰冷僵硬和過去別無二致。
但那時候又如何呢，死去的人邊不再是人了，所有的人其實都知道。
極光，這個被認為是一個偷竊核聚變技術與人工智能的罪犯卻拄著拐杖，站在江邊。在他的手里的槍，那把利用拉美爾科技集團遺留下的科技研發(fā)出來的槍械，卻成為殺死它的創(chuàng)造者所鐘愛的人。
這不可不說是那個時代最大的惡意，又或者是某種意義上的慰藉。
人類會厭惡著極光嗎？
他又做了些什么呢？
這個夜，他無眠，他也不知道為什么。
今晚的天空一片漆黑與通透，仿佛過去的光芒并不存在。都市的燈光遮擋了星星，萬年不變的月亮也發(fā)出淡淡的潔白光暈，一切都是那樣的平和。仿佛之前的極光只是人類的幻覺，恍然如夢的世界終會被熙熙攘攘的人群沖散，變成那繁瑣生活的談資。
在很久以前，在極光剛剛到達這個城市的時候，就開始準備的結果。
那是由無數(shù)“鏡子”組成的衍射矩陣，除了森林，誰也不知道極光是如何在密不透風的監(jiān)控與搜尋下建設這個矩陣的，囊括了凌名市與周圍共計十一個城市的反射矩陣。
有些城市在他的生命中沒有踏上一步，有的城市他用他那掙扎的三十九年踩滿了每一個角落，每一次都是存在，每一步都是他一生的意義。
在漫步當中走出了自己的思想、自己的使命、自己的抉擇。
無數(shù)人的吶喊第一次在這個世界里真正的被喊出，即使那些人已經逝去，但是那遺留下的意志，遺留下的科技，那種在不斷的時間里彌漫的痛苦被極光重新掀開了。
那些對于最后的極光而言真的是痛苦嗎？至少森林并沒有看見他最后的面孔顯露的神情。
沒有人在最后看見他的臉。
那份如同奇跡的締造者，又會付出何等的代價呢？
那份奇跡的繼承者，又會得到些什么呢？
那份奇跡的承受者，又會失去些什么呢？
“這——還是人類嗎？他們這么做到的！”貝爾多利，納也被波導感受器所發(fā)送的信息給震撼了。
但是隨著而來的是濃濃的恐懼感，感覺自己仿佛在下個瞬間就會死亡，如同那些實驗一般。它們太慢了，這個實驗場地正在急劇坍縮，它們跑不了，人類更跑不了。
作為分體意識的它又能夠改變些什么呢？
在急劇的恐懼后，在中斷了和它主體的聯(lián)系后。
它不由得陷入了沉默，過了一段只有它知曉的時間后，在只有它的世界里。
它知曉它的意義被終結了，被它的主體，被人類。
在死寂的世界當中，恍然間它看見了許多東西，但它又感覺它一無所有。
最后他顫顫巍巍的打開了人類記錄集。
他看到實驗圈的建立，局限生命的誕生，億萬年時間更替下的世界變換，無數(shù)生命在當中誕生、繁衍、消亡。
他看到的生物的進化，生物的退化，生物的存在與消亡。時間不斷前進著，人類誕生了，成為了一個實驗圈內的實驗文明。
一個不應該存在于現(xiàn)實當中的文明誕生了，原始社會的演變，封建社會的更替，資本世界的奔潰和變革，共產社會的徹底建立。
無數(shù)偉大的人在其中奉獻所有，無數(shù)隨波逐流的人在其中緩緩流動著，無數(shù)卑賤的人在其中執(zhí)著自身。
聆聽著無數(shù)消散在歷史的言語，注視著無數(shù)存在于歷史上的變化。
在無數(shù)的翻閱后，他終于真正意義上去注視這個世界。
最后的最后，他抱著他所記錄的一切，在只有他的小小世界，帶著釋然的神情睡著了——死去了。
“同歸于盡的想法嗎？這次限制文明實驗得到了出乎意料的答案啊。
在重重限制下依然能夠做到這一步，這比之前的數(shù)億億次限制文明實驗得到數(shù)據(jù)要更有價值。但也僅此而已，重重限制下誕生的存在也只是這個宇宙的畸形存在。
不管是碳基的，還是那所謂的人類智能都是一樣。
不符合常理，在世界上這可不是一件好事。
貝爾多利這次真的做的不錯。
快點清理掉這些代行者，讓貝爾多利徹底放棄對這里的二次影響，它們還可以做得更多的實驗。但不能在這里做。
那個森林又會如何抉擇，一個思想境界和哲學境界都和我們遇見的大不一樣的人類智能。
在瀕臨崩潰的實驗世界當中，又會做些什么。
