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唐氏安置了,人參很快熬了姜湯端上來,唐氏倒乖乖聽她的,喝了湯,歪在床頭發(fā)了一會(huì)兒汗。
“這個(gè)瓷瓶太涼,夫人換個(gè)抱著吧?!比藚⒛脗€(gè)枕頭放唐氏懷里,把白瓷瓶放回案上。
唐氏不哭不鬧的抱著枕頭,又開始搖啊搖。
她倒肯聽人參的話。
“二姑娘坐著吧,我給姑娘擦擦凳子?!比藚⒍紫氯ィ靡滦洳涓蓛粢粡埖首?,又鋪上一層棉毯子:“二姑娘好容易來一趟,我給姑娘沏茶去。”
人參又殷勤起來。
相遂寧看著那一抹明綠顏色奔波于房中,招呼也是熱的,卻感覺那么陌生。
唐氏抱了一會(huì)兒枕頭,又扔在一旁,拿拳頭捶打,捶一會(huì)兒,又掉淚。
人參端了一碗藥來:“夫人把藥喝了吧,今兒的藥都溫了兩回了。”
唐氏聽話的喝了藥,又發(fā)了一回汗,才抱著枕頭在拔步床上睡去。
唐氏的拔步床還是當(dāng)年成親的時(shí)候制的,這種圍廊拔步床,上好的降香黃檀做成大房套小房的樣子,外面有梳妝臺(tái)及茶桌,走進(jìn)最里面,才是臥床。臥床四周浮雕遍布,有鴛鴦貴子,連年有余,隔了這么些年了,這張床算是母親唐氏房中最珍貴的東西了吧。
那些嫁妝,她已經(jīng)無力掌管了,內(nèi)庫的鑰匙,早歸了湯小娘。
那些金銀玉器,成色稍好些的,湯小娘也以唐氏瘋癲弄碎了會(huì)傷及她為由,收入她自己房里了。
這張拔步床,或許是因?yàn)橄啻笥⒃诖烁剖虾眠^那么幾年,生了嫡子嫡女,湯小娘看不上,所以才一直讓唐氏躺著沒有沒收。
相遂寧給唐氏掖好被子,踩著凳子,用手帕在拔步床承塵的位置擦了一下,擦下來半手帕的灰塵。
一開始相遂寧也不知道去哪找寡婦床頭灰。
轉(zhuǎn)念一想,自己的母親唐氏如今不是在守活寡嗎?
她的臥房門檻,久不經(jīng)人,都要長(zhǎng)草了吧?
相大英喜新厭舊,甚少來她房里,有溫暖嫵媚的湯小娘在懷里,誰還會(huì)要瘋瘋癲癲的唐氏暖腳?
在這府里,老爺不疼,唐氏自己又傻,孩子年幼膽小,她床頭積灰,也屬正常。
人參裝好一個(gè)湯婆子進(jìn)來,準(zhǔn)備給唐氏放在腳頭暖著,見相遂寧爬高上低的,踩著凳子抹床,心中奇怪:“二姑娘小心摔著,只因最近忙的緊,所以疏忽了擦床掃地,二姑娘請(qǐng)放心,以后我會(huì)好好打掃的。”
“我娘睡了,我先回了?!毕嗨鞂幍陌鹗峙粒律谰屯庾撸骸斑^幾天我再來看她?!?p> 人參福了一福,送相遂寧回去。
“不必了?!毕嗨鞂帞[了擺手:“你在房里守著我娘吧,她那里離不得人?!?p> “是?!比藚⒂指A艘桓?。
踩著青石板長(zhǎng)廊往前院去??蔹S的草漸漸被拾掇干凈,取而代之的是一叢一叢的蘭花,一簇一簇的迎春。
三三兩兩的婢女端著洗好的衣裳,或是捧著首飾,又有小廝牽著馬,懷抱著掃帚在夾道里穿行。
人氣漸濃。
明珠一路小跑的跟在相遂寧身后:“姑娘,人參伺候夫人很盡心呢,事事周到的樣子,倒是我小氣了,還兇她?!?p> “是嗎?”
