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陳曉雨和郜婉君到達向家村時,常黎昕和四名弟子剛好在主要房屋邊上放置完干柴,正在往上澆桐油。看到陳曉雨和郜婉君突然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時,常黎昕顯得很是吃驚。他一瞬間想了很多,他不明白他倆為什么會突然出現(xiàn)在這里,唯一的解釋要么是趙師伯改變主意了,讓高師姐前來阻止自己,要么就是靈溪閣和師伯的密談泄密了,現(xiàn)在看來,只可能是后者。
常黎昕裝作無事地問道:“師姐怎么大晚上的和一個峨眉外人,帶著這么多弟子到這個地方來?”
“哼,我不問你,你反倒問起我了!你們這是在做什么?要把向家村全燒掉嗎?”
常黎昕心想,果然是密談泄露了,索性放開說道:“師姐,我這么做也是為了峨眉聲譽!你一定能理解我的,對吧?”常黎昕嘴上說著,手中的火把卻沒有要扔掉的意思。
“小師弟,你怎么不明白呢,如果今天這把火燃起來了,才是徹底毀了峨眉的聲譽。峨眉立派百年,我峨眉弟子何時變得這樣了,只會自欺欺人、罔顧事實,讓作惡的兇手逍遙法外了?”
“郜師姐,我說不過你,我們想法不一樣?!闭f罷對他帶來的弟子們說道:“大家聽我的,放火!”
“我看誰敢!”郜婉君吼道:“誰要是放火,門規(guī)伺候,逐出峨眉!你們現(xiàn)在要是悔悟,我還可以稟明掌門既往不咎。”郜婉君這么一吼,另外四個弟子猶豫起來,躊躇不定。
常黎昕眼見此情形,心想:只要火一放,所有證據(jù)都會消失,就算是陳曉雨他們知道真相又如何?只要抵死不認,沒有誰會相信他們無憑無據(jù)的說法,峨眉就還是以前的那個峨眉,我常黎昕生死何足掛哉。想到這里,心下一橫,便將火把扔向了澆了桐油的柴堆。然而火并沒有像他預想的那樣燃燒起來,因為火把到了陳曉雨的手里。
他還在思考陳曉雨是什么時候奪過火把的,腿就軟了下去,因為陳曉雨朝他的身后踹了一腳,這還是一天前自己見到的那個陳曉雨嗎?與他一起的四名弟子,眼見他已經(jīng)被制服,也紛紛滅了火把,聽憑處置。
常黎昕的靈頑不靈郜婉君不是沒有想過,只是沒想到他會這樣決絕,更讓她感到吃驚的是,陳曉雨鬼魅般的身法,她從來沒有見過那樣快的身法。
郜婉君留了幾人駐守向家村,其余的人便押送常黎昕幾人回去。回峨眉的路上,陳曉雨心情不錯,不管后續(xù)峨眉內(nèi)部會怎么處理趙瑞元,但他和歸塵算是徹底洗脫了嫌疑,也不用擔心與全峨眉為敵的風險。只要讓順勢讓趙瑞元交出他們抓住的那兩名賊人,不愁找不到那伙人的老巢——這點或許趙瑞元早就知道了。而趙瑞元在慘案中扮演了什么角色,那些紅丸是做什么用的,它們?yōu)槭裁磿霈F(xiàn)在兇案現(xiàn)場與靈溪閣,這些疑點,只能先回峨眉再從長計議。
郜婉君心情顯然沉重得多,她知道她在做一件對的事情,但她不知道她這樣做會對趙師伯造成何種影響,不知道對峨眉會產(chǎn)生何種影響。她知道峨眉的聲譽不應(yīng)建立在謊言與欺騙上,但她知道,這件事情之后,峨眉將會被釘在恥辱柱上很多年,峨眉內(nèi)部也會因為這件事變得更加分裂。
郜婉君憂心忡忡之間,卻聽陳曉雨問道:“對了,師姐,你和歸塵法師是怎么認識的?”
郜婉君望向陳曉雨,這位不知跟腳的少年俠客一聲聲師姐的叫著,身上又穿著峨眉弟子的衣服,她有些恍惚,像是陳曉雨一直是峨眉弟子,一直是她的小師弟一般。如果峨眉多一些像陳曉雨這樣的人,峨眉又怎會衰落到這種地步?
