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睡覺前心情有點不爽,但這一夜蘇洋睡得很好。優(yōu)質(zhì)睡眠能讓人在白天保持高效率工作,雖說年底前沒有太多業(yè)務,可雜七雜八的事兒還是不少,尤其是前幾天自己稍微松懈了一些,那些麻煩而又毫無意義的待報送表格和報告便像字紙簍里的垃圾一樣迅速堆積起來,等著有人來一件一件完成。
“兩高一?!欠可娣俊G色信貸…涉農(nóng)貸款…小微企業(yè)…?!碧K洋打開OA,一邊低聲念叨著,一邊在待辦事項和郵箱里面找出需要報送的各種東西,準備集中處理一下。
若僅僅是填寫數(shù)據(jù)、報送表格的話,倒也不是什么復雜的事情,可是有很多時候分行主管部門會要求支行提交文字匯報材料,而且若是寫的太簡單,還會招致他們的不滿,這就讓從小不擅長寫作的蘇洋感到十分頭疼。以前秦銳寫這些報告是得心應手的,自從蘇洋調(diào)過來,秦銳就甩手不干了?!澳贻p人總要鍛煉成長的嘛。”想到秦銳說這句話時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蘇洋忍不住嘆了口氣。
一口氣寫了幾份報告,又填了幾張表,蘇洋覺得乏味至極,一走神間,想起了昨晚林姐介紹的姑娘。這種事情,男方不主動聯(lián)系對方是很失禮的。
于是蘇洋掏出手機,先是拿在手里仔細端詳了一番——盡管昨晚已經(jīng)端詳過好多遍了,但此時他的心情就像是用了幾年81式自動步槍的戰(zhàn)士突然換裝了95式,每次拿在手里都舍不得放下——然后他劃開手機,發(fā)了一條短信:“袁媛你好,我是蘇洋?!?p> 寫到這里,蘇洋不知道該說什么了。這是他第一次被介紹女朋友,有些拿捏不準遣詞用句的分寸,想了半天才又繼續(xù)寫道:“…是林姐介紹的,等你方便的時候我們聊聊把?”
按下發(fā)送鍵后,蘇洋擦了擦腦門上的汗,又讀了一遍,只覺這兩句話寫的又呆又硬,讓人看著全無回復的欲望。
袁媛卻回復的很快:“蘇洋你好!我馬上要上課了,加個QQ吧!有空聊,我一般晚上都在線。”
這個回復讓蘇洋松了一口氣,他加了袁媛的QQ,有些迫不及待的進入QQ空間,想看看有沒有照片,找來找去,只有一張以海邊為背景的照片上有一個穿長裙帶草帽的女子背影,也不知是不是她。蘇洋和朋友在QQ上閑扯了幾句,轉(zhuǎn)眼又到飯點了,秦銳一直都沒有來,這意味著今天的午飯選擇少了很多。蘇洋抽了顆煙,起身向三樓走去。
解放路支行的一樓是營業(yè)區(qū)域,二樓是辦公區(qū),三樓算得上是生活區(qū),兩間休息室放著可以供員工和保安休息的上下鋪雙人床,一間活動室里擺著一張乒乓球臺,另外一個最大的房間被用作了餐廳。
上一任行長并不太在意員工們的就餐條件,當時的餐廳里只有兩張大圓桌和幾只方凳,每天的早飯和午飯都是一對中年夫婦抬著塑料筐來送,早飯幾乎天天是厚皮小餡的素包子加稀的不能再稀的稀飯,吃起來味同嚼蠟,偶爾換成軟塌塌的油條和涼豆?jié){,大家都能高興一早上。