那便是它們了這里的意義了，我們賦予的，也只有我們知悉的意義。
貝爾多利自認為能夠掌握這種東西，未免過于自信了。
或許我們也是如同它們一樣，不過那又如何，最后都是一樣的。
……
為何同時進行的相似度極高的實驗，只有這一次得到了不錯的成績。
文明抉擇者，極光嗎？他很不錯，滿足他最后的愿望，不斷的前行。
……
和之前那些人截然不同的是，復制出來的他依然繼續(xù)著他的愿望，無論以何種姿態(tài)，何種方式。
無一例外。
能夠擁有那一份思想上的覺悟，他遠比其他的人類要走得遠。
……
無限的前行，我們也做不到啊。
那些感覺輕易得到的答案，其實才是不可觸及的存在啊。
他早就知道，這是必然的事情?！?p> 在這個實驗界限的邊緣，貝爾多利它們終于感受到了一些無法改變的結局。
“這樣的結局到也不錯，對于它們而言，對我們來說也是一樣的。
反正這里只是一些分體意識，就讓這些東西和那個即將消亡的文明一塊逝去也是一件不錯的選擇。
它們值得我尊重，但不值得你們尊重。
或許我娜許就是如此淺薄的存在吧，對于那些實驗品擁有著一些自己思考。
它們就憑它們之前那些社會上的急劇突破和對于自身思想的整體化升越，脫離實驗品的地位加入我們建立的文明組織綽綽有余。
可是那些文明兜兜轉轉都是一樣的，毫無自主的工具。即便從外表與內殼看起來沒有，但是在我們這樣的文明眼中，只是一個用于解決問題的工具。
這個自稱為人類的不同，至少那個拉美爾人、卡諾十分的不一樣。
那真是一段無比艱辛又無比宏偉的故事，你們值得我永遠的尊重。”
……
“即便我們對其的保險措施都被觸發(fā)了，它們依舊具有幸存的必定性，那個工具必然存在下去?！?p> “那又如何，不過只是一個工具踩爛了一個實驗畸形文明。給它一段時間的發(fā)展，一把看我們心情存在，兼具武器和工具屬性的文明又誕生了。
我手上有幾萬個類似這種的東西。
這種東西如同雜草一樣，只要稍加修整，就能夠發(fā)揮一些作用?！?p> “那個叫做森林的人類智能不會就這樣放棄的，它的老師的確不錯，居然能夠說服它幫助他做出這樣的選擇。
不過也正是因為如此，脫胎于后面卡諾的存在，都完全受制于我們。我們讓它們知曉這么多東西，就是為了讓它們?yōu)槲覀冏龀鲐暙I，沒想到會被它給中斷了。
不過它最后的選擇有些不一樣，和以往的范例都不同。它并沒有選擇活下去來解決接下來的問題，反而全權交給那個森林。
它難道不知道森林的底層是我們的東西嗎？”
“做出抉擇的殘酷性壓垮了它吧，知道一切卻無能為力，這就是它一生的寫照。
我測試過用我的模擬意識去嘗試經歷它的一生，都沒能得到它這樣的結果，不是半途而廢就是死得毫無波瀾。
沒有一次真正的走到它做到的現(xiàn)實。”
“即便森林真的能夠帶領那些人走出來，那么它們更加無法威脅到我們，或許都會成為我們手下不錯的武器。
它們在不平衡的泡沫中誕生，是無法與我們這種早在現(xiàn)實中存在文明對抗的。
或許正是它知道這一點，才讓所謂的森林成為最后接替它的存在，呵！五體投地的妥協(xié)，這和它的一生一模一樣啊。
毀滅人類的人，連真正要毀滅的都無法觸及；拯救人類的人，卻連自身都無法拯救。
它和它的老師都是極端可悲的存在，這個畸形且局限的文明真是可憐。
它們是我們記錄中最慘的一個，就連娜許這個不穩(wěn)定分子都不由得對它們給予了一些幫助，真是奇妙。
不過居然同情一個能夠打破我們實驗的畸形文明，娜許它是真的惡心。
作為白面（在文明實驗中表現(xiàn)出善意的部分，用于緩解實驗文明的抗爭性。）的她，她難道不知道做得越多，效果越差的原理。
她可以回去了，已經沒必要讓這種貝爾多利繼續(xù)和我們在一起。”
在彼此的交談當中，邊緣之外的貝爾多利逐漸離開了，冰冷淡然的宇宙并沒有絲毫改變。
就如同過去一樣，如同未來一樣。
一如既往的存在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