“他救過我?!臂窬卮鸬煤芎啙崱j悤杂曜灾窬那椴患?,便不再自討沒趣,索性也沉默起來。
來回折騰一夜,再回到峨眉時,天已經(jīng)大亮,郜婉君的師姐梁怡在山門旁已經(jīng)等待多時,昨日問詢陳曉雨的那幾名弟子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看來他們離開的這一夜,已經(jīng)有很多事情發(fā)生。
陳曉雨問道:“一切還順利嗎?梁師姐,歸塵法師他們可還安全?”
梁怡回答道:“陳少俠放心,歸塵法師他們就安置在掌座師尊住處的旁邊,絕不會有什么危險,不過有些其他情況?!?p> 郜婉君搶白道:“怎么了?”
“趙師伯已經(jīng)在執(zhí)法堂一夜沒有出來了,”梁怡上前說道:“你們走之后不久,趙師伯便一個人去了執(zhí)法堂,后來便有執(zhí)法堂的弟子去請掌座師尊,直到現(xiàn)在都沒出來。”
一句話,把陳曉雨和郜婉君都說蒙了,原本計劃讓常黎昕等弟子指認,并順勢審問他們抓到的兩個賊人,想到趙瑞元可能會抵賴,可能會和常黎昕等弟子切割,卻沒有想到他就這么大大方方地去了執(zhí)法堂,向峨眉掌座坦白一切,這是陳曉雨和郜婉君始料未及的。不容多想,他倆把常黎昕等幾名弟子移交給梁怡,便徑直往執(zhí)法堂走去。
陳曉雨和郜婉君兩人到時,恰好遇到一個女弟子帶著歸塵和小燁二人來到執(zhí)法堂前,那女子弟看到陳曉雨和郜婉君二人,說道:“三師姐,你們來得正好,掌門正讓我去請你們呢,省的我再跑一趟了?!?p> 幾人匯合,大家都安然無恙,郜婉君時隔兩年又再次見到歸塵,心中自然愉悅。陳曉雨與歸塵認識不過三兩天而已,此刻也如同故友重逢。只是幾人還來不及敘舊,便被那名女弟子給領(lǐng)進了執(zhí)法堂。
進入執(zhí)法堂后,趙瑞元背對他們跪在執(zhí)法堂的中央,趙瑞元正前方端坐的便是當今的峨眉掌門——勞代云,所著衣物樣式上與其他弟子并沒有什么不同,只是衣服上鑲有一層金邊。左手拇指上戴著一枚玉扳指,滿臉的皺紋在嚴肅的神情下令人畏懼,身后墻壁上懸著一把寶劍,似乎隨時可能會出鞘。她的左邊坐著的是峨眉派中德高望重的前輩,右邊坐著的是執(zhí)法堂中的幾位主事,在她的身后兩旁還有些空著的椅子,這顯然是為了陳曉雨他們準備的。眾人無言,卻透出一股無形的威壓。
勞代云示意他們到自己身邊的空位上落座,郜婉君將向家村的事情做了個簡單的稟報,勞代云感嘆道:“你做得很好,婉君,如果向家村真被燒掉了,為師便成了峨眉的千古罪人?!闭f罷,銳利的目光射向執(zhí)法堂中央的趙瑞元。趙瑞元將頭伏在地上,說道:“弟子一時昏聵,險些釀成大錯,甘愿領(lǐng)受任何責罰?!眲诖撇蝗ダ硭?,冷哼一聲。
勞代云自己卻起身,轉(zhuǎn)向陳曉雨和歸塵,鄭重說道:“歸塵法師、陳少俠,我身為峨眉掌座,御下不力,監(jiān)管失責,讓趙師弟給你們添麻煩了,現(xiàn)在我代表峨眉,向二位道歉?!闭f罷,朝著二人深深鞠了一躬。
陳曉雨心想,這唱的是哪出?趙瑞元承認了多少?坦白到什么地步?道不道歉的他根本無所謂也不在乎,他更關(guān)心的是能不能從趙瑞元他們抓到的那兩人身上找到制造向家村慘案的元兇,以及趙瑞元在靈溪閣中的紅丸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兇案現(xiàn)場。
歸塵說道:“勞師太言重了?!睔w塵靜靜坐著,小燁站在椅子后,不斷地拉扯他的長袍,似乎一刻也不想在這個地方多待,歸塵只有不斷用手輕撫他。陳曉雨看向小燁,他的眼中已經(jīng)不再全是空洞呆滯,而是有了一點神采。
“在下有兩個小問題想請教師太,不知能否解答一二,”陳曉雨問道:“聽說趙師伯已經(jīng)抓住了兩個賊人,不知道現(xiàn)在問出了其他元兇下落了沒?還有就是,不知道趙師伯靈溪閣中的紅色藥丸是做什么用的,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向家村的現(xiàn)場?”陳曉雨問的是勞代云,但眼睛卻是直盯著跪在堂中的趙瑞元。
趙瑞元眼珠深陷,面色蠟黃,整張臉籠罩在陰影之中,既憔悴又陰鷙。趙瑞元緩緩開口道:“陳少俠,歸塵法師,抱歉,讓你們二位受驚了,請二位相信,我對二位絕沒有惡意。那伙山賊的下落,我已經(jīng)向掌門交代了,至于陳少俠所說的紅色藥丸,在下從沒有見過,自然也無法回答少俠的問題?!?p> 陳曉雨心想:避重就輕,老狐貍!