午飯統(tǒng)統(tǒng)是盒飯,米飯時不時是夾生的,盒里天天就那么幾個清湯寡水的菜,想在里面挑片肉就像在被霧霾遮住的天空中找星星一樣費眼,好不容易找到一片,吃起來還透著那么一股不新鮮的味道。若是哪天抬來一桶水味十足的西紅柿雞蛋湯,夫婦二人臉上便掛著一幅救民于水火之中的驕傲勁兒,像極了開粥廠賑濟災民的大財主家里的使喚奴才。
員工們開始也會向行里提意見,每次意見提多了,伙食就會猛的改善一下,但最多兩天就又恢復原樣了。后來不知聽誰說這兩口子是行長八竿子打不著的什么親戚,從此便再也沒有人提意見了。
直到鄭玉梅上任后,員工們的情緒才又一次爆發(fā),鄭玉梅從善如流,果斷更換了餐飲承包人,把餐廳里的破爛桌凳扔掉,換成了新的條桌和椅子,增設了自助餐臺,整個餐廳給人的觀感好了許多。
現(xiàn)在支行早餐的種類豐富了不少,午餐則是經(jīng)濟實惠的兩葷兩素、兩種主食,湯粥類也不那么稀了,飯菜用料講究,口味與以前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而且保證一周五天不重樣。蘇洋對此感受頗深,經(jīng)常開玩笑說以前在大學食堂吃的就像牢飯,畢業(yè)工作之后又加了兩年刑期,直到鄭行長這一來,才算是把他釋放了。
僅憑這一件事,鄭玉梅就迅速贏得了支行員工們的喜愛,很多以前中午喜歡外出就餐的員工慢慢習慣了在行里吃午飯,只有秦銳依舊嚷嚷著餐廳的菜看起來沒胃口,天天出去走街串巷的胡吃海喝。
剛走到樓梯口,蘇洋便聞到了陣陣香味。他今天來的比較早,送餐的大嬸兒剛剛把飯菜擺放齊整,整個就餐區(qū)只有胡小東一個人坐在椅子上,正舉起筷子準備開吃。蘇洋走到餐臺邊拿了個盤子,一邊盛菜一邊扭頭喊道:“東哥,我以為今天能趕個第一,沒想到還是落在你后面了,吃飯這事兒還是你最積極。”
胡小東端起碗喝了一口湯,擰著眉頭嚷道:“我必須在你們所有人就餐之前來檢查一下伙食,為同事們把好飯菜質(zhì)量關,免得你們有意見,這是我的本職工作?!?p> 蘇洋“喲”了一聲,笑道:“誰敢對東哥主抓的餐飲工作有意見吶!”
胡小東哆嗦著身子斜眼看向他:“你三天兩頭出去吃飯,就是對我的工作不滿意、不支持。老秦更過分,一個月頂多來兩次?!?p> 蘇洋哈哈一笑,端著盤子過來坐到胡小東對面,見胡小東盤子里的菜堆得像小山一樣,夸張的伸頭端詳了一會兒,調(diào)侃道:“嘖嘖,你這檢查工作量可是不小啊,注意勞逸結合,別累著?!?p> 胡小東喪著臉吃了片藕,一臉不耐煩的說道:“別廢話,錢都不發(fā)了,多吃兩口菜咋的了?”蘇洋聽的莫名其妙,忙問:“錢不發(fā)了?啥錢?”胡小東扭頭看門口沒人進來,壓了壓嗓門:“你不知道?。磕杲K獎沒了?!?p> “啥?”蘇洋拿筷子的手停在了空中,愣愣盯著胡小東:“怎么沒的?”
胡小東低頭扒了兩口菜,從眼鏡上方的空隙中抬眼瞅著蘇洋嘆道:“還不是讓環(huán)山路那破事兒鬧的?!?p> 蘇洋茫然道:“環(huán)山路的事兒和咱們有啥關系?”
胡小東搖了搖頭:“那就不知道了,好像是總行的意思,聽說要把分行今年的利潤罰掉。”二人沉默片刻,換了個話題,郁郁寡歡的吃完了這頓飯。
按照蘇洋的習慣,午飯后是要睡一小會兒的,不過今天中午例外,新手機給他帶來的新鮮勁兒還沒過去,抱著手機玩玩這個,看看那個,午休時間不知不覺就過去了。他揉了揉眼,正準備繼續(xù)工作,鄭玉梅推門進來掃了一眼,問道:“秦銳呢?”