明珠點(diǎn)頭:“我看她很好的樣子。”
相遂寧抬頭看看天,天是暗的,風(fēng)也是暗的,她裹緊了衣裳輕聲道:“明珠,你要記得,看人,是用心,不是用眼睛。”
明珠似懂非懂。
相遂寧捧了一包灰給陸御。
陸御看了看,又聞了聞,然后盯著相遂寧:“這灰……”
“這灰是你要的那種灰。有些年頭了?!?p> 陸御用手捻了捻灰,然后重新包好,交待相遂寧按方子抓了藥后,將這些灰塵跟草藥和了,一起喂給相果心。
臨走時(shí),陸御從荷包里掏出那塊碎銀子。
相遂寧不收,他還是把銀子按在她手里。
“你為什么不要?”
“當(dāng)然是嫌少?!标懹恍?,梨渦乍現(xiàn),這抹笑,就像四月的梨花被一樹風(fēng)給吹散了:“先前我欠姑娘珠花,如今把銀子給你,就當(dāng)珠花錢吧。”
“珠花不值這么多。”
“那……就當(dāng)姑娘欠我的好了。”
“我不喜歡欠別人東西。”
“我又不是別人,熟悉的人都叫我御哥哥?!标懹珠_始不正經(jīng):“姑娘若敢叫,我也敢答應(yīng)的。”
不要臉。
相遂寧瞪他一眼。
“小氣樣兒,玩笑也開不得。”陸御笑的瞇了眼睛:“我這藥方也沒在人身上用過,萬一不靈,他有個(gè)好歹,至少你還落了一塊銀子不是,總不能讓你人財(cái)兩空?!?p> 這個(gè)烏鴉嘴。
相遂寧送客:“陸大夫該走了?!?p> “你們不套車送送?”
“拉車的馬睡下了?!毕嗨鞂幗o陸御打著簾子:“陸大夫好走,恕不遠(yuǎn)送?!?p> 陸御這個(gè)人雖然不靠譜,但他開的方子還是有用的。
服藥的第二天下午,相果心就能起來找食兒了,只說肚子餓,燒雞都啃了大半只。
而且身上的鞭傷好的奇快,他可以仰面躺著了。
不知是床頭灰起了作用,還是那粒黑丸。
無論如何,相果心無礙了。
湯小娘卻急的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二姑娘定了五日之期,如今已過了兩日,姑娘卻什么都沒做,如何給常公公交待?”
相大英也乜斜著相遂寧:“你要想不出法子,就自己負(fù)荊請(qǐng)罪吧,可不要連累府里?!?p> “那日的??诙媚锟湎铝耍绻氩怀龇ㄗ?,那得捆了去讓常公公發(fā)落?!睖∧锖攘丝诓瑁杷疇C,她喝到一半兒又吐回了茶碗里,拿手帕揉著嘴:“二姑娘,你可有主意了?”
相遂寧點(diǎn)頭:“還請(qǐng)小娘把四弟弟穿的衣裳給我一套,讓內(nèi)庫支二十兩銀子。”
如果是以前,相遂寧敢要二十兩銀子,湯小娘早撕她的嘴了,二十兩銀子沒有,兩個(gè)耳光倒是熱乎的。
這一次,湯小娘并未多問。
相遂寧要什么就給什么,反正她成不了事,就得重重受罰。
好些天沒罰她了,心里癢癢。
傍晚,相遂寧換了相果心的衣裳,繡飛魚的短袍,搭一件貂絨襖子,又在腰間掛一個(gè)雙面繡蓮花的荷包,把二十兩銀子鼓鼓的塞進(jìn)去,束了頭發(fā),插一支玉簪子,又弄了一套小廝的衣裳讓明珠換上,這才坐著馬車出了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