“那敢問趙師伯,昨夜我在靈溪閣中看到的,你從暗格中取出的又是什么?”
陳曉雨從小院中溜出的事情,勞代云和一起的執(zhí)法堂主事,還有另外幾位峨眉長老已經(jīng)通過梁怡知曉,但他們并不清楚陳曉雨在靈溪閣所看到和聽到的具體細節(jié),此刻聽陳曉雨說起所謂的紅丸,均吃了一驚。
勞代云問道:“不知陳少俠所說的紅色藥丸是什么東西?”
陳曉雨望向歸塵,只見歸塵從荷包中取出一粒紅丸,陽光透過窗欞照射到粉紅色的藥丸上,顯得十分妖冶,眾人看得分明。歸塵說道:“便是此物,小僧一直不明白這紅丸有何作用,直到昨天晚上小僧在別院時,看到一只老鼠將其中一顆紅丸吃下才明白其中秘密。”
趙瑞元一直波瀾不驚的蠟黃臉上終于流過一絲慌亂,在陰影中扯動了一下。
歸塵說罷,便讓執(zhí)法堂的弟子將他之前準備的鼠籠取來,只見鼠籠中的老鼠瑟縮在籠子一角,顯得十分恐懼。歸塵隨即將剛剛展示給眾人看的那顆紅丸分成了兩半,并將其中一半投進了鼠籠,隨即伸手遮住了小燁雙眼。
那只小鼠聞到藥香后,竟?jié)u漸大膽起來,在探頭探腦中一步步逼近那半顆紅丸,隨即一口將其吞了下去。不過瞬息間的事情,那只小鼠兇光大盛,一下子變得上竄下跳起來,在狹小的鼠籠來回狂奔、亂撞,又瘋狂地咬著制作鼠籠的鐵條,一時間整個執(zhí)法堂里全是牙齒與金屬摩擦的刺耳的呲呲聲。
在場的人無不色變,半顆紅丸都可以讓一只變得如此狂暴,如果是人吃下這紅丸,后果又會是怎樣子的呢?
勞代云原本陰沉的臉色此刻變得更加難看,她問道:“趙師弟,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兒???”
趙瑞元辯道:“不敢欺瞞師姐,我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東西,我靈溪閣中絕不會有這種東西。說不定是有人想借此機會栽贓陷害我,請師姐明鑒!”
趙瑞元看勞代云并不說話,繼續(xù)說道:“若師姐還是不信,盡可以讓陳少俠與婉君師侄女走一趟便是?!?p> “正有此意!”陳曉雨說完后心里也沒底,趙瑞元如此自信,恐怕早就已經(jīng)將紅丸轉(zhuǎn)移了。畢竟從昨夜到今早已經(jīng)過去了這么長時間,誰也不知道趙瑞元來執(zhí)法堂之前做了什么,現(xiàn)在只能寄希望于能在靈溪閣找到些許證據(jù)。
郜婉君望向勞代云,勞代云點了點。然而,陳曉雨和郜婉君剛走出執(zhí)法堂不遠,只看到遠處煙塵滾滾——靈溪閣已在一片火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