“他好像是出去吃飯了。”其實蘇洋一上午都沒見到秦銳,但還是盡可能的為他打了個馬虎眼。鄭玉梅點點頭,走到秦銳桌邊望了望窗外的馬路,看來她并不關心秦銳到底在哪兒,只是隨口一問。
“恒遠的授信可能要等到春節(jié)后才能批了,審批人手里還有幾個項目排在前面?!编嵱衩穱@了口氣,拿起秦銳桌上的一本書,看了看封面,嘀咕道:“《三體》?什么意思?”皺著眉頭隨手翻了幾頁,又放回到桌上。
蘇洋摸了摸后腦勺:“哦,可是他們的貸款二月份就到期了,要是春節(jié)后才開始審批的話,怕是時間有點緊張吧!”
鄭玉梅“嗯”了一聲,慢條斯理的隨手歸攏著秦銳桌上亂七八糟的各種東西,像是一個忍不住給孩子打掃房間的母親,過了片刻才說:“就是因為環(huán)山路那件事兒,現(xiàn)在風險和審批都處在風口浪尖上,項目審批特別嚴、特別慢。而且總行要求對相關責任人必須從嚴處理,估計會處分一大批人,搞的人心惶惶的。聽說有幾個審批人已經(jīng)被停職了,所以很多項目現(xiàn)在都壓在審批部。”
又是環(huán)山路,全分行的人都跟著環(huán)山路支行倒霉。蘇洋覺得心里有些憋屈,試探著問道:“鄭行長,我聽說分行的年終獎好像要泡湯?”
鄭玉梅收拾好秦銳的桌子,點頭道:“我也聽說了,不過還沒有最終決定吧!畢竟全行員工累死累活的干了一年,為了這一件事就讓大家過不好年,似乎也說不過去?!?p> 蘇洋沉默了,這本應該是他轉(zhuǎn)營銷崗后第一次領取年終獎,可以說是期待滿滿,這個消息對他的打擊不可謂不大。他又想起剛才鄭玉梅說要“處分一大批人”,尹文婷會被處分嗎?這個念頭鉆進了他的腦海,又被硬硬擠了出去。
年底的日子過得飛快,轉(zhuǎn)眼就到了12月31日。蘇洋覺得自己最近很忙,卻又想不起究竟忙了些什么,記得清楚些的便是隔三差五在QQ上和袁媛聊天的內(nèi)容。
通過這些天的初步了解,他對這位小學老師產(chǎn)生了一定好感,不同于尹文婷渾身上下散發(fā)出的那種溫婉氣息,袁媛在字里行間給人一種朝氣蓬勃的感覺,讓蘇洋很樂意與她交談。雖然一直沒有見過袁媛的樣子,但蘇洋卻不知不覺的在心目中為她塑造了一個生動的形象,這讓自己很有些心癢。
正坐在電腦前胡思亂想著,胡小東帶著幾個個人業(yè)務客戶經(jīng)理走了進來,進門就沖里面嚷道:“來來,別擱那裝積極了!打牌打牌!趕緊的,都快三點了?!闭f著把懷里抱著的一個裝滿水果和零食的紙箱子往旁邊空桌上一放,從口袋里掏出兩個封好的紅包,分別扔到蘇洋和秦銳面前:“整棟樓就你倆臉最大,鄭行長說了,你們都是視錢財如糞土的大忙人,看不上咱們支行的小紅包,讓我給你倆帶過來。”
蘇洋忙站起身來嘻嘻一笑:“謝謝東哥?!鼻劁J不慌不忙的放下手中的書,皺著眉頭拆開紅包,裝模作樣的往里瞅了瞅,對蘇洋說道:“你別忙著謝,先數(shù)數(shù)里面有多少錢,萬一他給你抽走兩張咋辦?”胡小東作勢在秦銳的椅子上踹了一腳,笑罵道:“滾犢子!趕緊的來打牌!”