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大英三更天起床，穿戴整齊，坐著馬車穿越半個(gè)青城前去上朝。
出門的時(shí)候，朝霞未起，晨露不干。
早朝約一個(gè)時(shí)辰。
一般來說，到用早飯的時(shí)候，也就回來了。
這天日上三竿，相遂寧陪著祖母說笑了一回，吃了一個(gè)卷子喝了一碗八寶粥配一點(diǎn)咸瓜條，又吃了一個(gè)咸鴨蛋?？刺K嬤嬤修剪了四盆子花草，也沒見相大英的馬車回來。
“你去門口瞅瞅，老爺別是被什么絆住了腳。”相老夫人有些擔(dān)憂的叮囑蘇嬤嬤。
相遂寧倒是不慌。
家里有湯小娘，相大英是不會(huì)被別的東西絆住的。
湯小娘是魚餌，相大英就是魚。
難道魚被人用網(wǎng)撒走了？
沒聽說相家又新結(jié)了什么仇人??？
過了吃晌午飯的時(shí)辰了。
相老夫人的午飯吃的有些懨懨的。
相遂寧吃了一碗粳米飯，又吃了一些蒸糕，相老夫人不愿吃的醬鴨，她扭了一個(gè)鴨腿就啃起來。
往常府里也有好吃的，但一處吃飯，相遂寧敢把鴨腿扭下來，湯小娘就敢把相遂寧的腿扭下來，所以看著豐盛的飯菜，相遂寧只能吃剩下的。
后來湯小娘干脆背著相老夫人把相遂寧攆到下房用飯，那些大魚大肉，相遂寧也只能在祖宗的供桌上看見了，那些年每每祭祀祖宗的時(shí)候，那些雞啊鴨啊，相遂寧都想趴下來咬一口，每次祭祀，別人抹眼淚，她抹口水。
還好祖母這些天裝病，廚房都是把飯送到房里來，祖母疼她，莫說是醬鴨，就是天上飛的鳳凰，相遂寧想吃，祖母也會(huì)架口鍋在地上等著。
手里的鴨腿沒吃完呢，湯小娘就哭哭啼啼的來了：“嚶嚶嚶嚶......嗚嗚嗚嗚”，進(jìn)門跨臺階的時(shí)候，哭的太投入，差點(diǎn)仰回去。
天天得著大老爺?shù)亩鲗?，還一天天的號喪，相老夫人就有些不待見：“你來做什么？”
“來給老夫人請安......嚶嚶嚶......嗚嗚嗚嗚.......”
“天冷，不必來回跑了，請安免了就是。”
“老夫人......嗚嗚嗚嗚......”湯小娘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老爺還沒回來，都這個(gè)時(shí)辰了，誰能吃的下飯？”
相遂寧嘴里含著鴨腿，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
湯小娘如此悲痛，自己大吃大嚼好像不太合適。
先吃了鴨腿再說，一會(huì)兒涼了。
相老夫人淡淡道：“不就是晚回來一會(huì)兒，男人家有事也說不準(zhǔn)，怎么就哭起來?！?p> “定是老爺被什么鶯鶯燕燕給纏住了?！?p> “誰纏不是纏？”相老夫人愈發(fā)淡定，若兒子真被什么鶯鶯燕燕纏住倒好了，也殺一殺湯小娘的威風(fēng)。
湯小娘吃了癟，心里也不痛快：“下人們來報(bào)，老爺跟常公公去了春花樓。”
相遂寧在心里暗嘆自己這個(gè)爹爭氣。
如今都敢到青樓去了，這是要上天啊。
宣國七年的冬天，相大英去春花樓喝過一次酒，據(jù)說還是別人宴請，不去不行，純屬應(yīng)酬?；氐郊覝∧锞鸵獞伊?，相大英哄了好些天才哄過來。
春花樓是青樓，沿河而建，就在永安河畔。
里頭的姑娘活色生香，個(gè)個(gè)都是翹楚。
夜里姑娘們乘船游于永安河，花燈搖曳，衣衫翩翩，浸得永安河都是香的。
想到相大英可能在那里上下其手，樂不思蜀，湯小娘就坐不住，一張手帕被她揉得肝腸寸斷：“嚶嚶嚶......嗚嗚嗚嗚.......”
大約又過了半個(gè)時(shí)辰，湯小娘又“嚶嚶嚶”了好幾嗓子，丫鬟們收拾了餐具下去，相遂寧又喝了一盞茶吃了一塊山楂糕，相大英終于回來了。
湯小娘悲憤欲絕：“老爺留戀春花樓不回家，我......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不如吊死。”
按慣例，相大英要趕緊賠禮道歉，賭咒發(fā)誓以明志。
這次相大英沒拉她。
湯小娘見狀，自己先偃旗息鼓，坐回去抓起碟子里的山楂糕吃了一口：“二姑娘好胃口，這山楂糕味兒還不錯(cuò)?！?p> “額......”
“二姑娘也不擔(dān)心你爹?！?p> “小娘不是知道我爹去了哪里嗎？我有什么擔(dān)心的?！?p> “春花樓是什么地方，那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會(huì).......吃虧的?！?p> “我爹去那不吃虧?！?p> 湯小娘吃癟，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啪啪啪的落下來，相遂寧這一刀捅的有點(diǎn)狠了。
相遂寧默默坐著又吃了一塊山楂糕，古代男人不都是三妻四妾嗎，相大英去了一趟春花樓，也不是娶小三小四進(jìn)門，哭什么呢。
“聽說你跟常公公一起的？你們什么時(shí)候這般友好？”相老夫人問。
相大英由丫鬟們伺候著脫去錦緞馬甲，拿了一個(gè)湯婆子暖手：“若像母親說的那般就好了，今日早朝罷了，皇上叫了我去。問了一些瑣事，常公公也在?！?p> “常公公沒說別的吧?！?p> “說了城里的見聞給皇上聽?！?p> “什么見聞？”
“說城里人都在傳我不孝，高堂尚在，便抬棺進(jìn)門?！?p> “看來那晚的事是得罪了常公公了。”相老夫人抓起一把紅豆在手里揉著：“皇上沒有斥責(zé)你吧？”
“那倒沒有，皇上還是護(hù)著我的，說家事不足以為外人道?！?p> ”你下了朝為何跟常公公去了春花樓？”
“想著得罪了常公公，我也留心打聽了，那日他跟湯五起爭執(zhí)，為的是春花樓的一位阿水姑娘。我花了二十兩請阿水姑娘唱曲兒給常公公聽，可他似乎又不愛聽，干坐了坐，我們便走了，我偷偷跟著常公公去他宮外宅院，見他的馬車回了住處，我才回來?！毕啻笥⒋晔郑骸叭绱?，倒不知怎么辦了。”
“你是怕他把那晚在咱們府里遇險(xiǎn)的事說出來？”
相大英點(diǎn)頭。
如果扯出那晚的事，皇上必定會(huì)動(dòng)怒，堂堂二品大員宅子里都不安生了，他又要睡不踏實(shí)了。
如果皇帝讓人仔細(xì)追查那晚的事，湯五又要被翻出來。
湯小娘卻并不把常公公放在眼里：“他不過是個(gè)凈了身的人，老爺可是二品，豈有老爺向他賠罪的道理，便是不賠罪，他又敢如何?！?p> “他抖出那晚的事，你哥哥的命怕要休了。”相大英瞇了瞇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